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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在记忆中的触感一下子被挖了出来,时晏用尽全力控制了自己的两个爪子,才没叫他失态地上手去薅千钧的尾巴。
“那一条尾巴还能回来么?”
他又不是真的傻,千钧方才说的那般明白,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时晏有感觉到眼前这家伙是想说回不来的,毕竟方才他说起自己尾巴所化的另一个“千钧”时,那一丝丝微妙的嫌弃并没能逃出时晏的眼睛。
但不知为何,最后开口回答时,千钧还是十分老实,“尾巴是狐妖妖力强弱的象征,顶天也就九条,再多不会出现更多尾巴。
失去尾巴于我而言只是妖力受损,待妖力恢复至当初,尾巴也会重新出现。
只是......”
尾巴能回来就行,后面的只是,时晏直觉没什么好话。
千钧不说,他就还真的不往后追问。
等了片刻,这看起来稳重的不行的狐狸自己绷不住先开口了,“我虽与化身共享记忆,但他是独立于我的存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意志。”
时晏不听他叭叭,又不是真的没见识,上辈子他那个世界的人幻想出来的东西可比尾巴变化身刺激多了。
“你想表达什么?你意思是你的尾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跟你无关?还是说莫名其妙成为我妖仆的是你的尾巴,让我不要肖想城主大人?
既是他自己的意志,那我欠下救命之恩的就是他而不是城主大人了,对吧?”
说着时晏就将十年来除了换绳之外从不解下来的红绳自右手上扒拉下来,直接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千钧还想伸手牵他,被时晏躲开了,“既然他是他你是你,今日就当我见的只是幽月城的城主大人吧。
我今日来本也是想问问为何要差人将琉璃心石赠给我,还请城主大人解惑。”
时晏一口一个城主大人,听的千钧眉头越拧越紧。
手心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抓住。
这不对。
时晏强行狠心假装看不见狗狐狸眼底的失落。
这家伙身上秘密太多了,他信十年前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是这狐狸的一条尾巴,但这狐狸可没说为什么他的尾巴会成为自己的妖仆。
再想用十年前那套说辞糊弄他?那不能够。
不知道是不是狐狸天生就固执,千钧一次没牵到,便又伸手过来。
这次时晏没躲了。
千钧将搁在桌上的红绳收进怀里,伸手在自己头上薅了一缕头发下来,看的时晏头皮一疼。
“你这是做什么......”
银色的发丝幻化成一根银色的手绳,重新固定在了时晏右手手腕上。
“若是遇到危险,就通过这个唤我,同那印记作用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位置是一只银色的狐狸,现在却变成了手绳。
虽说作用是一样,但意义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妖仆的印记,我对着这手绳命令你你会听么?”
千钧就那么牵着他,语气认真,“阿晏说的话,我自是会听的。”
这话听的时晏头皮发麻。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他都觉得千钧对他的态度好的有些离谱。
该不会......
“你对我好不会是因为我像你记忆里的谁吧?”
时晏很难不去这么想,毕竟千钧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遇见过一个同他很像的人也很正常。
但若真是这样,他是多一分多一秒都不愿意陪狗狐狸在这玩替身文学的。
哪怕他不得不承认,十年前他就对狗狐狸有点那什么。
但也就是有点罢了。
千钧也没有更进一步,就跟时晏的手腕杠上了,不肯松开,“阿晏只是阿晏,不是旁的谁。
我对你不好,若是好,你此刻又怎会与我如此冷漠。”
时晏这人吧,吃软不吃硬,就架不住别人好声好气,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狗狐狸。
说完全能扛住肯定太假,但顶上个一时半刻还是没问题的。
“说我冷漠,你那化身消失后为何不传讯于我告诉我你还活着。
十年......整整十年!
除了我没人信你还活着,他们都说你妖力散尽死了。”
说到这,时晏好不容易下去点的火又烧了起来。
“哪怕你就说一声你还活着,我总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捉你回去让你继续给我当妖仆吧?”
眼看时晏马上又要发火,千钧直接空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很好,这是给他物理消音了啊。
“非是我不愿......”
千钧微垂着头,避开了时晏的目光。
“实是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这个“不得已的理由”能告诉他,千钧恐怕早就说了。
时晏也不是个那么不知趣没眼色的人,谁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就是气千钧这十年都不肯说一声他还活着,并不是非要挖他当初离开的理由。
“那你走就走,你若是想让我当你已经死了,当初为何不将我的记忆一道抹去?”
是啊,为何。
当日时晏昏睡着,想要抹去他的记忆对千钧来说不算难事。
那个化身为何不愿,千钧很难分辨是化身的意志还是他自己的意志,说到底,化身也是他。
“大抵是舍不得。
只是想想阿晏会忘了我,这里就很不舒服。”
千钧空出一只手按了按左胸心脏的位置。
时晏耳尖有点热,虽然脸上还绷着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但心里有个窝窝像被人用软乎乎的东西戳了一下。
完蛋,他现在甚至不愿去思考当时自己外表才五岁,千钧若真对他有点那么个意思绝对是变态。
人的喜好真的很玄妙。
眼前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狐狸恰好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时晏的审美点上。
不是说那张脸有多好看,而是对方整个人。
甚至千钧化成原型是一只大狐狸的样子,时晏也抵抗不了一点。
真是......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还给我。”
时晏伸出没被牵的手摊平在千钧眼前,“我的手绳,还我。”
千钧嘴唇张了嘴,没吭声,也没动。
就是不想还的样子。
时晏没法子,从头上薅下来两根头发,“想要自己编去,那手绳是我的,你自己揣着自己的头发丝算怎么回事?”
千钧盯着时晏掌心里黑色的发丝,露出了自重逢后第一个笑。
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但时晏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心了起来。
啧,堂堂一城城主,怎么这么好哄的。
千钧也不找绳子,直接又从自己头上薅下来几根头发,混着时晏的两根发丝,给他自己做了个手绳套在了手腕上。
银黑相间的手绳跟时晏手腕上银色手绳贴在一起,无端生出一种难言的暧昧。
不是......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时晏想找点什么说说,可脑子就跟被乌云吃了似的,根本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见鬼,他又是真的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怎么跟失了智一样。
“阿晏,那琉璃心石,你带在身边就好,不要送给旁人,对你有好处。”
时晏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千钧在说什么,“啊?琉璃心石?对......我还想问你呢。
那石头你是一早就准备送我的么?可你也不知道我一定会来幽月城啊。
我进城那日就在布告栏上瞧见了妖斗会的最终彩头是琉璃心石。
若是我没来,这石头......”
“你没来,琉璃心石也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它始终是你的。”
千钧拿出琉璃心石做彩头,也不过是为了引出点有旧怨的人。
不过这个就不必告诉时晏了,免得惹他担心。
“外面都说这琉璃心石是妖后心脏所化,是真的假的?”
时晏从乾坤袋内拿出琉璃心石,沉甸甸的宝石贴着手心,叫时晏总觉得下一秒这颗石头就会变成一颗真的心脏。
“传言不可尽信,这只是对阿晏有好处的宝石。”
他这么说,时晏便信了他。
有时候许多事情不能追究的太深,否则人与人......人与妖之间就没法相处了。
千钧始终不肯放开牵着时晏手腕的那只手,时晏只觉着这么站着手拉手有点傻,便拽过臭狐狸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椅子十分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到底是有个幻身在时晏身边待了几个月,千钧对时晏的喜好还是很清楚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这喜好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方才被刻意忽视的尾巴此刻乖巧地围在时晏周围,像是个毛茸茸的外套。
手感是好的,就是这天还没入冬,怪热的。
时晏摸了摸怀里的大尾巴,之前强压下去的心疼还是发作了出来,“怎么就能到少了条尾巴的程度。
我当时病的很重么?”
其实千钧当时就算是不用妖力淬炼他的身体,时晏也觉得他不会被烧死或烧傻。
创世神还指着他封禁妖魔呢,怎么能让他烧成个傻子。
最多就是难熬点,恢复的稍微慢点。
“当时,我的幻......我感觉有股力量在你身体里横冲直撞,而且不停地汲取着你的生命力,让你变得虚弱。
我担心你挺不过去,迫不得已才用了妖力。”
一尾的妖力有限,淬炼一个人类的肉体对妖来说是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行为,时晏不太清楚这其中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千钧只是少了一条尾巴。
换作别的妖魔,恐怕真的就要妖力散尽了。
“若不是我病了,你是不是能在我身边多待几年。”
千钧点点头,“若非那次,我的幻身此刻当是陪着你一道来此寻我。”
时晏心道那可不一定。
若是美狐在怀,他不定会离家这么远,就算历练不能去别处么,这幽月城和朗月乡之间,可是隔着一个九州的距离呢。
“我看未必,你那幻身就挺好,比你强多了,至少日日能陪在我身侧,还心甘情愿做我的妖仆。
我若是得了他,想必都不会来此处。”
有些东西妖不戳穿,人不说破,但就是有什么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也许是身量上的变化,让时晏不再以一个孩童的视角去看千钧,心境和感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吧,心境是十年前就变了的,就是那会没来得及变太多就被迫终止了。
千钧微侧着身,他俩坐在一起时视线基本齐平。
明明眼前的少年郎还很青涩,可他身上属于“阿晏”的样子越来越多了。
他就知道,他总能等到他的阿晏回来。
至于是一万年还是两万年,他不在乎。
但幻身还是不能越过他去,正名还是需要的。
“阿晏,他是我的幻身,他就是我。”
时晏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刚刚谁一进来就搁那甩锅,说什么‘幻身有他自己的意志’,这会又成幻身就是你了?
城主大人好厉害,嘴皮子碰碰就能改因果的。”
千钧总是说不过时晏的,无论是他的“阿晏”,还是眼前的阿晏。
“我暂时无法长时间离开这里,阿晏若是在幽月城,便住到城主府来吧,我总是能护着你的。
若是要离开,遇上危险,记得用它唤我。
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你身边。”
千钧又轻轻摸了摸时晏手腕上的手绳,终于舍得撒手了。
时晏动了动差点要出汗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在怀中的尾巴上蹭了蹭。
千钧也由得他蹭,只是蹭着蹭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巡逻的妖卫上报,说有个吞天一直徘徊在府墙外,看起来像想要闯进来一样。
对方暂时还没动作,妖卫想请求您的指令,看是否要将那吞天先捉起来。”
时晏猛地站起身,又被千钧的尾巴给勾了回去。
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时晏扭头用力瞪他,“捉什么捉,那是乌云,是你大哥!”
“......!?”“。”
“你大哥”三个字掷地有声,时晏也忘了收敛音量,一时间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相当沉默。
屋外的妖惊惧自己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恐怕要被灭口。
屋内的妖无奈又不知说些什么。
“寻人去请他进来,就说‘他小弟’请他进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