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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传闻说,中元节当晚,在回乾清宫的路上,建昭帝偶遇一位对花泣露、容颜绝世的美人儿,因怜而生爱,虽未曾宠幸于她,却牢牢将之记在了心里。
这位美人儿,自然便是曾经的张婕妤、如今的静嫔了。
闻知此事后,多少嫔妃不由得咬牙暗骂一声“贱人”,复又怅然若失。
这是多么聪明的法子,根本不必去西苑凑那个热闹,只消候在陛下回乾清宫的必经之路,便有一份前程。
且不论这传闻真假,金海桥畔的小院儿,却是就此空置了下来,而景阳宫中,则多了一位丽人,与恭嫔、邓昭仪并韩昭仪,成了邻居。
知悉此事时,红药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吃瓜。
坐在库房回廊下,她咬了一口蜜罗糖瓜,惬意地眯了眯眼。
横竖她所知的一切都改了,她还着急什么?
好生吃瓜才是正经。
然而,红药这瓜注定是吃不安生了。
建昭十三年的意外与变故,绝不只这一件,其中最令人讶然的,还是发生在建昭帝身上的变化。
自回到皇城之后,除了偶尔去坤宁宫坐一坐,这位皇帝陛下竟再也不曾临幸过任何一位嫔妃,便连以美貌著称的荀贵妃,于某晚假偶遇之机,邀陛下进屋喝茶,陛下竟也躲开了。
这让红药极为震惊。
虽然坊间有传闻,道建昭帝酷爱男风,然红药在宫中活过两世,比谁都清楚,那就是胡说八道。
如同这世上绝大多数男子一样,建昭帝喜欢女人。
前世时,直到建昭末年,宫里还有一两个有孕的嫔妃呢,可见皇帝陛下虽身患重病,却也不曾忘了在广袤的田野中辛勤耕耘。
可这一世,他突然就像变了个人,清心寡欲地如同得道高僧,居然连续一个多月不碰女人。
这在前世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建昭帝至今无子,就连朝堂亦常为此事烦恼,还有臣子上折,请陛下以大齐的将来为重,广纳嫔妃、充实后宫,早些诞下龙子。
而这一世,建昭帝却像是对子嗣之事兴致缺缺。
至少红药有这样的感觉。
她只得望天兴叹。
不只这世道变了。
陛下,你也变了。
收检着库房堆成山的用物,红药一日日地清闲下去,心头万般惆怅。
这库中的每一样事物,皆是为陛下与嫔妃共度良宵而准备的,可此刻,它们孤单地躺在库房里,照着蜡烛,吃着灰,如垂暮的英雄、老去的美人,再无处用。
尚寝局,成了整个皇城最清闲的地界,好些人无所事事。
与之相比,仁寿宫最近却是差事陡增。
陛下最近虽不好女色,倒是隔三差五地便要去仁寿宫一趟,给太后娘娘问安。
于是,前往仁寿宫探望李太后的大小“儿媳”,亦成倍地增加,仁寿宫的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据说,为迎接诸位“贵客”,太后娘娘已经把宝座的位置,又朝后捅了十来步。
看起来,原先的那点儿距离,已然不足以隔开那些奇形怪状的香味儿了。
到得八月初一,大晨定之时,众嫔妃发现,太后娘娘的宝座,竟然又比之前更远了十来步,皇后娘娘扯足了嗓门儿,太后她老人家也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当天下晌,坤宁宫的添置单子里,便多了一味枇杷膏。
建昭帝心疼皇后,遂连夜颁旨,着各宫熏香一律减半,更严令不得在仁寿宫熏香,若有违者,初犯禁足、再犯降等。
接旨当晚,太后娘娘便又把宝座挪回了原处。
这种种变化,红药看在眼中,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旁人也就罢了,连建昭帝亦性情大变,如何不令人讶然?
可是,讶然过后,她该干嘛还是干嘛。
一个小宫女,又能如何?
总不能拿刀子逼着建昭帝赶快去各宫睡觉吧?
纷纷扰扰间,不觉已近仲秋,天气越发地凉了下去,单衣已然穿不住了,宫人皆换上了新裁的夹衫,以御秋凉。
依大齐风习,仲秋节委实不算什么大节日,逢此节时,宫中也不过帝后二人、几位得宠的嫔妃,再加上三位公主并太后娘娘,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分食一块月饼,如此而已。
然而,今年的仲秋节,从筹备时起,便显得格外隆重。
节前数日,周皇后便命人于西苑太液池沿路布置海棠、玉簪等盆花,园丁剪枝拔草,道路亦重新修整干净,又将琼华岛诸殿、台、亭、阁尽皆打扫一新,上漆的上漆、换物件的换物件,直是忙得不亦乐乎。
到得八月十三,周皇后亲率众嫔妃,前往琼华岛焚香祭告,并将上供的月饼瓜果分发各处,让大伙皆图个吉祥,随后,皇后娘娘当众宣布了一个消息:
仲秋节当晚,东平郡王将率家人进宫,与帝后共度佳节。
消息一出,又是满宫哗然。
这也是很少见的事,先帝都没这么干过。
便有年老的宫人讲古,道是不只是先帝,打从成祖皇帝算起,大齐便不曾有过宗室进宫贺仲秋节。
建昭帝又破了一回例。
这般看来,外头都在传东平郡王最近十分受宠,只怕并非作伪。
再一个,皇帝陛下心情很好,非常地好。
于是,有那脑筋灵、消息广的,便又想起了最近传遍玉京城的一件事。
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还在皇后娘娘身上。
便在行宫走水次日,皇后娘娘匆匆回京,竟带了八百御林军护卫随行。
此事不知怎么传开了,七月三十的大朝会上,便有几位御史当堂进谏,直言此举有违祖制,说到动情处,更是伏地泣请陛下“勿因女色而误国”。
据说,陛下满脸笑容坐在龙椅上听他们哭,待他们哭得快没气儿了,方叫来一个才满总角的小太监,命其当堂背诵《太祖训》。
那《太祖训》乃是大齐太祖皇帝亲写笔所书,当年亦曾为世人传诵,后因年代久远,又非考学必读之书,便鲜少有人去读了,许多甚至士子根本不知世上还有此文,建昭帝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