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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宣那回来,梓绣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但又不敢表现丫头跟着担心。岳宣给她的盒子里,是一颗大印。梓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岳宣是要卸甲归田了,看这样子,他已经是彻底的失望了,甚至不愿意在回去。也许,京城里的那座宏伟壮观的将军府,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伤心吧。
算起来,这总算是件好事,虽然梓绣的心里有种很难说清楚的悲哀,但是,皇上那边一定会是欣喜非常。梓绣坐在那神情恍惚的一会笑一会蹙眉,自从出宫以后,她就变得越来越情绪化了,对于那个皇宫,也越来越有种不想再回去的感觉。
梓绣叹了一声,拿手托在下巴下面,对着面前的地面发呆,不回去是不可能的,很多事情,要是弄不清楚,她会一直难受下去。再说,岳宣的事情总算是圆满的完成了,至少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是这样。刚才从岳宣那里出来,最后岳宣的那几句话,怎么听着都是别有深意的样子,让她心惊肉跳的,如果没有搞错的话,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难道他会支持自己离宫出走,和另外一个男人私奔。这,太大胆,也太荒唐了。
好容易等到晚上,卫蘅来了,梓绣看着他,把白天岳宣的话说了一遍。卫蘅苦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姑父意志那么坚强的人,居然被你给说动了,要知道,姑姑的心愿,是姑父奋斗了一生的动力。他现在的心里一定很难受,不过好在。师父就要来了,想必会好好的劝劝他,你也不用太担心。”梓竹点点头,想着卫蘅师父与娘地渊源,心里好奇,道:“岳将军叫我留下来,见过了你师父再走,想来。我们两个天天见面的事情,他是十有八九知道的了。”卫蘅笑道:“莫非你认为他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吗?绣儿,你未免小看他了,像他这样在战场出生入死,运筹帷幄的人,心里怎么会没点想法?”梓绣失笑。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卫蘅看着她。道:“姑父心里明白,师父十之八九是想要看见你的,虽然现在,他兴许还不知道你。”梓竹扬起头,笑:“你师父哪里是想要看见我呢,大约是想要看见我娘吧。”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对。忙掩了口,吃吃的笑起来,道:“我在说什么呢,我娘毕竟已经嫁给爹了。只是爹爹一直辜负娘,想想。娘这辈子,实在是看错了人。”
卫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那你呢。你可是选对了人?”梓竹转过头去,苦涩的笑笑。道:“我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选对选错,已经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不是吗?你又何苦逼我呢,你当那道宫墙是我想出便出得来的吗?我家里总还有那么多人,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走了,你觉得皇上能把这口气忍下去,我们能去哪?就算侥幸皇上没有找到我们,那我的家人也一定不能幸免。虽然说我心里,只在乎我娘,但是真要让我看着爹爹老年遭厄,我又如何忍心,毕竟,那也是我的爹爹。”
卫蘅语塞,是啊,绣儿还有家人,他可以完全地保证能在一夕之间带走竹儿,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有同样的把握把那一家人也一起变没,更何况,绣儿的家人,也未必愿意跟自己走,就算愿意了,他又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呢?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又怎么协调好。
梓绣见他沉默,心里自然也不好受,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见见你师父,就算没有你地关系,我也想见见娘当年,曾经的,朋友!”当夜,两个人心里各寸心思,倒没有以往的畅所欲言。
第二天,梓绣难得的早早就起了身,拣了一件粉绿色的裙子穿了,然后松松的挽了个髻,上面简简单单的戴了几粒珍珠。看起来朴素清新。胭脂摇摇头,无奈道:“主子,您在宫里一个人平常待着的时候,喜欢简单些的打扮,奴婢也不能说什么,可这出来了,您还是这样的打扮,未免有些太朴素了吧。”梓竹看着镜子里地人,淡淡的道:“这样有什么不好。”胭脂撅撅嘴,不说话了。
中午地时候,岳宣派人来请梓绣过去,梓绣便吩咐两个丫头收拾了东西,通知孙茂,准备好明日返京。便一个人去了。岳宣见她来了,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再仔细打量了她的穿着,眼睛里便露出激赏地眼神来。梓竹也淡淡地一笑,福了一福,道:“姨丈,今天绣儿来一是看看您,二来是来辞行的,姨丈想来也要走了,绣儿出来地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回去了。”岳宣点点头,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只是一回头,道
岭,你来瞧瞧这个人。”梓竹好奇的往他看的方向赞了一声,好一个丰神秀雅的人物,星目修眉,看起来就有一种世外高人的飘然之气。虽然两鬓已经染霜,但却更给他一种沉淀了岁月的风采。虽然卫蘅和易天远都是相当出色的人,但站在他身边,却显得和孩子一样。这个人,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一种很迷人的感觉。
正在梓绣看着他赞叹的时候,他笑着转过脸来,忽然定住了,眼睛里立时喷放出一种异彩,几乎就要忍不住扑上来,梓绣对他很有好感,这样的好感说不出是为什么,完全没有理由。现在见着他激动的样子,也只是脸上笑笑,福了一福,那人摇摇头,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喃喃道:“象极了,真像。”岳宣捋捋胡子,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你应该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吧,真是造化弄人,曼儿的孩子居然会入了宫,成了皇妃。南岭。那时候你也是一迟疑,就再也找不到曼儿了,其实我和离火,多希望你们能走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梓绣面前说这个,忙转过头,不好意思的冲梓绣笑笑,梓绣摇摇头,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所谓有情人不得眷属,娘若是赌气嫁入的梁家,她这一生,一定很后悔,怪不得娘从来都没有计较过爹爹对她的不好,原来,娘不过是不在乎。
南岭站了一会。定定地看着梓竹,眼睛里的感情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梓绣鬓边的玉簪,忽然开口道:“娘娘”梓绣摇摇头。道:“叫我竹儿吧,伯父与家母是至交,是绣儿的长辈。”南岭点点头,道:“绣儿,你娘给你这枝玉簪,她她还好吗?”梓竹点点头,摸摸头上的簪子,笑道:“娘很好,她只是寂寞些。我入宫的时候,娘把这个东西交给了我。叫我好好地拿着,说总有一天。我会用的到。”南岭点点头,眼睛里已经闪着泪花。低低地道:“好好。我本以为她定是恨透了我”梓竹脑子里一团雾水。看着对面的人伤痛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好像隐隐作痛了。
南岭看看梓绣。小心翼翼的问:“绣儿,你是什么时候生的?”梓竹笑笑,道:“我是戌辰年三月九日出生的,娘说我出生地时候,正好梦见一个绣的很好的五色丝线包,就起了这个名字。”她一抬头,却见南岭正以一种夹杂着惊愕,困惑,伤心,感激的复杂眼神呆呆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震。南岭看着梓竹目瞪口呆的样子,艰难的笑笑,道:“果然,是个好日子啊。”
又闲聊了一阵,南岭居然始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梓绣心里奇怪,暗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可是,并没有什么话不该说啊。
第二天,梓绣整理好行装上了马车,就要回京了。梓绣回头看看,短短的几日时间,她居然就满心的放不下这里。梓绣看看岳宣,他站在那,一身平民的衣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里便是一酸,这一去,以后在想见面,就是难上加难了。岳宣笑笑,道:“别挂念我们,我多年的心结能打开,多亏你这丫头激我,有勇有智,要你是男儿,当比我强啊。”南岭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她,终于叹了一声,道:“绣儿,皇宫之中危难重重,你要多加小心,要是有什么危难,有人让我带句话给你,叫你别怕,不管怎么样,都有他念着你。”最后一句话,南岭是用传音地方式跟梓绣说的,气若游丝,只有她一个人才听得见。梓绣心里一热,眼圈便红了,点了点头道:“还请南岭前辈放心,我此去,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自己,前辈不用为我担心,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说罢,弯腰钻进马车,她怕她再继续留下去,会忍不住哭出声,会忍不住就这样走掉。
孙茂一声令下,车慢慢的动了。岳宣笑着对南岭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以后,未必就见不着了,你欠下地债,总会有还地那一天。如今我是无官一身轻,我们两个老头,总算可以快快活活的把酒言欢,好生地过过后半辈子了。”
南岭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我也知道,但是,我失去的时间太长,已经对我自己没有信心了,连带着,对老天也没有什么信心。曼儿,我这一生对不起她。她却”岳宣摇摇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你看见绣儿了,她,和曼儿有多像,聪慧,美丽,善良,勇敢,只是,她的命,也如曼儿般多舛了。”南岭回过头,看着老朋友,哈哈大笑,道:“放心吧,蘅儿不会让她多舛下去的,少年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只能看着了。”岳宣一呆,忽然明白
了然的道:“怪不得,我说蘅儿,我怎么感觉不到他息”南岭得意的看看他,道:“好了,他们都走了,我们留下干什么,也走吧。”岳宣摇摇头,苦笑道:“去哪里?天下之大,几无我容身之地啊。”南岭笑道:“去我那吧。曼然谷,已经大成了。”岳宣一惊,道:“你果然?”南岭点点头,道:“去看看吧,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是弄好了。只是却少了那个人一切就又都没什么意义了。”
梓绣回宫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对比在来的时候的凶险,回去就只能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了,天气已经渐渐地冷了,梓绣赫然发现,冬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易天远带着百官把这个代天巡视的女子亲自接了回来。点翠宫早已经粉饰一新,梓绣踏进去,就感觉,终于到家了,虽然在外漂泊,有在外漂泊的自在和随性,但家的感觉。是无论如何无法代替的。梓竹舒服的嗅了一口,空气中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便淡淡的笑了,一切都结束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岳宣的大印,奉了上去,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臣妾幸不辱命,岳将军已经尽释兵权,如今已经离开军营了,只差皇上在任命一位将军接任就是。”易天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示意高喜去把盒子递上来,却不叫梓绣起身。梓绣心里诧异。却是坦然自若。易天远翻开盒子,仔细的看了看。盒子里还有岳宣的最后一封奏折,易天远呆呆的看了半晌。慢慢的把那折子就着炭盆烧了。把盒子盖上交给高喜拿下去,这才开口道:“你辛苦了。起来吧。”
梓绣心里奇怪,悄悄地看易天远,却发现他表情平静无波,眼眸里却冰冰凉凉,不带一丝感情,心里便有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想对无语的时候,只听外面一声通报:“柔妃娘娘驾到——”梓绣心里一跳,什么时候,她的点翠宫已经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了,还有,柔妃娘娘,她心里一苦,果然,帝王的感情,是世间最不可靠地东西。却不知道这柔妃娘娘,又是何方神圣。
梓绣回过头去看,易天远早已经站了起来,往门口迎去,笑道:“大冷的天,你身子又不好,怎么跑过来了,朕不是说了,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就到你那边去的吗?”却见沈凌儿披着一件洒金孔雀绿的裘皮斗篷,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笑道:“皇上又打趣臣妾,臣妾的身子哪里就是纸糊的出不了门了,臣妾在宫里天天等着,日日盼着,就想着什么时候姐姐能回来呢,如今姐姐回来了,我哪有缩在家的道理,心里实在惦记的慌,就赶紧地跑来了,恐怕打搅了皇上和姐姐,只要皇上和姐姐不嫌绫儿呱噪。绫儿就谢天谢地了呢。”易天远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偏生就你地嘴巴讨巧。还不快进来,回来要是染了风寒,又要吃苦药了。”沈凌儿鼻子眼睛皱作一团,嗔怪道:“皇上,你没事就爱说这个话吓唬臣妾。明知道臣妾是最讨厌喝那苦药的了。”
易天远哈哈大笑起来,显是十分开怀。
梓绣在一边看着,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剜去了一块,空空地,生疼的滴着血。感觉自己象是一个多余地摆设一样横在他们两人身后,她的心便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暗自笑道:梁梓绣啊梁梓竹,枉为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到头来误了自己,成了笑话。
沈凌儿终于感觉到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忙把身子从易天远怀里蹭出来,尴尬的笑笑,道:“还没有给姐姐请安呢。”说着便要拜下去,梓竹正要拉她,易天远已经先了一步,把她抓住,道:“你给她请什么安,她该给你请安才是。”梓竹这才恍然大悟,方明白原来柔妃便是她了,当即忍住心里的痛楚,上前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道:“臣妾给柔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沈凌儿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忙往旁边一跳,语无伦次的道:“姐姐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绫绫儿受不起,姐姐,你别吓唬绫儿,皇上他是开玩笑呢。”易天远脸色一沉,道:“君无戏言,你二人的份位在那里,就算没有外人,玉儿也该知道分寸。”
梓绣低着头,咬着唇,努力不让那声呜咽溢出,道:“皇上说的是,臣妾疏忽了。”声音终究还是带了些颤抖。易天远心里一颤,勉力止住自己想去扶她起来的冲动,淡淡的道:“你刚回来,不知者不罪,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