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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毕竟还不是盛夏。
就算天变长了，到了八点，天也完全黑了。
而一没了光亮，气温就有些低了。
曹征站在那儿，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那个二年级十二班输掉的晚上。
那时候好像已经很冷了，但他没有感觉。
白天还好，他跟着同学一起吃了饭做了作业，到了晚上就不行了。
他迷迷糊糊的进了家，迷迷糊糊的进了自己的房间，迷迷糊糊的躺在那儿，盯着自己的屋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墙壁上，有很多奖状！
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这些，他在小学的时候几乎年年都得。
他爸爸就帮他贴在墙壁上，说什么时候贴满了整个墙就发个朋友圈：“他们天天是晒自己的孩子的，我就不晒，要晒晒个大的！”
他当时没有说话，但是他妈妈说了：“那一面墙还不够。”
“哟呵，你这野心可不小啊！”
“不是我野心大，是对咱们儿子有信心，是不是儿子？”
“……无聊。”
他心中是高兴的，脸却是板着的，他的父母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时光，好像没有任何忧愁。
应该也是有的吧，他隐约的记得自己也是有难受的时候的，他养的蚕死了的时候，他的小猫咪不知道怎么走失了的时候，他的奶奶生病的时候……
他都很难受，可是后来相比，那些又都算什么呢？
他的家庭很好，虽然那时候他还不觉得自己家好，可慢慢的也就有了对比。
并不是十分富裕，但父母都是体制内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拿死工资，可也旱涝保收，这对于他，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不管任何亲子活动，他的父母都能同时出现——很多同龄人，都只有妈妈或者少有的爸爸单独出现的，更有一些，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出场。
而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父母。
此外，他的衣食住行，虽然不是特别好，可和同龄人相比也都不差。
他有阿迪有耐克有背靠背也有小天才。
他每年暑假都能出去旅游。
他去帝都去魔都，去云南泡温泉到江南游水乡，再不济，也是会到省内去拜见那位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家的。
他的父母感情很好，虽然也吵架，却是吵完拉倒，他们，也都很爱他。
他的人生真的很幸福，很美满。
但是那天晚上，他哭了，很痛苦的哭了，在他被分到六班的时候他没哭，因为那时候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可是这一次，他哭了。
无比委屈，无比难受。
其实他心中非常清楚，就算他能跟着刘磊学习作文，他也还是六班的，但他就觉得那对他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现在，这个事不能实现了。
他把上六班的眼泪，流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是他妈妈在摸他的头。
“……妈妈。”
“嗯。”
“我不能跟着一班的老师学习作文了。”
“这样啊。”
他妈妈叹了口气，他又一次哭了起来，他妈妈只是给他纸巾，等他控制着自己才慢慢的开口：“宝贝，妈妈也很遗憾，对于这件事，妈妈真的也很遗憾。”
“为什么，本来是很有希望的，一年级的很少能赢二年级的，可他们就赢了，为什么啊！”
“他们努力了。”
“我也努力了啊！”他说的很是委屈，他真的很努力了啊！他那么努力的去给那些班级喊加油！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几乎是虔诚的在祈求那些班级了！可为什么就不成呢？为什么连这个希望都不给他呢？他就是去学习写作文！
“宝贝，虽然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很多时候，不是你努力就一定有用的。”
“……不是吗？”
“如果说有用，恐怕也只是在学习上，其他的，你都无能为力。”
……
其实这样的话，他的父母早先是告诉过他的——你的努力只在你的学生时代有用，为什么说学生时代是最幸福的？因为只要你努力学习了，你的成绩就能变好，只要你去用心记单词了，你就能背下这个单词，只要你多做练习题了，你就能熟练运用这个套路。
但是当你出了学校，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很可能你努力了，反而起了反作用。
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但那个时候他是不在意的。
他当然不在意，他的成绩这么好，他已经很努力了！
或者说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在意的，他在照着这个标准执行。
可是，他真的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勤奋吗？
没有。
当然是没有。
远远没有！
他的成绩之所以那么好，很大一个原因是他的父母给他打的底子好——他们在他小时候，就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耐心的教导他算术，让他有了加减的概念；他们每年带他去旅游，每走到一个有典籍的地方，就会详细的给他讲解其中的故事历史。
因为有这些底子，当他面对数学的时候才能够从容以对，当他面对成语、阅读的时候才能觉得没有难度！
也因为没有怎么费工夫，他就觉得，学习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也许在他过去的学校过去的班级里，他还不错，但是在全市的学生里面——他就无法和他们比扎实了！
他们能把需要背的课文背的一字不差，他们能把需要做的习题做上几十遍！
而这些，就是他所欠缺的！
所以他虽然还是没花一分钱的上了铁中，却没能上到一班。其实在他的分班下来之后，他的父母曾考虑给他花点钱，往前面几个班调一调，他却不愿意，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六班怎么了？六班是我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上来的！我在六班也能学习好！”
他做到了吗？
从某种情况下来说，他是做到了——否则他也不可能有一些考试能超过部分一班的学生，但是他在六班，这在外人眼里，那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当年的大意，后来花费了十倍的努力！
所以，当有那个打赌的时候，他才那么激动！
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环境的作用……
很可笑，可现实就是这么一次次的打他的脸，就是这么一次次的嘲弄他！
他本来已经死心了！
他想，下面他只剩一条路了，那就是在初中，尽量保证自己的水准，然后，让父母给他想办法上个好高中！
——他现在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不是自己的努力就能有用的，他只是六班的班长，而不是一班的，他的成绩也许能上一个不错的高中，却不能保证上最好的那几所的高中。
而在那样的学校里是不是有普通班和尖子班的区别？
他不是太清楚——他身边只有一个上了重点高中的亲戚，得到的答案是每个班，都是艰难的。
那个亲戚，早先还是二十三中的尖子生！
虽然二十三中有些比不上铁中，可也是相当不错的学校了，那里的尖子生到了重点高中还要这样，更不要说他这样的了。
当然，他们也有说有的人是后程发力，也有说那亲戚说的不对的，但是他已经不敢再想当然了。
他已经不想听到能上XX学校就不错这样的话了……
那仿佛是夸奖，可是，总有无尽的遗憾！
而在这个时候，付梓开始跑了！
他也不看好付梓的跑圈的，四十圈……就算付老师现在瘦下来了，也不是能跑的完的。
这是四十圈！
可是，付梓跑过了十圈，跑过了二十圈，跑过了三十圈……
现在，马上就要四十圈了！
四十圈之后是什么结果？
是他能去一班学习的结果！
虽然还只是学习作文，但也同一班，有了联系！
跟着刘磊学习作文是不是就一定能提高？是不是就能保证他将来升入重点高中成为里面的好学生？
这些问题他并没有很仔细的想过，他这些天的执念，就是同一班有更深切的联系。
可是现在这些老师让要让他的班主任停止？
他的机会要再次失去吗？
曹征第一个反应是不行，绝对不行，但是立刻的，他就想到了付梓此时的状况。
曹征对付梓有感情吗？其实并不是很有。
他是六班的班长不错，但是他自小就是班长。
从幼儿园起就是。
班长、大队长、学习委员，他都做过，来到铁中成了班长，也是理所当然的，付梓对他不错，但因为他一直都是班长，也没有觉得受到了特别的优待。而且真要说的话，早先他还是有些嫌弃付梓的……胖成那样子，简直就是油腻中年男人的最佳代表。
而且还有些对外面无能为力，只知道压榨他们的嫌疑——在啦啦队上最见端倪！
当然，后面啦啦队成功，他也就把这事忘了，但要说他对付梓从此有了很深的感情……还真没有，毕竟，他和付梓认识，也不到一年。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想让付梓出事！
他又看了一眼高晗：“真、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高晗慢慢的点点头。
“那、那你们去阻止吧……”他说着往旁边退了一步，身后是惊诧的同学，“班长！”
“班长！”
“班长怎么能让他们去啊！”有的就急了起来，“老师只差不到两圈了！”
“那也不能看老师真的出事啊！”
“那不过是他们说的罢了！”说这话的同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愤怒的瞪了一眼刘磊，而被他这么一瞪，刘磊彻底反应了过来，他长长的吸了口气，“我认了！”
众人一怔，刘磊道：“让付老师停下吧，没必要再拼了，我，认他跑了四十圈！”
说到最后，他是有一些悲壮的，却没有什么不服气。
三十八圈半，付梓已经做到了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虽然他能够想象自己以后的生活要多么悲催……不过，人家都做了初一了，他这个十五显然是没跑了。
而一听他这么说，六班的都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他们就雀跃了起来，曹征第一个开口：“刘老师，你说真的吗？”
“刘老师当然是说真的！”刘磊那边还没开口，就传来一个男声，众人回过头，就看到了毛华，后者笑眯眯的道，“刘老师是君子，君子向来是一诺千金的，怎么会不是真的？”
这话虽然是夸他的，刘磊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在他看来，早先的付梓和毛华那真是狼狈为奸。
付梓做事恶心你，这个毛华也不遑多让，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真是夸他吗？还不是怕他反悔！真以为他是傻的啊！不过他心中再不舒服，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暗暗的哼了一声，对六班的道：“还不快让你们的付老师停下？”
六班的反应了过来，连忙跑过去向付梓报告这个喜讯，付梓慢慢的拖着自己的脚步，从学生手里拿过水喝了一口：“多少……多少圈了？”
“不用跑了！付老师！不管多少圈都不用跑了！”曹征大叫道，“刘老师亲口说的，他认了！他愿意教咱们班的十个学生了！”
“多少……圈了？”
“付老师？”付梓的反应和预料的不一样，曹征有些蒙圈。
“多少了？”
“三、三十八圈半……”曹征喃喃道。
“哦……”
付梓应着，继续往前跑，六班的学生在旁边大叫着——“付老师！付老师！”
付梓，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