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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东京把人变成僵尸，北海道把僵尸变成人
渡边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愉快地仰望着天空中白色的云层。
厚重的云层从东飘到西，然后又从南飘到北。
市中心喧嚣吵闹的风吹过来，翠绿的橡树牢牢挡住了喧嚣和吵闹，只留下了安静闲适的微风。
通常来讲，人在悠闲的时候都会思考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说，‘人类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又比如说，‘宇宙是否存在终极目的？’
或者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它们会怎么看待人类呢？无可救药，还是前途无量？’
曾经渡边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思考人生。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想。
渡边脑袋里冒出一位位少女。
水濑祈、早见沙织、佐仓绫音、大西沙织、真由子……
渡边突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的一切，全都如同天上的柔软的云海一层层翻涌。
在黑色大伞的阴影下，让人心旷神怡的微风从河流上方往河堤吹拂，原本炎热干燥的空气中荡漾起一种让人放松的水味，渡边眯着眼睛舒展身体，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同事、朋友。
恋人、亲人。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如果一个人没有同事、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那么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连接。
《春物》里面，比企谷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孤高的灵魂不需要羁绊之地。”
但是对于渡边而言，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的——“孤独的灵魂再也无法回归羁绊之地。”
对于刚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渡边而言，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热闹的霓虹灯，喧嚣的都市，打扮精致的涩谷女孩。
这一切都很好，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渡边日复一日游荡其中，自由地生活，自由地欣赏景色，可是世界依旧虚幻。
直到后来，有了朋友、有了同事、有了恋人。
这个世界才逐渐变成渡边新的羁绊之地。
‘上一辈子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渡边突然有些好奇。
天上的云海翻腾，潜藏于记忆深处，那凝结成块的前世回忆，逐渐开始流动。
18岁的盛夏，教室窗外传来阵阵蝉鸣。
教室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噶吱嘎扎地转动，就算只穿了一件红白的校服衬衫和白色校服短裤，也让人感觉格外闷热。
前桌的女同学转过头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格外亲切，就像是他上辈子难以磨灭的回忆一样。
女孩子指着物理习题册上面的问题问道：“**，这个选项为什么是错的啊？”
他只是瞄了一眼，就开口说道：“这里要画受力分析图，一共有三个物体在互相影响，很复杂，你要从上面最简单的那个开始分析。”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在习题册上面勾画：“你看，这样……然后这样……所有的受力分析就都出来了，所以这道题应该选d。”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女孩子连续点头，恍然大悟。
他淡定说道：“物理这种东西很简单的，受力分析一画，答案就全都出来了。”
女孩子眼眸微动，抱怨道：“你物理很好，当然觉得简单，但是我总是搞不太明白嘛。”
“你这种情况，我建议多做几份习题。”
女孩子听到这句话，可爱的脸颊像包子一样微微鼓起。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要是还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女孩子这才满意，小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如同月牙一般美丽。
渡边心思一动，试图抬起头看向那个女同学的脸颊，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模模糊糊之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摇曳的单马尾。
……
00：01。
00：00。
“叮——”
技能倒计时归零，弹出一声轻盈的提示音。。
系统面板上面的“异次元垂钓”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价值五千日元的鱼竿微微颤动。
渡边伸手抓住鱼竿，站起来转动转盘收杆。
下田清三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恨不得拿出摄像机把整个过程全部拍下来。
明明已经像素级复刻了渡边的所有操作，但是下田清三郎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一无所获。
反观渡边，旁边的渔桶里面已经有整整五条鱼在游弋。
‘渡边桑站起来了！’
‘他收杆了！’
‘鱼又上钩了！！’
‘这次会是什么鱼？’
下田清三郎紧紧盯着河面，看都不看浮标。
自从发现渡边完全不关心浮标，也完全不在乎其他的指标，下田清三郎就悟了。
这就是高手锻炼自己的方式！
最极致的钓鱼！
不用浮标！
不用其他参照物！
全靠鱼竿上面轻微的颤动来判断！
这种直指本质的锻炼方法，一开始也许会频频失误，但是只要练习进入深处，观察鱼竿就能比观察浮标掌握更多有效的信息！
这样说来，高手躺平也是为了全身心投入到钓鱼里面！
因为时时刻刻观察鱼竿实在是太费精力了，所以才必须躺平！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下田清三郎不断分析渡边的做法，仔细揣摩里面的深意。
他越是揣摩，对渡边的敬仰越来越深。
透过现象看本质，高手的每一个动作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都是充满了智慧。
虽然这位年轻人很年轻，但是在钓鱼这一项技艺上面已经有非凡的理解！
趁着渡边还没有把鱼拽上来，下田清三郎凑近套近乎：“渡边桑，又钓上来一条？”
这种恭喜发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钓到鱼，大爷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渡边瞥了这个兴奋的大爷一眼，手上转动转盘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稳健，他用淡定的语气说道：“不是鱼。”
下田清三郎呆了一下：“不是？”
渡边抬起鱼竿，金属钩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空无一物。
他声音笃定：“现在这条河里面一条鱼都没有了。”
至于从异次元中收获的物品，当他把鱼钩从水中拽上来的时候，物品已经被自动收进了系统里面。
下田清三郎愣住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渔桶里面那五条香鱼。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的话，下田清三郎半个字都不会信。
感情你钓不上来就说这条河里面没有鱼是吧？
那单身狗是不是该高喊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技术不行不要怪河里没鱼啊kono！
但是这句话是渡边说的，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公信力mAx。
下田清三郎问道：“渡边桑你要换个地方钓鱼吗？”
渡边摇头：“不，我还要继续。”
下田清三郎无比惊诧：“继续？可是这里都已经没有鱼了啊！”
渡边风轻云淡地甩杆：“有没有鱼不重要，下田桑，我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而已。”
“享受……过程吗？”
这已经是渡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
下田清三郎从一开始的完全听不懂这句话，到现在突然有一丝明悟。
他大为震撼，这种纯粹的心态，就是高手之所以是高手的原因吗？
震撼之后，就是深深的羞愧。
从一开始，高手就在提醒他真正的诀窍，结果他竟然直到现在才领会！
真的是太愚蠢！太没有灵性了！！
渡边友善地说道：“下田桑，接下来很无聊的，你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谁知道下田清三郎竟然一脸羞愧的说道：“渡边桑！你不必继续说了！我明白了！！”
渡边惊呆了，大爷你怎么又明白了？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天空中掠过几只乌鸦，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渡边开口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下田清三郎面对高手的考较，绞尽脑汁把刚刚领悟到的东西用语言描述出来：“钓鱼是一种修行！如果只是为了钓鱼而钓鱼的话，那是没有办法真正钓到鱼的！！”
渡边沉默了，这里面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但是为什么组合起来就完全听不懂呢？
下田清三郎看到他复杂的表情，心中变得忐忑：“渡边桑，难道我的理解有误？”
渡边努力斟酌了一下语言：“我觉得你想多了！”
想多了？
想多了……
下田清三郎咀嚼着这三个字，抓耳挠腮一阵，眼睛突然越来越亮：“您的意思是说，想的太多也是一种错误，不要把钓鱼复杂化，始终保持赤子之心就好？”
渡边心中已经无力吐槽了。
大爷，你真的想多了！
就像是刚刚的乌鸦掠过根本不代表厄运或者幸运，你对我的任何解读都是错误的！！
但是，如果解释有用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误会了。
渡边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解释。
算了算了，被误解是每一个人的宿命。
大爷您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反正您身体健康，有钱有闲，开心就好。
渡边躺进阴影中：“大爷，您儿子现在在哪工作？”
咱还是别聊钓鱼了，聊聊别的东西吧。
下田清三郎也学着他的样子躺进大伞里面。
“我儿子啊，现在应该在北海道吧。”
渡边略微感到惊奇：“北海道？不在东京吗？”
一般都是老子在乡下，儿子在都市的，怎么这两位反过来了？
老子在东京，儿子在北海道？
“他毕业后在东京干了两年，然后说在东京活得太累，让人喘不过气，就跑到北海道去了。”
下田清三郎无奈一笑，语气中满是对儿子的宠溺：“那个臭小子，整天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东京到处都是没有灵魂的人，还是去乡下种田好。’”
渡边笑了起来：“你儿子说的也没错，东京确实让人喘不过气。”
下田清三郎喃喃自语：“去乡下种田也很累的。”
“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渡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道：“你儿子肯定觉得东京人都是僵尸，人类是没办法跟僵尸呆在一起的，去北海道的话就算再累，至少那里没有僵尸。”
“僵尸？渡边桑，你说的话怎么跟我儿子一样让人听不懂！”
“哈哈！下田桑，这就是代沟啊代沟！”
“改天我把我儿子介绍给你！你们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那你要先告诉他，我不喜欢东京！”
渡边和下田清三郎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安静闲适的凉风习习吹过。
黑色的乌鸦停在橡树上面，发出嘎嘎的刺耳声音。
高大的橡树绿叶之下，蝉鸣响彻，仿佛在和乌鸦应和。
有了清脆的蝉鸣，乌鸦的声音倒是不显得刺耳了。
“你儿子在北海道种田，种的是什么？”
“主要是水果吧，西瓜、哈密瓜、葡萄……还有一些自己吃的东西，土豆和番茄之类的。他经常有把蔬菜和水果寄过来给我，说是让我尝尝儿子种的产品。”
渡边好奇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听说北海道那边的农产品出了名的好吃。
不知道下田桑儿子这个半道专职的农民专不专业。
“味道很棒！比超市里面卖的好吃多了！”下田清三郎砸了咂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热情地说道：“渡边桑，我那边还有很多，等下你带一些走吧？”
渡边没有推辞：“真是感谢，我可以付钱。”
下田清三郎摆手说道：“付什么钱，就一点普通的农产品，你要是喜欢再和我说，我让那个小兔崽子再寄过来！”
渡边用恭喜发财的声音笑着说道：“您儿子真孝顺。”
下田清三郎笑骂一声：“那个小兔崽子，现在在乡下倒是得意的很，和之前在东京上班那个衰样完全就是两个人。
听他说最近还打算养牛，次次打电话都跟我念叨他小时候一直有骑牛的想法。”
“骑牛……”渡边突然有些感兴趣：“听起来挺有趣的。”
下田清三郎摇了摇头：“这有什么有趣的，以前在乡下我天天骑，也就你们现在这些城市人才会感兴趣。”
“下田桑，现代人变成城市人才几百年的时间，从这个角度来讲，农民才是人类的传统职业！”渡边义正言辞地说道：“东京把人变成僵尸，北海道把僵尸变成人啊！”
下田清三郎长吁短叹：“唉，北海道什么都好，就是人少，男人少，女人也少。这小兔崽子整天种田养牛没个正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得，这话没法接了。
催婚是东亚父母共同的魔咒。
渡边为那位陌不相识的朋友祈祷一声好运，然后继续欣赏天空中的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