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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奕霙察言观色,看出雷玉麟对自己的不满,当下虽不再下跪,但依旧弯腰施礼,恭声道:“父王,孩儿不孝,让父王担心了,孩儿愿领责罚。”
雷玉麟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也不说让雷奕霙免礼,雷奕霙只得弯着腰站着。
雷玉蛟看着这生分的父子二人,站起身来,从御书案后绕出,亲手扶起雷奕霙,而后冲雷玉麟说道:“三皇弟,霙儿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也就不必计较了吧?”
雷玉麟不闲不淡地冷冷道:“一定是在外闯了什么祸,无法摆平,才回来的吧?”
雷奕霙垂下蝶翅般的眼睫,沉声道:“孩儿此番回来,是有一事,还望父王与皇上作主。”
雷玉蛟微感诧异地看向雷奕霙,三年不见,个子长高许多,已超过自己,在外奔波的日子,给他带来成熟稳重的气质,三年前的那个赢弱少年已长成绝世美男子,其貌之美,大有超过七皇弟雷玉螭之势!
“霙儿何事,说来听听,皇伯父自会为你作主!”雷玉蛟含笑慈爱地说道。
雷奕霙狭长雷眸收缩两下,轻咬着下唇,脸上一片犹豫挣扎,接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似下了某种决心,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来,纸张发黄、发脆,似是从什么书中撕下。
雷奕霙将书页双手呈递到雷玉蛟面前,不发一言。
雷玉蛟诧异地接过书页,细看之下,脸色大变,雷玉麟本来仍旧一副慵懒模样,见雷玉蛟脸色突变,深感诧异,正想起身去看,雷玉蛟已将那页纸摔到了他的脸上,怒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风流成性,终是惹来祸端!”
雷玉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拿过书页细看,越看脸越白,越看手越抖,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慵懒与闲适,额上冷汗直冒。
只见书页上画着一张女子画像,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一点点,若不是那半黑半白的肤色,绝对是一国色天香的绝色女子。
雷玉麟翻来复去看着那行小字,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向雷奕霙厉声喝问道:“这是你从何而来?”
雷奕霙“扑通”双膝跪到地上,双手扶地,头抵在地上,颤声道:“四年前,自皇宫书苑中一本古相书上得来。”
“你怎么找到那本书的?那时你为何不报?”雷玉麟的声音更加严厉。
雷奕霙紧咬着下唇,半晌才缓缓说道:“孩儿因见姐姐整日为面上黑肤闷闷不乐,是以动了替姐姐去除面上黑肤之念头,问遍御医,均摇头说无法可施、无药可医。孩儿遂想起皇宫书苑中奇书异闻较多,前往查阅,无意中看到这本相书,看到此页,因怕别人得知这页内容,不利于姐姐,是以撕下私藏。”
“不孝孽障!”雷玉麟怒不可遏,抬起脚来重重地将雷奕霙踢翻在地,这次雷玉蛟也没有再出面劝和,“因了区区一个女子,你却置国于不顾,私藏此物,该当何罪!”
雷奕霙爬伏在地,并不起身,头低垂、发掩面,身体瑟瑟发抖,落到雷玉蛟与雷玉麟眼中,以为他是因怕而在颤抖,怒气稍减。
雷奕霙趴在地上,自他将那书页呈给雷玉蛟后,他清楚地知道这就意味着,岑薇的命也就交到了雷玉蛟的手上。
思及此处,他的泪止不住地滑落,将秀发濡湿,心跟着颤抖起来,渐渐传遍全身,终不可遏。
因一时的恼怒,有了想要将姐姐毁掉的冲动,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这个念头疯狂地占据着自己的头脑、占据着自己的心,就凭着这一时的冲动,自己将一直保守的秘密呈献给了皇上。此时,在雷玉蛟接过那书页的霎那,稍稍冷静些的头脑中升起姐姐与自己温言软语、耳厮鬓磨时的情景,心中顿时生了悔意,此时,悔意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整个人迅速淹没。
“皇上、父王,霙儿不忠不孝,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赦免姐姐一死!”雷奕霙直起身来,依旧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含泪大声恳求。
“什么!”雷玉麟稍稍平息的怒火再度被点燃,怒道:“你竟然还要为那个祸国殃民的小贱人求情!本王先杀了你这个不孝子!”
雷玉麟冲到御书房里墙上挂着的一把剑前,将剑“锵”地一声拔出,挥剑刺向雷奕霙,雷奕霙不躲不闪,认命地合上双眼,等着利剑刺穿心脏的巨痛,让自己彻底解脱。
雷玉蛟急忙上前将盛怒中的雷玉麟拦住,将剑夺下,扔到地上,“三皇弟,不可造次!”
雷玉麟只得退下,撩起衣摆,单膝跪下,请罪道:“皇上,臣弟家门不幸,出此孽子和妖女,还请皇上降罪!”
雷玉蛟冷哼一声,“此罪自是不可恕!危及江山社稷,必斩草除根!祸端根源乃因你而起,自当由你了断。”
雷奕霙闻言,立时明白雷玉蛟的意思,一张媚颜变得煞白,只因自己的一时冲动,将岑薇面相之迷告于皇上,为姐姐招来杀身之祸,而且还是由父王来处理,这让他的心颤抖不已。
他扑过去,跪伏在雷玉蛟脚下,急声恳求道:“皇上息怒!请皇上开恩!不要将姐姐诛杀!只需将姐姐囚于府内,与族人隔离即可,不必诛之!皇上!”声音之恳切惶急,如啼血之杜鹃。
雷玉麟见状,怒道:“此等妖女,留她祸患无穷!你却三番五次为她求情,是何居心!”
雷奕霙听雷玉麟言语之中对岑薇没有丝毫父女之情,心中忿恨,转过头来,目光凌厉,直射雷玉麟,“父王,真的不愧是冷血无情!对姐姐竟无丝毫父女之情!想姐姐自出世,不仅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又不得母亲爱护,从小备受养父冷眼、弟弟欺凌、恶婢欺压,更因面相之奇特,被世人指指点点,奚落嘲讽,最后被其养父鞭笞,几乎命丧。只身来到京城,好不容易寻到父王,本以为,会得到父王的疼爱,得到亲人的爱护,谁知,仍是备受冷落,得不到亲人的丝毫关爱,只得流落他方。姐姐的身世如此凄苦,全是拜父王所赐!若不是父王风流多情,到处留情,哪来这诸多事端?一切皆由父王而起,如今却要将这一切罪过全由姐姐来承担,何其不公!”
“啪”,雷玉麟重重地扇了雷奕霙一耳光,气得浑身发抖,“孽障!好大的胆,竟敢辱我!”
雷奕霙冷笑着,依旧冷冷地盯着雷玉麟,冰冷的目光令雷玉麟背脊发寒,心虚胆怯。
自与岑薇相遇后,在岑薇回府找雷玉麟,候在府中时,雷奕霙日日与岑薇厮磨,谈及她之前的生活,她只是简略说说,一带而过。
后岑薇与他闹翻,出府而去,他为找岑薇曾前往西琉城洛岩镇,西琉城恰好是他的封地,在那里他轻易地找到岑薇的奶娘芸娘,从她那里得知了岑薇之前生活的状况。恼恨之余,他亲自上门,以对皇族大不敬之罪名,将夏家众人擒获,驱散家仆,诛杀族人。
至此,夏秋贵才知岑薇乃皇族中人,乃是郡主,吓得失了魂魄,大小便失禁,当即瘫软在地,在雷奕霙亲自监督下,被鞭怠致死。唐雷娇也因此才惊悉当年那个风流不羁之人乃当今三王爷,失神之余,吞金自杀。夏秋贵之子夏福枫被雷奕霙直接扔进山中狼群,被饿狼活活吞噬。恶婢小绣下场更为凄惨,被雷奕霙送入青楼,每日接客不得休息,不几日,被折磨而死。
此后,雷奕霙厚待芸娘一家,将夏家被收没的家财悉数赐于芸娘,并赐土地二百亩给其子,命其供养芸娘百年。
而后按岑薇描述过的欧洲庄园的模样,选一山清水秀之地,修建郡主府与王爷府。
二府毗邻而居,准备修建好后,再告知岑薇,给她一个惊喜,而后与她在此不问事世、厮守余生。
谁知,府第尚未修好,岑薇已在旱海中迷失,再也无心修建,四处寻访,一走三年。
雷玉蛟冷眼旁观,紧盯着雷奕霙,心中寒意阵阵,之前雷奕霙卧病,前去探望时,看到他那时如此维护岑薇,心中就生出一种不祥,此时,听到他这段句句指责雷玉麟的话,看到他那副为了岑薇要拼命的模样,这种不祥在扩大。再想想手中那页书纸上所述,“混血缘、手足残”,这六个字,字字如刀,刺向他的心脏,令他手脚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冷静地开口说道:“三皇弟平身,朕有几句话要问霙儿。”
雷玉麟急喘几口气,勉力压下胸口的怒气,重重地哼一声,起身立于一旁。
雷玉蛟坐到房内椅塌上,深深地看着雷奕霙,并不急于问话,停了半晌才说道:“霙儿平身,起来回话。”
“是。”雷奕霙依言起身,恭手立于雷玉蛟身前。
“朕问你,既然你已将岑薇面相之秘隐瞒四年,今日为何突然提起?”雷玉蛟心细如发,感觉到事有蹊跷。
雷奕霙紧咬着下唇,挣扎许久,才回话道:“回皇上,姐姐面上黑肤已去。”
“哦?”雷玉蛟心中一惊,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略略提高音调,轻哦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为何?”
“姐姐与人云雨,黑肤自去。”雷奕霙痛苦地回答道。
“你不正想寻找为远邪去除黑肤之法,黑肤已去,不正如你所愿?”雷玉蛟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只是,那与姐姐云雨之人……”雷奕霙痛苦地说不下去,眼中闪烁着泪光。
“何人?”雷玉蛟拖长了音平静地问道。
“是……是……”雷奕霙连说两个“是”,后面的那个名字如针扎舌头般吐不出口。
“是谁?”雷玉蛟微拧了眉头,手指有些不耐烦地轻敲着椅塌上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