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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千刀万剐过喉,也请继续谈笑风生
方觉浅有时候很会说话,比如跟人针尖对麦芒的尖刀相向时刻,也比如游走于神殿一干其心各异的人之间。
但有时候,她也很不会说话,比如她永远无法准确地描述出她内心的恐慌和无助,永远也不愿意把这些恐慌无助说给别人听,在她的理解里,那种东西是缺失,是软肋,是致命处,而这一切都不能被外人知道。
她尚还不知道,委屈了可以哭,受伤了可以哭,疼了苦了更加可以哭,她混混沌沌地一个人成长,这成长过程极其艰辛,她便想要努力变更强,强到可以更加坦然无惧地面对内心,直到它们,不再是软肋与致命。
她更不知道,越是柔软的内心,越有韧性,越能承载更多,她过于刚强,倔强着与命运的玩笑死扛,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熬过去挺下来。
总有一日,会折的。
她在王轻候府前站了一个时辰,王轻候站在府内大门后一个时辰,两人隔着一堵墙,纷纷是雪满肩头,满心狼藉。
“不进去就不进去了吧,王轻候,能让你与神墟撇清关系的办法只有一个,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你就不用客气了。”方觉浅声音微哑,喉咙有点痛,感觉像是发了烧。
里面的王轻候不说话,半闭的眸子不知望向何处,浓长的眼睫上都承了白雪。
“过往我便不是很介意你利用我,如今也一样,以前的事我会等这一切尘埃落定给你个说法,但现在不行,现在我更想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以前的我还做过些什么,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真的不可救药,我不会说我肯定有什么苦衷和不得已,做过就是做过,我会承担。我也知道你之前退让甚多,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无法再退。说来可笑,你若是退了,我倒也觉得,你不是你了,你向来不是什么大肚能容的人,是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王轻候,谢谢你喜欢过我,哪怕不多。”
王轻候眼睫上的雪颤落。
无法直视他内心的血流成河。
他很想问问江公,江公你算天算地算尽人世间,可有算过你叫我王轻候所救之人,是我的杀兄仇人?可有算过,你给我的不是一个贵人,而是一个劫数?
你叫我如何面对她?
我看到她,便想原谅她,便不想再责怪她,你叫我如何自处?
方觉浅在外面久等了王轻候许久不见他出来,自嘲地笑了笑,妄想太多。
于是转身离去。
“连眼泪都不曾流过一滴,你跟我说你在忏悔?”王轻候突然就冲出来,站在门口冷言冷语,可明明他想说的话不是这个,他是想说,别走,别走。
方觉浅猛地回头,站得太久,头有些晕,腿也有些麻,没站稳,身子晃了晃,跌倒在雪地里。
王轻候下意识地便想冲过去扶起她,生生止住步子,握紧着拳头:“看来神使大人在神殿里养尊处优甚久,武功也退步了不少,这便熬不住了?”
方觉浅已分不清王轻候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以前她总能透过王轻候表面的话听到他的真心,可是如今,她是真的不知,王轻候是不是已然恨极了自己。
于是她只得自己撑着雪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角上沾的雪沫子,微含首:“让王公子见笑了。”
这样子,实在是在狼狈了,不管从何处看,都狼狈落魄得如同丧家之犬。
一件温暖的袍子盖在她身上,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肩膀,抉月说:“小公子若无他事,方姑娘今日不适,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我王轻候府上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莫名的,王轻候的怒火便烧上来,话语极不客气,不似以往那般的调侃。
抉月回头看他,笑容清淡如雪融入水:“我抉月要保的人,是你想羞辱就羞辱,想欺凌就欺凌的?”
“抉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小公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你在把一个在这个世上对你最真心实意的人,亲手推进深渊,还要逼她不许发出半点悲鸣!
“他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犯贱。”红衣似火,越清古慢步而来,映在白雪里分外惹眼。
他弯腰掸了下方觉浅裙角的碎雪,笑道:“咱不带他玩,走,我们去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听个小曲儿去。”
“谢谢。”
“谢什么,搁哪天我要这样了,你也会来帮我的。”
王轻候眼看着抉月与越清古将方觉浅带走,始终没再迈出半步,只是紧握的拳头松开,突觉悲哀。
其实也挺好的,挺好的。
至少她身边还有人,至少她没有真的孤身一人,至少至少,当日后的自己更加混账,更加无耻之时,她还能有个去处。
他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他不喜欢别人对方觉浅好,一直不喜欢。
阴艳提了一篮梅花走到门口,身上是一件带帽子的红衣斗篷,她笑着王轻候:“小公子,你明知方姑娘不会离开你,何必要硬推?”
“朔方城如何了?”王轻候不想跟阴艳说这些,阴艳总是能一眼看穿人间许多事,也能看穿他,而他不愿意被任何人看穿,哪怕是温柔看穿也不愿意。
“有我师父在,朔方城不会有事的,倒是小公子,怕是乱了心弦。方姑娘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眼下,她对小公子你是有利方,我希望小公子能继续做个无情人,以前能咽下的恨,吞下的苦,忍下的仇,今日也请继续咽着,吞着,忍着。至于能不能放下,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小姑娘她拉上斗篷,红扑扑的脸颊,红彤彤的斗篷,她看着俏丽如篮中梅花:“小公子,千刀万剐过喉,也请继续谈笑风生哦。”
“阴艳,我不是江公操控的傀儡,你要搞清楚这件事。”王轻候目露狠色,“你们的目的不是我,是她,对吧?”
“我们的目的,是须弥。”阴艳笑着仰头看着他,“小公子也好,方姑娘也罢,抑或是我,我师父,不过都是问路者,问到了路,留给后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