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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很灿烂。
医院的大草坪上,有坐在轮椅上的病人,穿着病号服跑着的小孩,或悲伤绝望,或欢喜不知愁。
两人站在树荫下。
纪安安看着不远处的人们,心中一阵感慨。
“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如果你觉得烦恼的时候,就去医院看看,你会发现,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谢琅轩递给她一瓶水,“是啊,大多数人,在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女孩,目光掺杂着几分和平日不一样的情绪,“所以我一直对自己说,明白自己要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好好把握。”
纪安安无所觉,沉浸在他说的话里,不住点头,目光远望那些面带病容的人们。
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两趟的人,更加能明白活在当下的意义。
“你站在这样高度,还能如此头脑清晰,很厉害。”她由衷赞美。
闻言,谢琅轩笑出了声。
笑声好听,略带着几分无奈。
纪安安扭头去看他。
谢琅轩含笑开了口。
压低的声线,像是酒心巧克力,浓醇中带着芳香的醉意。
“安安,别老是把我放在那么高的位置,我也是靠双手吃饭,要睡觉洗漱的人,我只不过比普通人多了点资产,其实还是没差别的,也会喜欢人,结婚,养育孩子。”
说到最后几句,他目光明亮地落在她身上,声音不知不觉温柔了几分。
纪安安嘻笑了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知道啦,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自律绅士又风趣幽默的男士,在生活中太难得了,所以老是忍不住把你往仙风道骨里加光环,谁让你那么优秀呢!”
谢琅轩闻言,愁眉自哀自叹,“可是这么优秀的我,还是追不到女孩子,有什么用?”
纪安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看上去,像是被戳中了伤心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题,因为从没见过这样不自信的他。
耳边传来“噗嗤”一笑。
纪安安茫然看过去,就见谢琅轩以拳抵唇,眼里满是笑意。
“我逗你的玩的,没想到你还真信了,还是太天真了。”
纪安安无语,不过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她想起了正事。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故事要讲给我听吗?”
谢琅轩嘴角的笑意敛了几分,他放下手,眼睑微垂,避开了她晶光闪闪的眼睛。
从进入医院到现在,他一直在挑些轻松话题来聊,就是想给自己和她点时间。
他生怕自己言辞不当,吓到了她。
但现在终于还是来了。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在这里遇到一位女孩的事吗?”
纪安安点头,好奇问,“记得,所以你是要跟我说那位白衣天使吗?”
嘴角牵起了一丝笑,这次谢琅轩终于纠正她,没有任由她误会下去。
“那位女孩不是护士,是当时陪人在医院养伤的家属。”
纪安安啊了一声。
谢琅轩的嘴唇弯了弯,然后带着纪安安往前走。
“那场车祸前,我玩心还很重,父母恩爱,父亲健朗,他们一直都是我的后盾,我没想到,我刚和人约好打篮球赛,就接到了那个致命的电话。”
“订机票,赶往机场,找到这家医院,十几个小时里,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只想赶到他们身边。”
回忆往事,即使已经多年过去了,至亲离世的伤,仍旧是时光难以磨灭的痛。
“可——终究没有见上我父亲最后一面。”
他的声音暗哑,流露着悲痛,让纪安安心中一揪,她赶忙安慰道。
“都已经过去了,相信伯父看到你现在事业有成,会很欣慰的,如果这个故事让你难受,那我不听。”
谢琅轩敛起了情绪,转头对她抚慰一笑,“没事,就像你说,都已经过去了,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跟你分享,当年那段我深埋在心里的往事,更确切的说,是未曾向别人道也的秘密。”
纪安安感觉像是被赋予了极大的信任,责任重大,不禁脸色一正,“好,你说我听,我愿意当你的树洞。”
谢琅轩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好。”
“当时,我母亲还在抢救,医院让我做最坏的打算,那时候的我,以为世界全黑了,行尸走肉地站在那里,接着一次又一次地病危通知书。”
两人走在医院走廊里,直到在一个窗台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二楼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刚才两人站着的大草坪。
谢琅轩双手交叠搭在窗框上,目光落在了绿油油的草坪上,他微微弯唇。
“就是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十六七的模样,扎着高高的马尾,笑起来像是会发光一样。”
“可能你听起来会觉得很好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怎么就让我鼓起了勇气,勇敢面对眼前的绝境。”
纪安安刚要摇头否定,就见他朝她笑笑,继续说。
“因为,那时候的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看不见前路,没有了希望,站在ICU窗边,眼看着至亲受折磨,却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绝望。”
“我像是溺水的人,无力挣扎着,眨眼间就要沉下去了,而就在这时候,她出现了,笑容像天使,温暖又明亮,把我从绝境中带了出来。”
谢琅轩顿了下,眯眼笑着看她,“是不是觉得很玄乎?”
纪安安听得很认真,闻言摇了摇头,随后歪头笑,八卦起来,“我好奇的是,她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谢琅轩愣了下,可能是没料到她思维那么跳跃,他认真道,“很好看,但最开始我是被她笑容吸引。”
纪安安眼底跃起光亮,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女孩了?”
谢琅轩再次被她思维的跳跃说愣了,他轻咳了声,目光漂移。
“一开始并没有那种想法,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她。”
面前人侧着脸,纪安安没有错过他耳尖微微泛红。
原以为他这人成熟稳重,没想到也会有害羞的一面。
她眼睛一亮,八卦兮兮地道,“能让你这样的人动凡心,我很好奇也!那位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用觉得好奇,因为那个女孩就是你。
但这话,谢琅轩没有说出口,担心太唐突了她。
他眉眼温柔,陷入了回忆。
“她说话轻声细语,开心的时候走路非常轻快,待人有礼貌,和身边的病友都相处得很好,有时候遇到老人家没人看护,也会上去帮忙。”
纪安安轻点着头,“听你这么说,我都有点喜欢她,很善良,很温柔。”
谢琅轩跟着点头,静静站了会,然后深吸了口气侧身,眸光落在她身上,放缓了语速。
说了下面一段话。
“她是陪一位男孩子待在医院,每天早上,我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她推着轮椅,带着男孩停在树荫下,然后男孩玩psp,她坐在石椅上,看书或者画画。”
“有一次我听到男孩不能忍受待在医院的日子,想要出院,女孩子耐着性子劝他,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羡慕那个男孩,身边跟着一位天使。”
纪安安刚才还保持着倾听状态,但听着听着,却觉得隐隐有熟悉感,渐渐的,脸上的神色慢慢僵住。
谢琅轩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她已经猜到了那女孩是谁。
谢琅轩垂下眼眸,再抬起时,不敢去看她,转而落向了窗外。
“后来,在我母亲脱离危险后,我松了口气,心里就有了个强烈的念头,想要认识那位女孩,跟她说声谢谢,就算是做个朋友,点头之交也好。”
他叹了口气,“但担心她会觉得我是个有不良企图的人,所以我就一直想找适当的机会,后来发现她经常回去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巷子里吃饭,我也尾随跟着她一起去,她从来没有发现过,呵,其实这样说,更像是有不良企图。”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她,声音微沉,“安安,你猜出来了对吗?”
此时的纪安安双手攥紧衣摆,她抬起眼,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所以你说的,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的那家馄饨店?”
他点头。
纪安安脑子里轰地炸开了。
原以为她今天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来当他的倾听者。
却不想她就是局中人。
如果是个和她没关系的故事,她会觉得美好而又遗憾。
然而——
所以说,她是当年的女孩,是他刚才亲口承认喜欢的女孩。
怎么会是这样?
谢琅轩表面看着十分从容不迫,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看着她慌乱震惊的模样,他的心就更像是浮萍一样,被风吹来吹去,没有一个着力点。
但他知道,今天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点。
他只能一往无前,不能后退。
“安安。”
他轻声呼唤。
纪安安不由按下情绪,努力平静地看向他。
他背对着窗外,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弯下腰靠近她,光圈将他脸部的线条晕染得格外柔和。
她一下子就对上了他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光亮闪闪。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谢琅轩,乌衣巷的陈郡谢氏,美玉琅,车马轩。”
他伸出手,修长如美玉的手,像是包裹在光圈中,泛着白光。
这是他年少时,每次自我介绍时的说辞,大多中二期都比较喜欢这样文艺的字眼。
入主谢氏集团后,他就无需这样介绍自己,简单的三个字,就已经代表了他的身份。
可是,这迟到了八年之久的会面,他还是想重归当年的自己。
纪安安看着他的手,固执地停在半空,有种如果她不回握就可能这么坚持下去的趋势。
手指攥了又开,最后她缓缓伸出手。
“很荣幸认识你,我叫纪安安。”
他的手骨节分明,她的则是细白柔软。
一刚一柔。
但两只手一触即松。
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其实医院这种地方,永远不缺人。
但感觉她们像是被隔离开,尴尬无措弥漫在这个小空间里。
谢琅轩看她拘谨成这样,心中叹息。
“安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纪安安立即摇头,“没、没有。”
“你不用紧张,其实该紧张的人是我。”
“嗯?”
“毕竟表白的人是我,你作为被追求的女孩,拥有着决定权。”
他虽然笑着说,但语气里带着些许紧张。
他真的像是等待着审判的犯人,无罪释放,还是一枪毙命。
而面前的女孩,就是他的法官。
“这太、太突然了,我觉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可能……”
纪安安刚想着怎么转移话题,跳开这尴尬的气氛,然而没想到他将她不想面对的,直接摆在她的面前。
以至于她一紧张直接脱口而出。
但她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阻止了。
“安安,不要那么快回答我,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去证明,我是真心真意的。”
他垂下眼看着她,笑着开口,“长达八年的想念,我不在乎多等一会。”
纪安安傻愣看着他。
虽然不合时宜,谢琅轩觉得她现在呆傻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彼此了解。”
他认真且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口。
纪安安看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失神了。
另一边。
滕奕扬将儿子送到了老宅,就开车出门。
蓝牙耳机传来风清逸的声音。
“奕扬,就差你了一个了,到哪了?”
“十分钟就到。”
“情绪不高啊?之前不是约过你一次,怎么今天又愿意过来了?别是被安安给抛弃了,没地方去吧?哈哈哈哈——”
风清逸落井下石嘻嘻打趣着,却没想歪打正着。
“闭嘴。”滕奕扬冷声斥道。
风清逸一愣,还真是被他这乌鸦嘴说中了?
那可怎么办?赶紧说好话哄哄,不然待会来了,他又要被灌酒了。
滕奕扬心烦意乱,不经意瞥到旁边车道一闪而过的车子。
他眯着眼看向后视镜,镜子里显示的车牌号很熟悉。
“不用等我,我不去了。”
说完他摘下耳机扔在抽屉里,当机立断在下个路口打了方向盘,踩油门跟了上去。
“哎哎哎——”
风清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剩下一阵忙音。
怎么回事呀?
就因为被他说中,奕扬就恼羞成怒了?
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柏江流见他出去半天,找了过来,指了指他手机,“怎么样?人到哪了?”
风清逸摊手,“不来了,至于原因,我不知道,可能是被我气的,不过很反常。”
“你能有什么能耐气到他?估计是和安安闹矛盾了,从安安回来后,奕扬反常也不是一两天了,算了,他不来咱们就自己先聚。”柏江流拍了拍他肩膀。
“也只能如此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谢琅轩下了车,绕过车头,替纪安安开了门。
纪安安对他笑了下,然后下车在一旁站住。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道。
谢琅轩看着她拘谨的模样,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转身从车后座拿出一束被情人草包围的玫瑰花。
“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谢当年你把我从漩涡里拉出来,希望你不要拒绝。”
话说到这份上,纪安安也不好推拒,只能收下。
“花很漂亮,谢谢。”
他浅笑,“鲜花配美女,相得益彰。”
纪安安抿了下唇,一路上想好的说辞,在这时候终于有了丝勇气。
“琅轩。”
“嗯?”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的你,只是缺了个把你拉出来的人,但这人是谁都行,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你……”
“安安。”
谢琅轩笑着打断她,“也许你说的对,当时的我需要有人拉一把,无论这个人是谁,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你,这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而且不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抱有喜欢的感情,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是把我拉出悬崖后的你,吸引了我。”
“我知道你当时有喜欢的人,我没有打扰你,八年后重逢,我认出了你,但在知道你离婚以前,我也是默默将这份感情藏起来,怕因为我的喜欢,给你造成麻烦。”
“我曾以为,当年那位少年能带给你幸福,现在我后悔了,你的幸福应该由我来守护,才不会让你伤心难过那么多年。”
“安安,不要拒绝我,不要否定我,也不要远离我,给你我一个机会。”
直到谢琅轩的车离开,纪安安还停留在原地,双目茫然地望着马路。
不是吃个饭,听个故事吗?
怎么一切就演变成这样了?
一定是她在做梦!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
“人都走了,就这么舍不得?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再回来?”
纪安安回神,下意识侧身,就看到站在车前的人。
黑衣黑脸,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像是从地狱而来,带着满身煞气。
逼近的气压,让她忍不住后退。
想到刚才他说的话,她皱眉,“你胡说什么?”
滕奕扬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下,倾下身,似笑非笑地道,“胡说?一起吃饭,一起回来,有说有笑,哦,还送了你一束花,这不是约会是什么?”
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看起来就是蛮不讲理的样子。
纪安安识趣,不在这时候和他争辩,转身就走。
滕奕扬见她无视自己,强压住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他抓住她的手腕就往车子方向走。
“喂,滕奕扬,你要干什么!我要回家!”
滕奕扬冷笑,“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纪安安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时,整个人都被他推进车里,她要开门,门已经落了锁。
滕奕扬上了车,直接开车进了小区。
“我自己能走,你不要拉着我!”纪安安又被他拖下车。
然而抓着她的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拿钥匙开门将她拽了进去。
这房子她来过一次,布置和之前差不多。
“我要回去,带我来你这做什么?”
纪安安甩开他的手,怒着脸道。
滕奕扬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花束上,“情人草?玫瑰?”
他之前为了给她买花,研究了不少花语,这两种花加起来,是爱恋的意思。
他一把扯过花束扔进垃圾桶。
纪安安一惊,“你发什么疯!”
她上前就要将花捡起来,滕奕扬见她这么爱惜这花束,想起当时的自己送花的待遇,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妒火中生,懒腰将她抱起,扛在肩上朝房间走去。
纪安安吓得双手捶打他的背,“滕奕扬,你放我下来!你……”
进了房间,她忽然被扔上了床,头脑一阵犯晕。
等她缓过了劲,胡乱摸着床,准备爬起来。
但她一抬头,便见滕奕扬双手撑在她手臂两侧,脸上阴沉地盯着她。
“你敢跟我说,谢琅轩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
如果这个问题,在今天之前问她,纪安安还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两人只是朋友。
但就在今天,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表白,她脑子很乱,根本不能否定。
她咬着唇,伸手去推他,“这跟你没关系。”
她避而不答,就已经证明了她知道了谢琅轩对她的想法。
想到刚才她和谢琅轩站在路边,抱着娇艳的花有说有笑的模样。
滕奕扬牵起嘴角,露出了丝笑,让纪安安想起了开在雪山上的花,好看但却冰冷至极,而且看起来很危险。
“跟我没关系?纪安安,一定是我太放纵你了,才让你胆子大成这样子。”
他直起身,站在窗边,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目光却仍紧紧锁在她身上。
看着他一颗接着一颗解开衬衫扣子,从锁骨到胸膛,
纪安安终于怕了,她翻身爬着要从另一边下床。
然而她刚摸到床沿,再次被懒腰抱起,等她再次陷入柔软的被子里时,身体已经被人压住,双手被他拉到头顶扣住。
“滕奕扬,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会告……唔唔”
最后一个你字被他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