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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培红在外为己奋斗多年,本不指沈彦守身如玉。夫妻俩也自以为颇有默契。
即便是临时回国,儿子临时由校返家,张培红都教会儿子,提前要知会沈彦一声。实则就是为男人预留出,将家中容易引起纷争的杂物,人事打点干净的时间。
她不愿有什么突发事件,打破一家三口的平衡。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任何不平衡,代价都是巨大的,稳定永远是压倒一切要务的重中之重。
她实在不曾想到,夫妻多年来的默契,居然就被眼前这一两个小女人给颠覆得彻底干净。情圣状,风度翩翩的官人老公,不仅把自己玩进省纪检委,更将老婆玩儿回国,丢人现眼,四处奔走,讨情帷幄。
今日之举,并非突发其想的过激行为。张培红亦是经过深思熟虑,做足功课才为之。反正自己不闹一场,即便不露面,脸也已然丢尽。不找江薇李璇美拼开不要脸,就都不要脸,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无以为继。
张培红闹这一出,于江薇而言,其实并无大碍。她之前,便已如灰槁死人一般,默默无闻上班,无星无火下班。只是较之前,更沉默寡言,暗得如同死去一般。
听闻事后江薇曾向赵中锋告假,被他劝住了。赵中锋分析得不无道理:你一直上着班,这件事迟早会被大家嚼得寡淡无味,不再提起谈论。最终忘记。然,你若是请假,此事就永远算是不曾过去。看到你的空岗空位,就唤醒大家的记忆。
终有一天,你仍得回来继续工作。到时,你以为已经遗忘的,恐怕又再一次被新鲜翻出来谈论。不如一痛到底,痛到最痛时,就不痛了。何苦周而复始呢?
江薇是被劝住,只需按部就班,复制生活就成。李璇美可就惨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干部人事任用提拔上,本来就是竞争激烈,暗门黑马频出。无中生有已然常见,更何况一头包的李璇美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沈夫人雪上加霜添了一把料。
一时间,同沈彦的男女关系,柳河县项目工程黑幕,有的没有的,统统在关键时刻朝向李璇美兜头而来。而原先被沈彦担心,会影响李璇美升迁被人大放异言的凌志这个人物,倒像是被不科学,不应该如此迅速地湮灭于记忆中。
又日,赵中锋将李璇美召到办公室,破天荒般和蔼于面,倒茶让座。受宠若惊之于,女人心生忐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言归正传,赵中锋透底儿,市委组织部所出的提拔方案之中,将她的名字拿下。理论上说,就没有预备她的米,做她的饭。
赵中锋:“名单递上去,很快就会开常委会定下来。李璇美,你要有思想准备,不是我能够定夺左右的事。主要是你点儿不正,哪怕提拔过后,沈厅长柳河县再出事,都不要紧。到那时我才可以顶住,总不能莫须有免了你。”
凌志曾评价过李璇美不是膜拜政治的人,平日里敬着怕着赵中锋,就是因为晓得县官不如现管。现今,看他的模样是要卸磨杀驴,撒手任由。李璇美也顾不得那许多,直问:“新人事提拔方案,咱局拟任人选是谁?”
这是个尴尬,一针见血的问题,亦没想到会遭到追问。本以为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赵中锋避重就轻:“是谁不关键,新报上去的不合适,市委组织部照样会切下来。
本单位产生不出来,还可以从别的单位调过来个副处级干部。我的主旨当然是不能叫这个名额作废了,且最好能从咱本单位提拔。”
不甩乎他那一套虚言,李璇美一眼就能看到问题的关键,直截了当问:“谁?”
赵中锋报上一个名字,李璇美恍然。此人是赵中锋的嫡系跟班加跑腿儿。立他,亦是局长大人一直以来的心愿。
本来就两个名额,势均力敌。现今李璇美落了势,赵中锋顺水推舟将自己人顶上。象他这样权利对内的局长,再无法实现对亲信的封官许愿,还有什么意思。这些权利,简直就是赵中锋仕途生命的全部。
话也好,意也罢,讲至于此,再没更明白的。李璇美退出来,仍怀有一线希望,并未摔门而出。只是内心深处早已将赵中锋千刀万剐。
怪不得有人常怨,下台儿后,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世人太现实,领导之间办事,常以事换事。我为你办个事,你总也得给我办个事。没有情意,完全是利益的内心,得不到滋养补给。
心底儿怨怪世人暗凉现实,同时却未思及自己也是世人。
赵中锋有一年和李璇美去天津公干,本预备去北京医院看望一位与他有知遇提携之恩的老领导。
政治上的知遇之恩,免不了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然,求进之人,如过江之鲫。当日收你不收他,提你不考虑其他,即便不说知遇之恩,这是否也是种缘分呢?
眼见着赵中锋公事已办完,于天津无聊地盘踞着逗留,就是不提去北京的事儿。其间,不断地接打电话,问消息。最后一通电话,是北京的线人通告,老领导已于晨在北京军区部队医院逝世。
原来,赵中锋是预备去北京探危。听说老领导此番或许不行了,于是他便动起了小心思。欲待消息,再做打算。
如果抢救过来,他就立马从天津杀过去,请安。
如果抢救不过来,赵中锋就省下一笔五位数的探视费,只待开追悼会时,一次性表示即可。
李璇美曾无限鄙视相看这些官场大男人,象孩子一样无知拙劣,却又无奈的将世情表演得淋漓尽致。却不料,今日此现实剧会在自己身上被摆一道儿。
屈身收容于双规基地的沈彦,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第一次落在身上,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政治翻盘,颗粒无收。
人生本就是一程苦旅,我们在间或有风景的两岸苦渡。暗夜有时会深不见底儿,遥视岸,此时,无论如何,心多冷,情无叙,还是要沉住气,努力向上的吧。只为那一丝或可遥相见岸的可能。
精神果就是通过一种度,来让自己很美好。即便是看起来美好,都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让心灵驮负着身体,度更多的磨难,行走的更远。
旁的人一经双规,心理落差过大,略施小计,就失心疯似的,有的没有的,乱交待问题。而沈彦反而通过精神的此种度,较往日更加笃定。仿佛像是拜此所赐,得以从过往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反而头脑更加清净冷定地开始梳理,从政以来的所有功过得失。
几乎每一位被双规的领导,交待问题后,都会被外界兔死狐悲叹息,称之为怂。
意味,倘再多坚持一小时,便会出现转机,便会有佛祖驾祥云来搭救法身。然,又有谁会体察,被国家机器卷入,遮蔽双眼耳目,不知日月晨昏的仓惶?
更何况,每个进去的领导,从前无不是人中龙凤显贵,领导当得久了,便习惯于惯性思维。
不是鱼肉别人,便是被人鱼肉。
习惯了不脱轨,按照行星轨道运行解决问题。一旦被所围绕的星系抛弃,亦或者没有围绕好,便是万劫不复的脱轨粉身碎骨吧。
即便是以水之柔软,凝练而成的瀑布,自高空坠下,也必会玉若碎珠。
置之于死地,又是否能得以重生?
谁又会知道,坚持过这一小时,是否还有无数个下一小时?
命数到底会于哪一个小时,终结劫数?
现代人于钢筋水泥之中,被人类文明锻造得心似钢铁般坚硬。同时却又很脆弱。仅仅于一个没水没电,无法梳妆的清早,便会坍塌的人类文明。
张牙舞爪于城,又有多少想贩卖灵魂,换取荣华名利,却苦于找寻不到魔鬼的失心人?
沈彦认得的两位正厅正职同僚。一位叫段寿杰,一位是陈广聪。他们两位因不同的事由被双规。其事迹于政坛广泛流传。当时听起来一笑了之,并未格外引起深思。
如今沈彦同陷此境,不禁从记忆深处将他们翻出来思想:段寿杰被双规后,几位工商联界叱咤风云的经济人物,曾于起步阶段受惠于他,积极奔走为其脱罪。
然,段寿杰却自以为已经被整个社会抛弃,就在朋友疏通开解了各类环节,就快要将其放出来的头天,他全线招供。巨额钱财隐匿的藏处,以及诸多连办案人员都未列入视野之内的案例款项,统统如实铺陈招来。
朋友们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无力回天。事后大家笑话得笑话,埋怨得埋怨,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太窝囊,顶不住。亦有人猜度,应是被施了刑,挨了打。
如今沈彦的切身感受是,主要大概还是心理防线坍塌。凡是被困在双规基地的干部,早已不辨外面天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