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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柳梢手指的方向,张亭和衣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张亭睡意全无,柳梢也是,便再次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同张亭聊了起来。
通过聊天,张亭对柳梢的家庭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柳梢是阳县石门镇石河子村人,家里一共有四口人,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今年正在读高三,过年之后就要考大学。
她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农民,家里收入的除了供用她和弟弟上大学以及日常开销外,再也没有任何结余。
而且命运总喜欢捉弄人,就在柳梢考上大学的第二年,柳梢的爸爸病了,而且是一种医学上很难治愈的病,要想治愈,光手术费就得好几万。
对于本来就不富裕的柳梢一家来说,拿出几万元钱给父亲治病,简直比登天还难,甚至是登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拿不出钱,她的爸爸就能在家里等死,这是柳梢一家最不能接受的现实。
那一阵子,柳梢一家始终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尤其是柳梢的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她们几乎每天都在外边奔波,求亲戚告朋友的为柳梢的爸爸筹集治病的费用。
她们借遍了所有的亲戚,走遍了所有的朋友,最终才筹集到三万元把爸爸送进了医院,但剩下的钱就好比一道无底的深渊一样,再也无法筹集到。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柳梢的爸爸住进医院的第三天,柳梢的妈妈在去她二姨家借钱的路上从山头上滚落到山涧中,摔断了大腿。
爸爸的医疗费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现在妈妈又成了废人,所有的生活重担在一夜之间全部落到了柳梢柔弱的双肩上,她承担了本来不应该那个她年龄承担的责任。
这也是她每天晚上去大排档卖唱赚钱的原因。
张亭非常欣赏这种女孩,看似脆弱的扶柳,在风浪之间,却更能展现韧性,而且他生性善良,当场表示,他愿意帮助柳梢,资助柳梢一部分钱。
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然后将密码写在一张白纸上,递给柳梢,轻声道:“我这张卡里还有些钱,明天,你把钱打给家里,先把你父亲的剩下的住院费给交了,若还是不够,再找我吧。不过,你要写一张欠条。”
柳梢见张亭如此坦诚、爽快,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写欠条……”
张亭从皮包内掏出笔记本与笔,柳梢伸手接过,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她的字迹娟秀细腻,倒是字如其人。
在签名之前,柳梢突然抬头好奇地问道:“张大哥,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愿意帮助我?”
张亭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叹道:“因为很多年前,我跟你一样,希望有人能帮我一把,借我一笔钱,让我父亲能活得更久一点。可惜,我没你幸运,他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
柳梢脸上露出动容之色,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与手机号码,然后轻声道:“张大哥,你放心,等到我有能力了,一定把钱还给你。”
张亭点了点头,核对完柳梢的身份证号码后,又将自己的地址与手机号码写下,然后交到柳梢的手上。
柳梢心情很激动,原本以为是一场无法坚持下去的噩梦,她甚至想好,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也要为父亲和母亲赚到医药费。没想到一位黑骑士从天而降,帮自己渡过难关……
由于头天睡的太晚,第二天,张亭很晚才睡梦中醒来。醒来后发现,柳梢已经起床离开了,但床头柜上留有张纸条:张大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爱的哥哥!柳梢。
张亭微笑着收起纸条,退房出了宾馆大门。
走出宾馆,张亭突然想起,张小军就住在附近。
昨天,他本来准备到张小军家里家访的,由于之前答应了童童,才改变的计划,既然来到这里,何不顺道去张小军家看看。
于是,他一路打听来的五棵树小巷。
五棵树小巷是个年头很久的棚户区,低矮的平房比比皆是,巷道密密麻麻如同八卦阵
路过一排房屋,张亭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瘦高的孩子吃力地挑着一对粪桶,准备去后园,越看越熟,走近了才发现,挑粪桶的男孩正是张小军。
张亭于是喊道:“张小军,你等等!”
张小军重重地把肩膀上的粪桶搁在地上,转身一看,惊讶地说:“张老师,你怎么来了?”
走到张小军身边,张亭看见,张小军露在外面的肩膀已经通红,看了看桶里,居然有大半桶粪水,禁不住道:“张小军,你这么瘦弱,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呢?你爹娘呢?”
张小军神情黯然,抿着嘴半晌才说:“我没爹没娘,他们都不在了。”眼泪隐隐浮现在眼眶里,但又被他坚强地忍了回去。
张亭一楞,问:“那你还有什么亲人?”转眼看了看身边衰败破旧的瓦房,青砖砌的墙四处班驳,窗户就是用塑料布封起的,大门歪歪斜斜半开半掩,这应该是市郊穷极了的户子了。
张小军说:“我只有爷爷了,他在屋里的。”
张亭拉着他就望屋里走,说:“去看看你爷爷。”
张小军慌忙使劲往回拖他,说:“张老师,去不得,去不得,我爷爷是肺结核,这病传染人!”
张亭猛地顿住了脚步,触电般松开了张小军的手,他也不敢胡乱接触肺结核病人,肺结核旧社会叫痨病,属于不治之症,以前鲁迅先生《药》一文里的“人血馒头”,就是用来治痨病的土单方,其实是刽子手借此骗取钱财。解放后,医疗条件大为改善,肺结核等许多烈性传染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且78年后,肺结核病、血吸虫病等都属于免费治疗。
张小军似乎早就习惯了,说:“张老师,我听了医生的话,有两年没跟我爷爷接触了,他住一间屋,我住另一间,中间还隔了堂屋的。”
张亭心里窘迫了一下,重新拉着张小军的手说:“张小军,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还请你别介意。带我进屋看看吧?”
张小军木然地说:“不要去看了,医生说尽量不要进去,免得传染。我去拿把椅子给您坐吧。”说着甩开张亭的手。
张亭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有药气、霉气、湿气……
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呛得张亭直想咳嗽。
屋子被烟火熏得乌漆油黑,堂屋里没有一件齐全的家什,四处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家具、椅子板凳和蔬菜,东头的屋子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阵阵喘气和咳嗽声,显得阴森恐怖,张亭不禁倒退一步,身后张小军冷冷地说:“我爷爷就住那间,我住西头的屋。”
张亭回头看了张小军一眼,男孩瘦黑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闪烁着丝丝嘲讽和悲哀,也许他见多了人们下意识害怕地反映,也许他根本就不指望谁还会真正关心帮助他和那可怜的爷爷。
张亭没有说话,他强压着恶心进了张小军的房间,里面同样潮湿昏暗,床上乱糟糟地堆放着被子衣服,只有窗户前的桌子还算干净,胡乱的放着课本等学习用品,顺着另一道门走过去,是张家的灶屋,一只老鼠嗖地从碗柜下窜出,飞快地钻进了柴草堆里。
张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真不知道张家一老一少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深深地叹息着,缓缓走出了大门,说:“张小军,你爷爷是不是还需要你来照顾?”
张小军说:“爷爷病了几年了,因为是传染病,他基本不出自己的屋,我每天要替爷爷做好中午的饭菜才能到学校上课,家里还喂了一头猪,也要打好猪食才行。”
这就难怪张小军经常迟到旷课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要操持着一个家,还能坚持读书,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张亭仔细地打量着张小军,头发枯黄、脸色瘦黑,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褂下凸显着根根肋骨,为了方便挑担子,鞋子也没穿,就赤着脚站着,卷起的裤脚里露出两条皮包着骨头的小腿……
张亭突然发现自己鲜亮的衣裳多么的扎眼,都说老师清贫,可老师们还有间干净的房子住,一日三餐管饱还有闲钱节余,跟张小军家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张亭眼睛湿润了,他立即做了个决定,说:“张小军,你在家歇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出张小军的家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