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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七月二十一,末时两刻。
婺州法衙不良卫,钱顺无故缺席,童林给出解释:跳大神的黄仙姑,三天前出现在婺州,住南城福来客栈。自称七仙女下凡,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兴安坊徐屠户,前天夜里,被鬼敲门,黄仙姑做法事解决了。
众不良人沉默,脸上露出敬畏,气氛略显压抑。武康认为很搞笑,妥妥的封建迷信。古人敬畏鬼神,自然知识贫瘠,解释不了的事物,强行让鬼神背锅。
童林被被围观,不自然挪屁股,干咳两声说:“前天半夜三更,熟睡的徐屠户,被敲门声惊醒。蹑手蹑脚下床,提着蜡烛看门,门外空无一人。以为是野猫,也没放心上,不久敲门声又响,还是啥都没有。”
老童心有余悸,下意识抹额头:“徐屠户胆子大,提屠刀躲门后,敲门声响,马上开门,还是没人。确定不是整蛊,想到了鬼敲门,吓的屁滚尿流。全家一夜没睡,听着敲门声,熬到天亮。”
听他说的邪乎,会议室有些压抑,童林扫视众人,言辞凿凿道:“昨天请黄仙姑,去他家做法事,屋门洒圣水。说来也怪,昨晚就没敲门声。黄仙姑午时,会在南大林坊,施展仙法,咱们要不要...”
武康诡异一笑,缓缓站起身:“都准备一下,先去探望顺子,再调查徐屠户,最后拜会黄仙姑。本帅倒要看看,所谓的仙女下凡,到底藏什么猫腻。童林你带路,半刻钟后,校场上集合。”
不良人立刻准备,校场集合完毕,武康发号施令。走大街上,浩浩荡荡,行人纷纷闪躲。一时人心惶惶,不良人倾巢出,肯定有大事发生,肯定有人倒霉。
一路无话,来到钱顺家,也是贫困家庭,没有茶水招待,钱顺强颜欢笑。病床上小娘子,盖着厚厚被子,脸色苍白如纸。钱嫂子掉眼泪,半岁的小郎君,饿的哇哇哭。
武康轻叹口气,心里不是滋味儿,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也不能说钱嫂,钱捐给黄仙姑,出发点是好的。封建迷信害死人,无论哪个时代,都要彻底打倒。
打定主意,摘腰间钱袋,大概二百文,塞钱顺手里:“这些钱你拿着,赶紧去抓药,哪个效果好,咱就吃哪个。如果钱不够,三和坊工匠胡同,找我或者如烟。”
钱四簌簌落泪,跪地上磕头,被武康阻止:“男子汉大丈夫,腿别那么软,给我站起来。本帅虽不富裕,也会眼睁睁的,见部下家破人亡。等小娘子病好,再去找我销假,我想去徐屠夫家。”
兴安坊不算富裕,房子基本丈许高,有座豪宅鹤立鸡群,就是徐屠户家。杀猪宰羊油水大,家境比较富裕,吃的膀大腰圆。院子里响起哀嚎,屠刀刺入羊脖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汩汩羊血,流进下面木桶。
徐次有光膀子,肥肉乱颤,满脸横丝肉。络腮胡子,大三角眼,巴掌大护心毛。扒皮剔骨且为乐,砰砰敲门声响,停下手中屠刀,极不耐烦吼道:“哪个田舍奴,敲什么敲?”
没人应声,敲门越发急促,徐次有看日头,眉头凝成疙瘩。还不到午时,肉店不会歇业,肯定是陌生人。不禁火冒三丈,抓起案板屠刀,骂骂咧咧开门。
拉开门闩,目眦尽裂,腾腾倒退五步。黑压压不良人,见他手持尖刀,也吓的不轻。姜二牛和许三郊,护武康在身后,姜大牛带三人,抽刀冲过去。将他围在当中,声色俱厉呵斥:“举起手来,举过头顶。”
徐次有如遭雷击,高高举双手,腿肚子直打颤,胳膊在颤抖。额头冒冷汗,屠刀摇摇欲坠。武康真担心,刀子掉下来,把他自己攮了。
大牛继续呵斥:“现在听我指挥,让我看到你的手,慢慢往下蹲...左手别动,把刀子放地上,双手抱头...非常好,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轻举妄动。如果我认为,你有丁点攻击可能,斩你项上人头。”
同僚蹑手蹑脚,踢开地上尖刀,不良人涌进院子,将徐屠户控制。检查所有房间,茅房也不放过,确定没隐患。二牛和三郊得到示意,左右闪开身,露出身后大佬。
武康看看屠户,节目效果很好,满意的点点头。为了不荒废老本行,就给这些货们,上小学体育课;为满足恶趣味,把美警执法风格,搬到婺州不良卫。
来到屠户跟前,解下腰间腰牌,在他眼前晃晃,淡淡说道:“我是婺州不良帅,姓武名康,你可以喊我武帅。除次有,三十五岁,婺州兴安坊人。”
见他眼神呆滞,板起脸训斥:“现在本帅怀疑,你与一起诈骗案有关,请协助我们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现在告诉我,被鬼敲的那扇门,属于哪个房间。”
除屠夫云里雾里,大概明白意思,刚想伸手指门,后背剧痛传来。额头冒出冷汗,快速缩回手,焦急喊道:“是堂屋门,武帅饶命啊,我没做错事。”
姜大牛呵斥:“问你话,你就答,身体不要动。给你最后通牒,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敢轻举妄动,人头落地。”
屠户抖若筛糠,地上淌出黄水,真被吓尿了。武康兴致缺缺,走到正屋门口,关上门检查。右半扇窗棂纸,明显新换的,旧的被“圣水”污染。
搬旁边木桩,站上去查看,伸手揩掉污点,挺鼻子闻,没有异味儿。不经意间,看到极细黑线,仔细研究片刻,嘴角扯出戏谑。拿出腰间匕首,把黑线削掉,带下小块木屑。
端着匕首,在院子里踱步,在西厢房南边,找到一窝蚂蚁。匕首放蚁窝旁,趣事发生了,蚂蚁争先恐后,爬到木屑上。待蚂蚁爬满,小心端着匕首,来到众人跟前。
目光扫视部下,慢悠悠解释:“所谓的鬼敲门,是有人作祟,窗棂抹了蜂蜜。蜂蜜颜色浅黄,与门色无差,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端倪。诸位兄弟,知道蝙蝠吗?”
不良人纷纷摇头,武康沉吟片刻,淡淡说道:“蝙蝠就是伏翼、天鼠,长的像老鼠,所以老百姓传言,是老鼠吃盐变的。其实不然,蝙蝠和老鼠没关系。它性子温和,害怕人类,昼伏夜出。喜欢吃苍蝇和花粉,更喜欢吃蜂蜜。”
二牛干笑两声,走出列说道:“这东西我知道,俺家大人老咳嗽,吃天鼠治了病。武帅的意思,敲门鬼就是天鼠,闻着蜂蜜过来,翅膀打在门上,很像敲门声。只要人开门,它们就会吓跑,看起来像鬼敲门。”
有些东西啊兄弟,武康很欣慰,冲他竖拇指。示意他入列,继续讲解:“不明真相的人,认为是鬼敲门,说起来很可笑。诸位别怕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瞟了眼匕首,呵呵笑道:“刚在在屋门上,发现蝙蝠绒毛,就切下一块,放在蚁窝旁。蚂蚁也喜欢蜂蜜,所以爬上来。彻头彻尾的骗局,有人故弄玄虚,布下此局骗钱。”
童林插话:“武帅的意思,始作俑者,就是黄仙姑?我看十有八九,她布下骗局,假惺惺解局。用狗屁的圣水,明着清理屋门,实是清理蜂蜜。蝙蝠闻不到蜂蜜,自然不会来。”
诡计被拆穿,众人义愤填膺,大牛破口大骂:“骗子都该死,前天的小白脸,差点骗十贯钱。黄仙姑更可恶,顺子家的救命钱,她也狠心骗。若非武帅慷慨,小娘子命就没了,请武帅下令,缉拿黄妖人。”
这话说的好,武康点点头,看向徐屠户:“你究竟是受害人,还是骗子的同伙,本帅无法确定。水落石出之前,不要离开婺州城,配合我们调查。如果不良卫有请,乖乖去报到,能不能做到?”
徐屠户大汗淋漓,点头如捣蒜般,小声喊冤枉。武康微笑道:“不要太紧张,我们不会放过坏人,也不会冤枉好人。如果你是清白的,本帅可以保证,你会安然无恙...弟兄们,去找黄仙姑。”
不良人离开,徐屠户瘫倒,良久回过神,飞快冲进正屋。来到卧室,钻进床底,掀开青砖,抱出坛子。坛口依然密封,不由长舒口气,他们没顺手牵羊。
藏好坛子,检查房间,没丢东西。看着整洁摆设,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气势汹,但手脚很干净,没趁机偷东西。我没有损失,还明白了鬼敲门,再不用提心吊胆。这样的结果,好像很不错...
武康率领手下,沿着坊墙,赶往土地庙。沿途没有人,看来都去庙里,膜拜黄仙姑了。挺有本事嘛,让永兴坊万人空巷,乃翁倒要见识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跟在童林身后,前往土地庙。所谓的土地庙,供奉土地爷的庙宇,百姓有白事,孝子去土地庙磕头,报告土地爷知道。黄纸包裹瓦,把死者的魂,寄放土地庙。请土地爷照看,就是所谓的“压魂”。
出殡时取走瓦,称为“起魂”,魂瓦和棺材下葬。古代看重“孝”,唐朝写进法律,所以在大唐,土地庙香火很旺。去乡下走走,站村口放眼,最豪华的建筑,一定是土地庙。
走大街过小巷,一刻钟左右,来到土地庙。人山人海,黑压压人头,男女老少都有。人群围成圈,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虔诚膜拜圆心。
四大汉抬轿子,轿子寒酸,两根竹竿,捆个高凳子。妇人正襟危坐,穿绫罗绸缎,看年龄二十左右。肥头大耳,眼眯成条缝,这种颜值,也敢称仙女下凡?
看向轿前,有简易灶台,用土坯砌成。两个小娘子,一个劈柴,一个添灶。灶台有口大铁锅,不停冒青烟,依稀听火苗声。瞅瞅锅里液体,闻着熟悉香味,应该是芝麻油。
现在称为麻油,后世称为香油。仔细回忆,唐朝没大豆、花生等植物油,只有芝麻油。这位七仙女,想表演什么,炸麻花和油条吗?仔细观瞧,没人和面呀,很有意思啊。
火越烧越旺,油越来越热,渐渐沸腾起来。劈柴娘子起身,打开怀里荷包,取出开元通宝。捏在手里,高高举起,围着人群,转了两圈。众目睽睽下,来到油锅边,铜钱丢里面。
轿子放下,七仙女下轿,走到油锅旁,开始她的表演。扭着水桶腰,吊着肥硕屁股,跳出无名舞步,相当的辣眼睛。武康有种冲动,拔出腰间横刀,砍掉她的脑袋,别恶心人啊。
两分钟后,尬舞停止,七仙女挽袖子,举起葱白手臂。嘴里念念有词,吸引群众目光,煞有介事伸手,放进滚烫油锅。她的同伙跪倒,高举双手膜拜,喊着仙姑显圣。
群众无不惊呼,个个瞪大眼珠,呼吸逐渐急促。约莫半分钟,仙姑扬起手,拿出那枚铜钱。小娘子匆匆过来,怀里拿出麻布,小心翼翼擦她手臂。
群众炸锅,现场乱糟糟,齐声呼喊“仙姑显灵”。仿佛都魔障,有的爬起来,跪地上磕头。节目效果很好,武康有种冲动,也想跪下磕几个,表达自己的崇拜。
这些骗人把戏,哪怕到了后世,也存活土壤。抬眼看妇人,嘴角勾冷笑,大名鼎鼎的油锅取钱,您老也懂啊。其实我感觉,你应该研究院里,说不定成为物理学家。
顶礼膜拜完,群众开始撒钱,怕砸到七仙女,小心翼翼往里抛。七仙女闭上眼,左手向天贴腹部,右手并拢立胸前,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
劈柴娘子到人群中央,冲四周抱拳:“忠实的信徒,七仙女下凡,是九天玄女的护法。奉玄女法令,来婺州普度,为百姓赐福。信徒的供奉,为玄女建造庙宇,保佑信徒平安。”
烧锅娘子起身,捡地上铜钱,大汉拿麻袋跟着。人群外的武康,听到九天玄女,不禁嗤之以鼻。如果没记错,明年造反的陈硕真,自称九天玄女下凡。
这伙人来头很大,不是普通骗子,估计十有八九,是陈硕真的部下。此次婺州行,一是蛊惑人,心发展信徒;二是骗取钱财,充当军费。陈寡妇心很大,祸害完睦州,跑到婺州作妖。
武康当即决定,你敢伸手,我砍你的手。冲大牛使眼色,后者会意,扯嗓门大喝:“婺州不良卫办案,所有人呆在原地,轻举妄动者,一律杀无赦。”
犹如晴天霹雳,百姓发现不良人,纷纷往两边躲,让出一条路。骗子团伙视若无睹,黄仙姑念经,三个汉子立轿边。捡钱的捡钱,撑麻袋的撑麻袋,忙的不亦乐乎。
武康走到圈里,脚踩一文钱,饶有兴趣盯着她。小娘子很淡定,捡完旁边的,与他四目相对,眼神冷飕飕的:“这位郎君,劳驾让开,踩到我们的钱了。”
亲爱的妹子,就算你长的可爱,钱也不是你们的。武康眨眨眼,锁定黄仙姑,淡淡说道:“永兴坊徐屠夫家,你派人夜间行动,堂屋门涂抹蜂蜜。天鼠循味而来,翅膀撞击木板,发出敲门声。屠夫开门,天鼠吓跑,造成鬼敲门假象。”
现场瞬间安静,黄仙姑略微停顿,继续念着经。武康呵呵笑,继续拆穿:“你假装泼圣水,从而擦掉蜂蜜,天鼠自然不来。如此雕虫小技,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乃翁。”
群众被震惊,不良帅骂仙姑,不怕遭报应吗?现场略微躁动,不良人赶紧呵斥,武康微笑道:“我部下的妻子,被你的伎俩骗了,女儿的救命钱,拿去孝敬你,险些酿成悲剧。你所谓的普度众生,就是害别人家破人亡?咱要点脸行不?”
黄仙姑停止念经,目光瞟向这边,眉心略有怒气。武康浑不在意,指着地上铜钱说:“一文钱可买四个炊饼,足够五口人饱餐。你抢夺百姓口粮,养的自己油满肠肥,这就是普济众生吗?”
不良人轰然叫好,群众保持缄默,黄仙姑怒气更盛。武康手指油锅,淡淡说道:“实话告诉你,油锅取钱的把戏,是乃翁玩剩下的。还有更高级的,诸如大变活人、麻绳攀天,想不想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