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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下退思堂正厅没人,但毕竟是白日朗朗,两人都不敢僭越规矩,保持一定距离隔着屏风相望,彼此看不清表情,猜不透心思。
景秀见邵谦长时间的默然,心念如电,急着问:“怎么不说话了?”
邵谦表情肃然,在听到她的话后,甩过那些念头,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滁州,除了你的事,还有公务在身,这次来滁州可能会多待些日子。”
景秀听了面上悄然攀了层喜色,但见他话未完就停下来,又问:“是什么事?”
邵谦目光如炬的盯着屏风内的景秀,听她接话迅速,并不反感他多留在滁州,不免又朗笑道:“朝廷的事,你一个内宅小姑娘家还是少知道些好。”
景秀看他是风尘仆仆的赶来,又一早经易容来到傅府,这样隐秘身份,显然事关重大,便有些担忧道:“你别把话说一半藏一半啊,我会多想的……”
“你会多想什么?”邵谦顺着话一本正经地问。
景秀暗暗咬牙,绞着衣袖,不做声。
白苏听着两人对话,在旁干着急,这两个人说话真有意思,一个不擅表露,一个又不擅揣摩,明明是有情愫在当中,却又隔着一层薄膜般捅不破。
她心里直着急,邵大人也真是,虽说英明神武,却对这儿女私情上,跟个楞二头似得。
便急切的出口提醒道:“六小姐自然是担心邵大人安危。”
景秀听在耳内,面上一羞,转过脸瞪了眼白苏,微嗔道:“胡说八道的,当心闪了舌头。”
白苏眨了眨眼睛,任由景秀去说,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把邵大人盼来,可别又再错过,多生些波折,只希望景秀与邵大人真能苦尽甘来修成正果。既然邵大人猜不透景秀的心思,索性她就把话道明,省的他二人多耗费时日。
哪知话刚一落,耳畔就有一阵旋风似的席卷,几缕发丝也飘在耳旁,就看到邵谦已站了进来,目光亮堂如星月,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光可照人的喜悦。
“她说的当真?”他眼睛微微一眯,凝神认真的看着景秀莹白如玉的巴掌脸,见她脸颊瘦无几两肉,连面色也是苍白如同一张薄薄的白纸,仿佛手一碰就会戳破,支离破碎。
他双目刺痛,明亮的眼神变得浑浊,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不到一个月,面前的人就已消瘦成这样,他压低声吼道:“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景秀见他不避讳的冲进屏风里,吃了一惊的按压住胸口,又看到他脸色陡然阴沉,语气沉重,心里漏跳一拍,坐在软椅上的身子向后仰,瑟瑟地道:“你吼什么呀!”
白苏看着邵谦眼眸带血丝,加上脸颊沾满了络腮胡子,肤色如蜜,有些像是铁面的包公,骇人的紧,便移步挡在景秀跟前道:“邵大人有话好好说……”
邵谦扬手,将挡在面前的白苏的推开,走上前,在景秀坐着的面前一弯腰,双手按着软椅上的手柄,整个人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景秀,这样子就像是把他圈拢在劲臂之中,沉声道:“你把我走时说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
两人隔的很近,景秀能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汗味,便可以想象他日夜兼程骑马来滁州的场景,心中暖意涟漪,老实地道:“你说,我的病会帮我去找军医翻医典治疗,但在找到治病的法子前,命令我好好照顾自个的身子,不许再犯病,不许再这样瘦瘦弱弱。还威胁我说,要是不听,就要把我派到边境去磨砺!”
邵谦听她说的是一字不漏,还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后那句还带着嗔怪,心中正是又好气又好笑。静静看着她半刻,那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乌黑的眸子闪烁着无助的光芒,他心中不忍怪责,才低敛语气缓缓道:“记得这样清楚,怎么全忘了?我才走了大半个月,你就瘦了一圈,你看看你脸色白的……”
他重重的叹口气,暗悔早该在这府里安插个人进来就好,有什么情况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景秀慢慢抬起头,目有水光,嗡嗡地低语道:“我这不是吃不胖吗?”
听在邵谦耳里,他旋即又笑起来,笑声温和如暖阳,他喜欢这种感觉,她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喜欢她在自己面前真诚以对,不必总去思索着回答,不要从善如流,只要真心足以。
“吃不胖?”邵谦低低的笑着,脸上浮起一阵可疑的薄红,“要不我养着你,看你吃不吃的胖?”
景秀面上嫣红,但嘴里抱怨地道:“我是猪啊,要你养着我?”
“我倒真情愿你是猪。”邵谦总是契合的接下她的话,挑了挑那道好看的剑眉,目中稍带温存:“把你圈禁起来,再不许离开半步。”
景秀听着他吐露的情话,脸上灼烧起来,再对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一颗心躁动乱蹿,连气息也变得灼热,她很不自在的抬起手,将他推开。
邵谦顺势握住她的手,却看她秀眉微蹙,短促的呻吟声传来,这才发现她的左手腕上,包扎着纱布,隐隐能可看到纱布外透出的血迹,他紧张地道:“你手腕怎么了?”
景秀抽回手,“不小心磕伤了……”
她话还没说完,邵谦就要去解纱布,景秀慌的挣脱道:“别。”
这一动作,触碰到伤口,痛的倒抽气。
邵谦见她痛楚,这才松掉手,只是眼睛黑沉的如一滩深潭,乌沉眼眸如寒星般闪着冷郁的光,深沉沉的,连发出的声音也冰冷:“伤在手腕正中,血迹成条形,分明是开了道口子,不像是磕到了?”
景秀赞叹他好会推测,有些讪讪地道:“没事了,不过是破了口,敷些药就好了。”
邵谦却冷眼望着她,想起以前在假山时,也遇到做过这种情况,她躲在假山口哭,手臂上还开了道半寸长的口子,像是要放血,这次更是伤在手腕,要是再割深点,隔断筋脉,还有命活吗?
想到这些,他目光冷峻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瞧了她很久,她却半垂着脸,看不清神色,他瞳孔骤然一缩,眼神幽深难测,回头对白苏道:“你家小姐手腕上的伤怎么来的?”
白苏愣了一下,被邵谦怒目直视,心脏一缩,方才还温情脉脉的有说有笑,一会功夫就成了怒目金刚,她不敢与之对视,遂摆了摆头。
邵谦欲要动怒,被景秀另一只手扯住袖摆,看着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他长眉一轩,语气已有缓和地道:“我不想娶回来的妻子是个病怏怏的人,她还要帮我掌管中馈,衍嗣绵延……”
话说的动情,景秀眼皮重重一跳,听到最后那句,好不易平复的脸色又烧起来,“谁说要嫁给你了?”
邵谦看着她脸颊生花,心头一热,握住她小巧的手心,掌心粗厚的茧摩擦着那只手,不肯松,直到景秀没有挣扎,他疏朗而笑,仰着脸指向案几上的红色描金的紫檀盒,“喜欢里面的南珠吗?”
景秀听的莫名其妙,视线望着案几,看着里头的南珠泛着明亮的光芒,她微微点点头,这么漂亮的珠子没人会不喜欢?
邵谦深黑的眸子染成喜色,长臂一伸,将那盒南珠拿在手里,掀了下摆弯腰蹲在景秀身旁,深情款款地道:“这盒南珠全是真的,你既喜欢就收下,便是我的聘礼,待我将这边的事查清楚,我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你若想留在滁州,这里有栋宅子,你可以住进去,若想去京城看看,那里也有我的府宅,除了二十来个下人,连个丫鬟也无,冷清的很,我平日懒得回去,一直是在五军都督府过夜。你可愿意随着我这个粗人,住进那个冷清的府宅,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再也不会伤痕累累。景秀。”他缓缓的吐出最后景秀的名字,握紧了她的手心,两人掌心已摩擦出汗液,他也不肯松掉。
“你……你……”景秀嗔目结舌,看着放下身段蹲在她面前的男人,任由思绪辗转,心思如潮水般涌来,只觉得热烘烘的融暖夹脸上扑来。
平实的语言更打动人心。
景秀看着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她轻咬住贝齿,她这个样子真的能答应吗?
白苏看出景秀的犹豫,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六小姐让自己的心错过了一次,这一次还要再错过吗?”
邵谦听得此言,笑声在心底发出,那次她亦然也是动心了……
他澹然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之色,轩轩然若朝霞举:“反正聘礼我已送,你也喜欢的拿在手里,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亲都改不了。”
“你……你怎么跟土匪似得!”景秀看他把这番骇人听闻的话说的振振有词,岂有这样先送个礼,拿在手里就是答应求亲的说法。
“你说对了,我真是土匪,且还是土匪的头目,日后你就是土匪娘子。”没有听到她的拒绝,邵谦心情颇佳,顺着她的话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