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回 败下阵来

信步闲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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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秀听闻丘大人的话,忽而道:“那毒乃我大姐姐所下,解药也自在她手里。”

    傅正礼吃了一惊,转脸睨了眼景秀,面色有些不虞。

    景秀却不去看傅正礼惊疑的表情,径自对丘大人道:“大姐姐一次次对我下手,早就有些丧心病狂,那么她对母亲下毒,到时再倒打一耙冤枉到我头上,也不足为奇。而且她早知道我与大哥亲兄妹的关系,并以此事为挟,在母亲病发那日揭发我,让我不得不承认。”

    三叔公气恼的指着景秀道:“景沫刚被带走,你这丫头就在这里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我看你倒是狡猾的很,正礼,你可千万不要听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景秀看着三叔公温和地道:“母亲自病发不醒,我就一直伺候在她床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最该被怀疑,倘或母亲有一日不幸没救了,我还得被关押大牢盘审,甚至赔上一条性命。试问我有那么傻会对母亲下毒而使自个搭进去吗?真要下毒的话,我大可将药量下重,又何必还续着她一条命,闹出这诸多事来,反让自己受那杖板,还险些被烧死?三叔公可认为这说得通吗?”

    “大伙可听听,她一个女儿家这种话都说的出口……”三叔公也不管是非曲折,拄着拐杖直跺脚。

    二太太反而道:“我倒觉得景秀说的有理,大嫂中毒也有些日子,几个大夫瞧过都说没解药不知怎办?可现在她不是没见得有事吗?要真是沫儿对大嫂下毒,那她只要等景秀被处罚,估摸着大嫂没准就能好了……”

    三叔公兜着二太太面呵斥道:“你个妇道人家胡乱猜测,又懂什么!”

    二老爷却是脸色一绿,难得开腔道:“三叔公这说的什么话?刚才闹了那一出,没曾想沫儿竟会是个不容人的性子,对自己亲姊妹都下得重手,那她对大嫂下毒,也没什么可意外。”

    二太太听了这话,蜡黄的脸上有了抹喜色,夫妻这么多年,因当年那事闹的早就面和心不合,却没想到他会出言帮忙,脸上的笑意不由愈浓。

    三叔公被说的面红耳赤:“你们夫妻两个也是是非不分。”

    二老爷板着脸色道:“我知道沫儿向来孝顺您,可您也不能总帮着她说话,将这真相掩盖了。不然大嫂还如何得救?”

    二老爷早知道三叔公觊觎他们这房族长的位置,看他处处帮景沫说话,不用算也明白是打的什么算盘?

    傅正礼见三叔公气的吹胡子瞪眼,又要反唇相讥,他忙阻止道:“我早说凡事讲求证据,景秀的那些话,证据在何处?”

    景秀唇角微动,缓缓道:“证据就在母亲屋里。”

    傅正礼神色一漾,丘大人当机立断道:“那咱们去看看。我也正打算去探望韶华,知她病重,还带了名医常大夫过来,也请他为韶华把脉试试,看能不能救?”

    傅正礼听了感激,拱手道:“有劳丘大人了。”

    一行人则直接去内院远香堂。

    *******

    景璃手里揣着景沫给的那瓶解药,一直在远香堂徘徊不前,这几日母亲中毒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至今还没个了断,她虽然没能亲耳听到那些端倪,但也从丫鬟口中略知一二,皆说是大哥和景秀是亲兄妹,他们为给柳姨娘报仇,联合起来对付母亲。

    她分不清当中的真真假假,也懒得区分,只知道就算在宗祠仗庭景秀,景秀也没肯交出解药,而如今解药却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姐姐突然把这个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就像大姐姐所说,她心里有些恼意,景秀当初说与徐大夫不过是病人与太夫关系,可明明他们认识多年,徐大夫更对她一往情深。

    她觉得自己太傻太蠢,轻易信了她的谎话。这两个月徐大夫给她写信,也有过问景秀的情况,但她并没往那种事去想,只以为徐大夫是坦荡荡士大夫,他也只是关心他医治过的病人罢了,却不想会是如今这种情形。

    她咬紧了唇,将手里的药瓶捏紧,急匆匆就走去霍氏内屋。

    那里徐恒依旧稳如泰山般的坐在床前,为母亲搭脉。

    徐恒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侧过脸,看清是景璃,温声道:“不是说要去陪你姨娘吗?”

    景璃咬着的唇一松,下唇便落下一排牙印,看的徐恒长眉一凛。

    “姨娘正为母亲祈祷念着心经呢,我想徐大夫你从昨日就未睡过,定然也疲累的紧,不如我来照看。”

    徐恒确实很累,但不敢松懈:“无妨的,伯母这里不可马虎,我守在这里随时把脉也好安心。”

    景璃黯然一笑,为景秀可两日不阖眼。

    徐恒见她走神良久不出声,已觉得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景璃含糊着道。

    徐恒颔首:“发生何事大可跟我细说。”

    景璃鼻尖微酸,展颜笑道:“你还关心我?”

    徐恒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容柔美,脸上有一层单薄稀疏的柔光,他有些恍惚地道:“自然。”

    景璃心里如吃了蜜饯般:“徐大夫,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话说出口有些咋舌,她脸颊微红的别开了视线。

    却听徐恒朗朗的笑道:“你也是。”

    看着他的笑容,景璃心中温暖如绵,好像一万丈的阳光一起倾落,也比不上此刻的温暖和煦。她摸着藏在袖子里光滑的药瓶,心思百转千回,大姐姐让她来给母亲服药,却自己不来,还说那些威逼利诱的话。

    是不是她也不确定这药到底能不能救母亲,才会转手交给她呢?万一是解药,救醒了母亲,旁人肯定得过问解药的来处,而万一不是……反害了母亲,那她就脱不了罪……

    想到这里,她脑中一轰,忙将那药拿出来,递给徐恒,急切地道:“你快看看,这药能不能救母亲?”

    刚说到这里,门外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心下一慌,小声地道:“这是大姐姐刚给我的药,她说是解药,让我给母亲服下。”

    徐恒有些诧异,但听得外头数重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的将景璃的药接过藏在袖子里,轻言嘱咐道:“别紧张,没事的。”

    也是这句温柔细语,她的一颗心愈发柔软,仿佛被春水浸润透了,暖洋洋地,连同紧张也消散了。

    傅正礼并丘大人还有族亲们刚到,景秀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绕过屏风,看到徐恒旁边还站着景璃,傅正礼不禁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景璃听着父亲威严的声线,心里一颤,忙请礼问安道:“给父亲请安。女儿是来给母亲念念心经,听说能驱解母亲的病痛,少受折磨。”

    傅正礼脸色稍转,“嗯”了一声,“那些东西未必真有用,女儿家多练练字好,别像你姨娘一样,整日念着经,太寡淡了。”

    “是。”景璃微弱的道。

    徐恒看了眼她,张口道:“七小姐为母心切,那心经虽无实用,却也能让人静心。”

    景璃听后脸上荡漾起笑意来。

    傅正礼也点头道:“也是该静静心了。”

    然后将景秀那番话对徐恒说了一通,才对景秀道:“你把方才的话都说清楚吧!”

    景秀站在众人身后,听闻这话后,越众上前道:“其实当我得知母亲深中两种毒后,而另一种毒廖大夫却无解,我就写信请徐大夫来滁州帮忙,我知道一旦母亲病发而死,那我近身伺候可能只有死路一条。而徐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帮母亲解毒,那样除了救母亲外,也是在救我我自己。”

    傅正礼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初写信不过五六日,徐恒就早早从京城赶到了。

    徐恒起身解释道:“傅伯父,六小姐是早就写信于我来滁州,来的那日,我刚进屋给伯母诊脉,发现伯母脉象虽虚弱,但并不太重,也不会要命,因为有解药续命。”

    傅正礼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徐恒转脸,目光望向碧箩纱帐上挂着熏绒球,眉心微动道:“这纱帐上头挂着的熏绒球,就是解药,只要太太每日闻其药,那么只会昏迷,不会有事。要醒来的话,也就只有服下解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纱帐上垂着的熏绒球。

    霍氏有熏香的习惯,房间的纱帐上总挂着熏笼球,一则祛除屋内异味,二来也是熏香宁神静心,所以这纱帐上的熏笼球一直挂着未动。

    这整件事岂不是更加蹊跷了。

    给霍氏下了毒,却又挂着解药续命。

    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要陷害景秀,才会大费周章。

    二太太赶忙道:“这可真是个绝妙的好计谋,让我这妇道人家大开眼界了。沫儿这脑袋里是怎么想出这种法子的呀,给自己母亲下毒,又放了解药续命,这样一来,大可污蔑到景秀和景荣头上,要是景秀被冤枉的处决了,她再给大嫂服下解药,而景秀可得冤屈死了……”

    傅正礼面色凝重,沉着声道:“话是如此,又如何说这熏笼球里的药就是景沫放的?”

    徐恒解释道:“那里面有几味珍贵的草药,价值难求。”

    丘大人闻言,令他带来的有名望的常大夫也去断脉查药。

    二太太直言道:“到底是不是沫儿,她身边的丫鬟或许清楚,去喊她身边丫鬟过问过问。”

    傅正礼见那常大夫在为太太诊脉,应承了二太太的话,命人去将景沫的丫鬟带来。

    也就片刻,伺候景沫的大丫鬟灵芝到了。

    她这两日四处躲着景沫,若不是景沫忙于其他,无暇顾及,只怕早被她生吞活剥了。

    进屋了解情况后,灵芝很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熏笼球当初是大小姐答应大少爷条件后,大少爷让大小姐去寻这几味珍贵的药物来,说是能让太太的毒有所缓解。大小姐当时也是气恼,想也没想就应了,还让她出府去寻草药。

    念头闪过,灵芝朝着景秀的方向看了眼,见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据实点头道:“大小姐给了奴婢腰牌,只说让奴婢出府寻这几味草药来,放到熏笼球里,奴婢在外头费了好大心力才寻到。可奴婢并不知里面还有这些端倪,求老爷恕罪!”

    灵芝俯身跪地。

    傅正礼表情怅然有失,面色沉痛。

    而常大夫为霍氏细致诊脉后,如徐恒一样对霍氏病症给出一样的诊断,又检查熏笼球里的草药,确定那里面盛着的是缓解毒性的解药。

    傅正礼心底一沉,看了眼景秀,问道:“六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吗?”

    景秀以平稳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两鬓已生出白发的父亲,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悲悯,她走上前,迟缓地道:“我从小被赶出府,在外面从未体会过亲情,得天花后,父亲也不肯让我进府,我那时候不懂事说着气话,要回来报仇。可当我真的被接回这个家,看着府里这么多姊妹,我无数次想融入她们,曾羡慕大姐姐被姊妹们敬重,羡慕四姐姐能穿扮的花枝招展,也羡慕五姐姐学识渊博,得父亲宠爱……而我什么也没有。我是被父亲抛弃的女儿,却想和其他姊妹一样,得到父亲的呵护……当我真的拥有时,我好珍惜这份迟来的亲情,往日那些仇也好恨也罢,我早已经淡化过忘了,只愿和父亲还有五姐姐、七妹妹们在一块,过着平凡闺阁小姐的日子……可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不是我忘记了,旁人也能忘记,大姐姐一次次的害我,我忍了,让了,可她步步紧逼,誓要将我逼去死路,父亲告诉我,我还该忍让吗?”

    说着说着,她眼底情不自禁的盛满了泪,蓬涌而发,不可收拾。

    傅正礼听着难受,看着景秀瘦削的下巴,和一双湿漉漉的明亮双眸,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的拍着她肩膀道:“父亲不会再让你忍让了。沫儿毒害她母亲,又陷害你们姊妹,从今日起,关在家庵里,长伴古佛,反省思过。”

    景秀听言,将脸埋在傅正礼怀里,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