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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由于侯爷的突然发病,伍行等众官兵虽然顺利完成任务,按要求清理干净墓室,也照例做完法事把那一千只手重新埋入奴隶专用殉葬坑。可是最高领导没有对此事做出批复,一众官兵也只能在任务执行状态中等待,伍行怕事有变数,也因此而没有再提出送卓夕走的事情。再则子然也常常要请卓夕给侯爷“诊脉”,卓夕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要离开。
这个名叫璟沅的广安侯侯爷在卓夕给出药方和食疗方法后的当天晚上摆脱了活死人状态,四肢开始渐渐恢复知觉,到了下半夜甚至可以举起手臂来,脖子可以转动,说话也恢复正常。子然欣喜若狂地打听到卓夕的住处,不论天色已入三更,大声敲打那扇薄薄的门。吓得隔壁的伍行和小虎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大喊紧急集合,冲出门外发现隔壁的卓夕正顶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打开门,慢吞吞捂着嘴问:“什么事呀?”
子然兴奋地拉住她的手,不顾男女之防大笑着说:“伍小姐伍小姐,不,伍神医!侯爷醒了!”
卓夕莫名打了个寒战抽回手:“他不是一直醒着的么?”又不是死了或昏死过去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子然大人,你半夜三更的要干什么?!”
子然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伍神医,我是说,侯爷能说话了。”
“哦。”她翻翻白眼,正要关门回去睡觉。开什么玩笑,半夜三更被拍醒就为了告诉她那个什么活死人侯爷能说话了?这干她屁事啊!
子然连忙拦住她,“可否请您去给爷把一把脉?”
把你妹啊,把脉有用吗?她在脑子里自动开骂,但长年的多面人生活让她强行咧开笑脸:“好啊,等我换件衣服!”
碰的一声她关上门。你且等着吧!
等她“换”好衣服打开门出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看到小虎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前,见她出来行了个军人拱手礼:“伍神医,子然大人吩咐待您出来请前往闲竹居一趟。”俨然一副办公差的恭敬态度。闲竹居正是璟沅的住处。看来还是有个懂事的,卓夕满意地点点头。
她到达闲竹居珠帘外时,正听到这个军营的一把手正在对其部下昨日的行动做出重要指示——要写好折子上报国家领导人,言辞务必恳切,用语务必恭谨,一定要将现任王上亲自挑选如此之多奴隶殉葬以服侍先王的大孝之举给予无限肯定和赞扬。办公室主任兼勤务兵子然肃然起身行礼应是。最后一项议程是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璟沅很隐晦地表示了让军营现任营长余良该收拾收拾,该安排安排,提早做好值班表,打包行囊挑选良驹,准备等圣旨一到立刻全营开拨。余良带着一丝肃杀之气领命而出,并在见到卓夕时诧异地瞪了她一眼。
卓夕吓了一大跳。她真心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小虎带她进来的时候也没说要在外面候着。想来应该不算是军机大事吧?还是他已经打算杀她灭口了吧?反正要死,也不怕她再多知道一点?她正想蹑手蹑脚走到外头,以便等他传唤时再进来。却听见一把手声音低沉地吩咐,“伍行,去请令妹进来。”
原来伍行也在里面。
她脚步一顿,只见伍行掀了珠帘走了出来,“六妹,爷要见你。”他点了点头,脸上有一点松快的神情,看来陪葬数目的事情处理得很完美,这个事情也终于落下帷幕。
这算不算是一个把柄?
她立刻做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是,大哥。”
她低头跟着他进去,斜眼一睨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只见璟沅斜靠在床上,目光炯炯,再也不是昨日那个毫无神采的面瘫表情。
不对,虽然眼睛灵动了点,神采飞扬了点,可怎么好像还是那么一副面瘫表情?
伍行已经行了礼立在一旁。子然见卓夕好像看呆了,不禁咳嗽一声。
她连忙行了个礼,“侯爷安好。”她现在是演伍行的妹妹,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他看着她半晌,才慢慢说道:“你们兄妹二人,似乎没什么相似之处。”
伍行神情一凛,上前道,“回爷的话,六妹是我父亲妾室周姨娘的女儿。我们各自更像自己的生母一点,故而不甚相似。”
好吧,瞬间就降格儿为庶出女儿。庶出就庶出,庶出也好,不那么引人关注。
“听说你父亲伍大人年纪轻轻已就任太常寺少卿,他是少年状元、学富五车,又在云县锻炼多年,如今掌管钱谷金帛想来必是游刃有余。”
伍行正要说话。琨璟冷冷看他一眼,伍行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敢答话。
卓夕心里冷笑一声,要比装么?谁不会?她上前一步说:“回侯爷的话,官场上的事儿小女不懂,不过小女听父亲提过,大昌二十六年父亲提任太仆寺中大夫,我们才举家由东山合泽迁至京城,那时小女才八岁。去年父亲才任太仆寺少卿,刚刚接手税赋之事,千头万绪,常常在家愁眉不展。不过做为臣子,能为王上分忧解劳,哪怕再殚精竭虑、肝脑涂地也是值得的。”
她抬起眼直视璟沅的眼睛,看那双丹凤眼,很久很久,轻轻眨了一下。她立刻就想起了昨日她语气自然快速地说,“可能怕喝多了要解手,对吧”时他的神情,虽然同样的面瘫,同样的黑色眸子,她就是看到了他眼里的尴尬和不自然,就像此刻,她又看到了那黑色深潭里有一丝被拆穿的尴尬和不自然。
于是她“扑”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伍行在一旁低声喝道,“六妹!”
她拉了拉他衣袖,“大哥,我错了,你别说我啦。”
璟沅不知道自己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这个试探确实拙劣,可是看她一个女子这么自然地向大哥撒娇,他没理由的就相信了他们真是亲兄妹。这种自然的亲近不像是短时间相处就能形成的。
他把手伸出来,子然立刻会意请卓夕上前诊脉。卓夕心里又翻了个白眼,真有病她也诊不出来。她上前有模有样地切起了脉,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才发现自己没有胡子。她只能呵呵。
璟沅突然出声了,“姑娘真是妙手神医。”
真是,好好说声谢谢你会死啊?赞美一句还是这么没诚意的。她上辈子的职业虽然是个杀手,但她毕竟是个女生啊,虚荣心好歹有的吧?
她嘴上却说谦虚着,“侯爷谬赞了,小女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姑娘谦虚了。”
谦虚个毛线,她的确是懂个皮毛呀。
“侯爷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卧床休息静待手脚恢复正常即可。汤药方面,蒲公英和车前子性微寒,可酌情减半。饮食上,小女稍后与王妈妈交代一声,日后如小心调理,此症复发的可能性极小。”缺钾么,中药什么的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饮食中的微量元素,正常摄取的话,是不太可能复发的。
子然大喜,“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她一副有问题随时来找我的表情,“不过…”
子然又紧张了,“不过什么?”
“侯爷之前服食的药丸,含有慢性毒物,小女愚钝分辨不出是何毒,也不知侯爷服食的时间长短与用量,所以…”
子然点点头,“我已安排人去查证此毒。”
伍行见状,上前一步说,“侯爷既已无碍,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他没想到区区几日这个卓夕就已得侯爷信任,他不能留这个□□在身边,还是尽早送走为好。
璟沅本正闭目养神,闻言双眸微睁,“说。”
“舍妹出门日久,家中祖母挂念,属下明日正好不当值,能否先行护送舍妹回家,申时即可返回此处。”
璟沅沉默良久,突然问到,“伍姑娘芳龄几何?”
正在喝水的卓夕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放她回去很难么?问她年龄做什么?她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虚虚十三。”伍行回答,心里也革登一跳。
卓夕又差点喷血,我几岁难道我不知道么?你才十三,你全家都十三。
“明年该参加宫选了吧?”
宫选是什么鬼?难道是选秀之类的?
伍行又回答,“按例六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儿如无婚配,皆要参加宫选。六妹此前推拒了母亲为她安排的婚事,自然在此行列。”
卓夕在心里哀嚎,逃婚她只是说说而已,要不要这么真实啊?她不是应该领了赏金拍拍屁股走人,然后寻一处京城繁华之地开张她的第一家奢侈品旗舰店,从此开启她的富婆人生?
璟沅又开口了,“既如此,不如让她先入我的广安侯府,做个宜侍如何?”
伍行心思极快,几乎是瞬间就面上大喜,“谢侯爷恩典!我这就捎信让家中准备好六妹的身家文书送过来!”
“等等,”卓夕急忙出声,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才恢复自由身没几天就这样被个所谓“大哥”给卖了?再说宜侍又是什么鬼?卖不卖身的难道她这个当事人不是最有发言权?
“六妹,”伍行痛心地说,“当初父亲既然答应让母亲替你挑选婚事,就是不愿你被选入宫中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如今承蒙侯爷抬爱,许了你正七品女史,父亲和母亲大人定会备感欣慰,周姨娘也会为你高兴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个庶出女儿还有什么好想的,要么当个小宫女去伺候人,要么乖乖许配个芝麻小官。这些显然都比不上自己当个女史来得有出路,你还挑什么挑。
看吧,果然是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
看来都是演技派啊。她心里长叹一声,好吧,既是演戏就得演足,万不可在此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是在璟沅的眼皮底下,她还怎么开她的实体店呀?
她皱着眉头,冲着宜侍好歹是个七品女史的份上,苦着脸,点了点头。
“谢侯爷恩典。”她可以说不么?
“嗯,就这样吧,你们先退下。”
子然一脸喜色地送“兄妹”二人出来,又一脸喜色地回去了。卓夕心里腹诽,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敢情是这个勤务兵的任务可以被分出一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