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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人生在世,要想拥有真正的自由谈何容易?”璟沅又想起那日,她大声说“无父母之命、无王权之压”时的神采飞扬,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这是自然,所以我首先只是想得到最基本的人身自由。”
“你若自由后,想做什么?”不知怎的,想到她不受羁绊,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他竟然会觉得难受。
“我要开展我的奢侈品大业。当然,如果您能给我一笔遣散费就好了。”
璟沅完全听不懂,“奢侈品?遣散费?”
跑题了,“当然在合同期间,您要付给我与宜侍职位相称的薪水,就是月例。作为回报,我会认真积极工作,一切以您的利益为上,您可以提任何要求。我承诺,没有欺瞒、没有设计、没有试探,更不会有背叛。”
“那你知不知道,跟着我,前面面对的,有可能是怎样一番图景?”璟沅低沉地说。前路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抗旨不遵、私自开采,若王上一旦召告天下,他就将成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无论是什么,我只按我的心意走。您救过我,我知恩图报。我不管你将来是乱臣贼子还是王侯将相,在合同期间,我都会全力相随。但前提是,您只要信我、不放弃我。有关我的身世来历今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今日之后,不问出处、不问来历。”基本的职业道德她还是懂的,要他相信她,没有一个身世来历他怎么肯信?
“我答应你,只要信你、不放弃你,今日之后不问出处、不问来历。”璟沅不知道为什么,就真的相信她。
“那么合同期限是……”
“一年,便以一年为期。”璟沅沉默良久,给了一个时间期限。
“成交!”
Bingo!初步达成协议,她再也不用试探来试探去,也不用被试探来试探去了。
“既然协议达成,那么你先告诉我,你真的是伍府六小姐?”
“我不是。”她坦诚以告,估计他也查得差不多了,更多的信息她还没来得及与伍行串供,暴露是分分钟的事。“我其实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卖入宫中当奴隶,这一次,本是要陪葬的,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我活下来了。伍行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当日他只是怕我逃走才让我留在营中等待先王闭墓事宜全部完成,这才谎称是他妹妹,没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看来他准备这身家文书颇费了些心思。”璟沅丝毫不意外,“你的医术……”
她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只是自小跟宫中一个老太监学过药理,把脉什么我不太懂。”说什么坦诚相待,完全做不到嘛。但是她的来历实在诡异,无法倾囊相告。但她保证,除了关于身世,其他都能坦白。
“那么解毒……”璟沅突然就有了风险意识。
“我有小白,它说你的毒可解,但是需要一定的时机。”
“它如何听得懂你的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小就与它一起长大,它很懂我,而且救过我的命。”
完了,这下真的全无秘密了,卓夕觉得自己好像剥光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完全无掩饰。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侯爷,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事?”
“就是以后,永远、永远不要点我的穴道!”点穴什么的,很了不起吗?不知道被点的人有多难受么?
璟沅的冷脸上终于裂开一条缝,“好,我答应你!”
“耶!”她比了个剪刀手,达成协议,她终于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她开心地在靠窗那侧躺下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这个世道,找一个全心信任的人,容易吗?心事放下,她居然就真的渐渐入睡了。
璟沅也在一旁躺下,捞起她的一缕黑发,“真的可以提任何要求吗?”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这样能全心相信一个人的感觉真好。从小他就一直生活在尔虞我诈中,不停地经历试探与被试探、暗杀与被暗杀,心已经很累很累。曾几何时,他也很想远离这些事事非非,远离权利中心,但是他不同,他的存在注定是某个上位者的绊脚石,他一旦放手,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就这样试一次吧,对了,他全心欢喜;错了,就算刀山火海又如何?这种相信,和子然、间易等人之间的信任完全不同,不是上级对下级的信任,也不是下级对上级的忠心,而是朋友间的互相信任、依赖和依靠。对,就是依靠!他突然也觉得好累,需要一个人来依靠。迷迷糊糊想着,他渐渐也睡了过去。
马车外面,间易悄声问子然,“你是说,他们两个,早就……”
子然摸了摸鼻子,微微点头。
“伍府这位六小姐,看来本事大得很!”间易略带怒意愤声说,“怪不得侯爷枉顾军令也要去追寻她”。
“但至少证明了,侯爷还算是正常的。”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立刻就获得了周围各明卫暗卫们的纷纷认同。
那是间容的声音,“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定,伍姑娘对侯爷没有坏心,否则刚刚也不会出手救了我等。”
这个舆论基调一旦被定下,卓夕成功爬床抱大腿的事迹立刻悄然传遍随行士兵,伍行也不例外。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卓夕姑娘完全对此一无所知,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睡相有点难看,尤其在顶头上司的眼皮底下,好像半梦半醒间还吸了两次口水。她想起早间进来时间易的脸色,瞬间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份似乎与侯爷共享马车空间有点逾矩,于是她自认为颇带自觉地爬起身准备到外面伺候着。掀开帘子发现外面的副驾驶座位被子然占据了,她一时纠结了,外面没地方坐,难道真要去骑马?骑一天下来,不说屁股大腿乃至浑身骨架受罪,就是这白嫩小脸蛋也受不了这高阳烈日的,非要脱掉一层皮不可。
她纠结间,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人齐齐看了过来。她以为间易还是会一脸愤怒,没想到他居然换了个不屑的眼神。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子然却一脸谄媚地说,“卓夕姑娘,您怎么出来了?这外面风吹日晒的,没的晒坏了您。您还是里面请吧,外面有我们众兄弟呢。”
她打了个寒战,眼神一扫,发现前面几个士兵也纷纷回过头来,送来了友好且暧昧的眼神。
这是什么情况?
舒月一直跟在旁边,见状连忙从伍行的马上下来,小跑过来,问,“小姐,您可是想要休息休息?”
卓夕还没来得及回答。子然立刻领会,打了间易一拳,抢着回答说,“对对对,众兄弟们也走了这么久了,是该歇歇了。”
卓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立刻就靠边整休。她跳下来,走到阴凉处,舒展了一下筋骨。舒月递上一壶水给她。她接过来,一边喝一边四处看看,总觉得众人的眼神看她怪怪的,她问舒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都看着我?”
“没,没什么的,小姐。”舒月低下头。
“越是没什么就一定是有什么。”她抬眼看见不远处伍行正在溜马,她正想问他们借一匹马,就喊了一声“大哥。”
伍行走过来,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一眼舒月,舒月头越发低了。他一路上觉得舒月有些形迹可疑。
卓夕心里偷笑了一下,问,“大哥,还有多余的马匹么?”
“马匹尚且不够,有许多士兵也是步行,怎么?”
“此前我与侯爷有要事商谈。如今已经完了,我是想,若是一路与侯爷共乘,影响恐怕不太好,不如我骑马吧?”
要事?完了?
“既是要事,又怎能真正谈完呢?马匹是没有了,你还是呆在马车内吧。”伍行僵硬地说。
“大哥,我怎能坏了规矩呢?”
“规矩,你还知道规矩?你知不知道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他突然就生气地说。
“什么?”关清白什么事?卓夕有点不明所以,看向舒月,她应该清楚吧?
舒月抬起头,“大少爷,我不相信小姐会做这种事。”她又转向卓夕嚅嚅地说,“小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说的?他们说什么了?”卓夕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他们说……”舒月欲言又止。
“他们说你侍寝了!”伍行干脆说出来。
什么!!!卓夕口中的水直喷出来,如遭五雷轰顶,这是什么恶毒的谣言?怎么传出去的?
她顾不上解释,把水壶往舒月怀中一塞,急速往马车方向走去。
她掀开帘子质问璟沅,“侯爷,他们,他们为什么……?”
“他们怎么了?”
她看了看两旁又毫无掩饰直射过来的眼神,那两个字实在无法当众说出口,只好抬脚进入了马车内,“他们为什么传言我,那个了?”
“你哪个了?”
卓夕蹩了半晌,一咬银牙,“侍寝!他们为什么传言我侍寝了?不知道我以后还要嫁人的吗?”
嫁人?她还要嫁给谁?
“侍寝啊?我不知道啊。”他一脸无辜地说。
“我有没有侍寝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没有!”卓儿夕恨恨地东翻西找,希望能找到点儿什么阴毒的药粉,让所有传播谣言的人都吃点苦头。
“我知道你当然没有,但我不知道谣言是如何传出去的。要不,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这种事能解释吗?解释有用吗?”卓夕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怎么办?我委实不知他们是如何传成这样的。”
“啊!”她抓狂地尖叫一声,殊不知这一声尖叫,更让外边的人坐实了传言。
璟沅慢吞吞地说,“不过,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什么主意?”卓夕没有反应过来,却觉得好像璟沅的脸红到了耳根,正疑心自己看错了,突然璟沅抬头,一把拉过她翻身把她压在低下。
“喂,你真的……”卓夕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支箭射穿了窗棂。她一凛,追兵到了?
外面立刻就响起了嘈杂声,士兵列阵的脚步声、打斗声,马儿嘶叫声,指挥者发出命令的喊声,好像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但是很快他们的这个马车就狂奔起来,间易在外面汇报,“侯爷、姑娘,你们坐好了,有贼子来袭,我们且战且走,如今已兵分两路,余良、伍行分别率兵断后。”
卓夕听璟沅在她上面“嗯”了一声,却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她推推他,“快起来,你不知道你有多重吗?我都不能呼吸了。”
璟沅还是“嗯”了一声,不动。
卓夕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你受伤了?”
“嗯。”
她看不见他的情况,不敢再贸然推他,怕碰到伤口,只好高声叫道,“子然快进来,侯爷好像受伤了。”
子然立刻就进来,紧张地喊道,“侯爷!你怎么了?”他慢慢扶起璟沅,卓夕也慢慢坐起,定睛一看,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箭,慢慢渗出的鲜血泛着黑色。她明白刚刚这只箭正对着她所在的位置,是璟沅救了她。
“卓夕姑娘,快,快救救侯爷。”
她立刻取出之前用红果制成的百毒丹让他服下,不管有用没用,先试试看。随后让他趴在她的腿上,一把撕开他的外衣,又重重撕开他的各层内衣,终于见到伤口,箭插在背后正中心偏右。这箭头也是青铜制成,很是粗糙。箭射进马车的时候已经减了力道,箭头虽整个没入背后,但应该没有刺穿内脏。简单的外科手术她曾经接受过培训,目的是用来为同伴及时取出弹药。可是这里既没有麻药,也没有手术包,怎么做手术?
她只好合上带血的衣物,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两片布料,压在箭头周围止血。“先找地方安顿,准备相关好材料才能取出箭头。”
子然沉吟了一下,“此地离鹤雍关还有两百余里,眼下只能先到桐林山庄,那是侯爷的别院,就在附近。”
“安全性如何?”
“这个别院就是侯爷暗中买下用来临时躲避的,地处偏僻,极少人知道,就在这苍翠山附近。”
“那就快过去吧,拖得越久越麻烦。”
“是,姑娘请告知需用何物资?属下遣人先行准备。”
“酒精,不,烈酒、锋利的小刀片、纱布,就是干净的白布若干,另外还有针、线。对了,有没有麻沸散?”
“何为麻沸散?”
看来是没有了,只好自己熬。“去药店,先抓羊踯躅3钱、茉莉花根1钱、当归1两、菖蒲3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子然应是去了。
间易一边驾着车,一边紧张地问卓夕情况,“卓夕姑娘,侯爷伤势如何?”
“……好像失血有点多,而且中了毒。”卓夕顿了顿,故意说得严重点。让你们乱传谣言,你们全都瞎了么?没见我和侯爷相谈甚欢么?哪里有一点什么侍寝的痕迹?急吧,急死你们!
果然间易一听此言,又对马儿加鞭了几次,额头上的大汗跟雨滴似的。
倒是趴着的璟沅,立刻就听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不禁低笑了一声。她听到笑声,更用力压了压他的伤口,“还笑?不怕痛死你?”
“嘶……”果然笑声变成了抽气声,璟沅心想,算了,下次还是警告一下他们,不要轻易得罪这个小女子。
她又故意大声叫了两声,“侯爷?侯爷?您要撑住啊!千万别睡!”
璟沅笑得胸口就要裂开了,很配合地□□道,“本侯没,没事,你们不要担心。”开玩笑,伤口就压在她手低下,能不配合吗?
于是间易手上鞭子挥得跟抽筋似的,额上的汗像瀑布一样洒得更欢了。
卓夕满意地抬了抬手,俯下身体在璟沅耳边轻声说,“放心侯爷,你这是小伤,无大碍的。”
璟沅感觉到她丰满柔软的身体蹭到了自己的手臂,暗叹一口气,“现在我为人肉,你为刀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卓夕竖起大拇指,“果然识实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