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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山不敢往深处去想，却也觉得遍体生寒。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师父累成这个样子。他想问一下，但终究开不了那个口，虽然刚才龙欣让他很受伤，可这时候，他也不希望让龙欣更受伤。
杜茹倩没有走，留下来照顾龙霜。龙欣送吴长顺和王青山两人上了飞机，临别之际，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你回去就休一个月假，先把伤养好。”
王青山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好好照顾霜丫头，别骂她。”
龙欣点点头，然后就和吴长顺说话去了。
在飞机上的时候，吴长顺一句话都没说，垂帘结印，自顾自地调息，把王青山晾在一边。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灯划破漆黑的夜幕，山影格外狰狞。看着前方光暗交错，王青山终于打破了沉默：“师父，你受伤了？”
吴长顺道：“老伤了，几十年都没好彻底。”
王青山道：“那今天……”
“有没有今天这个事，都是一样的。”吴长顺打断了王青山的话，“老毛病了，一直养不好，迟早要发作的。”
王青山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长顺又道：“呆会儿直接去山上，不住市里。”
“嗯。好。”王青山回答着，更是担心。他明白师父是有话要说，但却不想被司机听到，哪怕隔音之后前面的司机听不见，这车里师父也不想说。
……
紫霞山上一片寂静，紫霞观中尚有几处灯火光亮——清修之地变成旅游景点之后总会有些不同的。
吴长顺的房间里一片亮堂，照得人脸上藏不下丁点阴暗。王青山盯着吴长顺那疲惫而平静的脸，却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我给你和霜丫头留了点东西，都在海外。”吴长顺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缓缓道：“这是你的，你记下来，就烧了。”
王青山接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果然都是海外的银行，他从这些东西中看不出来具体是些什么，到底有多少钱，但估计恐怕也不会少。真要不多的话，用得着这样吗？以前还听师父说过财产都散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手。
啧，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不服不行啊。
手上拿着的可能就是一笔巨款，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就到海外哪个岛当岛主去了，这种幻想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然而，王青山却没有去想那么多，他没心思想那些，甚至连记手上的这些东西都有点力不从心。
他现在只剩下担心，他在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师父这搞法，摆明了就是在交待后事啊！他不能不怀疑，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师父和龙霜在房间里，会不会也像这般交待了一番？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吴长顺看着王青山，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你还看不透吗？”
“我在红尘里打滚，连官场都舍不得，怎么看透生死？”王青山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好：“你神通广大，龙霜那么重的伤都治得好，自己身上一点小问题，不至于搞不定吧？”
“你这臭小子，还想激我？”吴长顺笑得相当放松，“放心吧，撑得过春节。过了正月十五，我就出去，不回来了。”
王青山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急了，吼道：“这怎么行？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吴长顺道：“天年将至，这也是喜事。”
王青山道：“真人有三元之寿，你一百岁都不到，哪门子的天年？”
“真人有三元之寿，可我的修为，尚未至真人境界，能身心安泰至今，也算尽天年了。”吴长顺摇摇头道，“虽说道家修的是炉鼎，但并不是舍不得这肉身。看不透生死，又谈何修行？太上有言，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佛门也讲这臭皮囊终究要舍弃。不必太执着。”
王青山忍着眼泪，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摇头。
吴长顺叹了一声：“痴儿，道法自然，来于自然，终将归于自然。自然规律如此……”
“自然规律，落叶向来归根。”王青山终于说了话，却已语不成声，涕泪横飞。他明白，师父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证明师父真的生机将尽，到正月十五之后，便会离开这个世界。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认为师父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不说三元之寿，活个一百二十岁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然而，今天师父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给了他一个惊天霹雳。
“莫哭。”吴长顺伸手拍了拍王青山的肩头，认真地说道：“这个事情不怪你，也不怪霜丫头。就算没这事儿，我也是明年走。区别只是走的时候显得年轻点，烂了同样只是一堆腐肉。”
王青山不说话，只是摇头掉泪。他也说不清怪不怪龙霜，但他这时候非常责怪他自己。他怪自己修为太低，怪自己把师父请到了京城，怪自己太自大，竟然疯狂到跑去京城枉想螳臂挡车。
只因为要逞能，却害了师父，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吴长顺见他这样子，也不多劝，径自坐下。王青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他面前，这一跪，一直跪到天光大亮人声渐近。
吴长顺到底还是对这个弟子格外疼爱，只得暂时收起别的心思，松口道：“起来吧，好好休息去。休个假，这段时间就住在山上陪陪我。”
王青山抬头看着师父，表情似笑似哭，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下山去请假，然后马上回来。师父，你先休息，我马上去。”
看着徒弟匆忙离去的背景，吴长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垂目静坐。
王青山这个状态，要请假自然是很容易的。请完假，车往山上走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给龙欣打了个电话：“要是你不忙，带着霜丫头来随江吧。我们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龙欣冷冷地问：“干爹怎么样了？”
王青山迟疑了一下道：“还好。”
龙欣道：“你对我也说谎？”
王青山不说话，不是怕龙欣，而是不想说。
龙欣又问：“过年也在随江吗？”
王青山道：“嗯！”
“你怎么不去死！”龙欣大骂了一句，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