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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本草纲目》记载,金蚕:又名食锦虫。出自苗疆,油润质脆气清香,温肾清肝明目。味咸、温、无毒。
——《济世医报》
竹苓偏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捧着个盒子朝这边走来,不禁有些感兴趣的略微倾了身。
送她东西?她心里有些疑惑。平白无故的,做什么要送东西给她?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想着要讨好她了?
陆卿言手里捧着的那个长盒是古朴沉穆的紫黑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缎子一样的光泽,看起来很是细腻光润。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微风轻轻吹起那头墨黑的长发与淡青的衣角,温雅的面容上是惯常的淡笑。
“五小姐,你看合不合心意。”他说着,慢慢打开了那有着纹花浮雕的盒盖。
一条做工精细的长鞭盘葛于绒白的缎布上,握手处还很是细致的用白裘皮包了起来,那鞭身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带着三分落日夕阳的鸦黄,晶莹剔透宛如玉石般流转着温润的光芒,让竹苓狠狠的惊艳了一把。
她伸手将长鞭取出,有些惊讶于鞭身的柔滑温软。
“给我的?”竹苓虽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就着这质感和光泽度,也知不是凡品。
这书呆还真是有钱啊。衣料上乘饮食讲究就算了,现在送人东西也是这么的大手笔。她该不会是榜到富家子弟了吧,厚厚。
陆卿言微笑点头,声线清扬而悦耳“之前弄丢了五小姐喜爱的长鞭,卿言便特意照了原来那根的样式重又做了根。”他说着,凤目微垂,落在那以金蚕丝缠就的鞭身上“不知五小姐,可否中意?”
金蚕出自苗疆,几乎一条金蚕的一生,也就堪堪只能吐出一根金蚕丝。加上成本浩大制作困难,所以就算这金蚕丝是如何的刀枪不入,也很少会有人用这金蚕丝做武器。可陆卿言不仅用金蚕丝缠出一条长鞭,还费时如此短暂,着实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竹苓当然不知道这些,在她眼里,这鞭子也就看上去漂亮摸上去舒服而已。她狠狠的点着头,满心满眼的欢喜,还握着软绒绒的鞭柄随意挥了几下。
“好像比之前的还顺手一些了哎!”而且摸上去软乎乎的,触感好极了。
陆卿言笑而不语,眸子温和的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摸样,淡淡一笑。
苏白芥不是专门钻研兵器的,细节处自然是比不上他身边那些精湛的锻造师。不过自竹苓口中听到这金蚕鞭超过苏白芥所做的黑鞭时,他心里却莫名涌出一股得意开怀来。这情感来得,非常没缘由。
竹苓可不晓得陆卿言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美滋滋的摸着那金蚕鞭触手升温的柔滑鞭身,开心道“书呆啊,你这东西很合姐姐的心意。这样吧,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没?说出来,姐姐立刻帮你实现咯。”
陆卿言也不推辞,沉吟片刻后微笑道“既如此,还得劳烦五小姐随本县走一趟刘家。”
竹苓满不在乎的一挥手,也不问他去那做什么。将鞭子往腰上一系,她痛快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几步路的距离么?走吧。”
她现在心情极好,几乎是每一个字都带上了笑意。颊边那堆笑靥精致,浅浅的陷下去了些,让陆卿言有种想伸手戳戳的冲动。陆卿言不会为难自己,他心里想做什么便会去做,这一点与竹苓有点相似。不过,他不会和竹苓那样直接的表示出来,而是会迂回委婉些。毕竟,他装样儿的本领早就使得炉火纯青了。
于是,他故作讶异的挑了秀眉,惊道“五小姐,别动,你脸上这是……”
他抬手,宽大的袖袍飘飘扬扬,恰似一缕清烟拂过,带出抹淡淡的竹叶清香。
竹苓略微睁大了眼,眸中光彩流动,溶溶如星子般璨然。她垂睫看那只停留在右颊上的指尖,忽觉心里猛地一悸。这书呆,想干嘛……
陆卿言神色认真,大手托着她尖细的下颚,手指白皙修长,一点一点的摩捻着手下的肌肤,仿佛那真有着块污渍一样。
竹苓心想,这书呆竟是连指尖都夹着丝淡淡的竹叶清香。
陆卿言心道,这苏五小姐看上去一副撒泼打赖的摸样,没想到肤质竟如此好,光滑细嫩的恍如婴儿初生。
刘府和县衙不在一条街,步行起来的话也是有段距离的。竹苓领着陆卿言,边向他解释四周的店铺与老板是何人,边将腰际挂着的那条金蚕鞭晃荡出来。至于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她向来是忘性大,前一刻明还为其悸动不已,下一秒便早抛却脑后。
陆卿言耳里听着她如清泉流水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还分出一丝心神去瞧她面上的神色,唇角本就弯着的弧度越发大了起来。他就站在竹苓的边上,她那举动自然也是尽收眼底了。
这苏五小姐,还真是孩童心性。陆卿言在心里摇头叹气,却只不住的好笑。
竹苓此刻的心情的确很迫切,简直是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换了条既漂亮又实用的好鞭子。
“喏喏,那间是胭脂铺,老板姓李,你喊她李大娘就是。”她指了那店铺的具体位置,收手摸了摸鞭子。
“李大娘的胭脂铺是县上最好的,隔壁是首饰店,掌柜姓王……”说完又摸了摸。
陆卿言一一应下了,在她说完停顿的时候还跟着念了一遍。其认真听讲的摸样,再次赢得了竹苓的欢心。
她一拍陆卿言稍显瘦削的肩膀,笑得豪迈“书呆啊,你这性子很是对姐姐胃口啊,好得很好得很,继续保持下去啊。”姐姐她混迹市井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识趣的。
陆卿言被她拍得一口血都差点吐了出来。他以袖掩唇低咳了声,发出的声音也如蚊子般让人听不清。
“五小姐啊,您这一高兴就狠拍人的习惯何时能改?”不然他早晚被她那怪力拍死。
这时,恰巧苏大夫领着家仆从布庄出来。苏家管事一眼便瞅见街中央站着的竹苓和陆卿言,立即附到正想着还有什么没置办的苏大夫耳边嘀咕了一阵。
苏大夫眉头一皱,循着那管事所说的方向望了过去,恰好见着落花深处竹苓猛拍陆卿言的一幕。
苏大夫没上前打招呼,只是皱眉向那管事问道“最近小五似乎与那陆县令走得很近?”
管事点头应和“自打五小姐当上捕头后,就没回过家了。老爷,这么放五小姐一个女孩子在衙门,是否有些不妥?”虽然五小姐是付蛮横刁钻的性格,但好歹也是个女娃儿。就这么扔男人堆里生活,未免太有伤风化……
苏大夫哼了声“你倒是担心她。”依他看,该担心的是那陆县令才对。长得斯文俊朗的,性子又温和。保不准什么时候那丫头一个兽性大发,就把人给强了。自家的闺女,他还能不了解是个什么烂瓜?
他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道“随他们去吧,陆县令也是个人品端正的。对了,白芥什么时候回?”若是小五真把人给强了,讨回来做个上门女婿也不差。年轻人嘛,闹腾闹腾也好。
管事道“白芥少爷前些日子来信说是踏上归途了,小的估摸着,该是这几天就到了。”
苏大夫叹气,无不感慨道“早些回来也好,正好这边人手不够。半夏这小子的婚事一着啊,可落下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了。”
管事也知道苏家的三少爷和五小姐是苏大夫心中摇摇欲坠的大石头,操心操力了这么些年,就盼着他们快些成家。便笑道“老爷您放心,三少爷娶了妻也就收心了。”
苏大夫被他这话逗得轻松了不少,呵呵笑了起来“那小子真收心也好了,我这担子也该他接了,让我这把老骨头也休息休息。”
管事道“会的会的,对了老爷,真不通知二少爷和四少爷?还有大小姐,您可是好久没见着他们了。”
苏大夫摇头“算了吧,成个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都有事儿忙,等半夏那小子接过济世堂再叫他们回来吧。”他背着手走下阶梯,光影打落一身的斑驳“这么算起来,也就只剩下小五了……”
竹苓望着那面高头大墙,皱眉道“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进去?姐姐不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儿。”
陆卿言温雅的眉眼间一派尔雅,他稍弯了温和的凤目,一副好好先生的劝道“五小姐,咱们是进去找证据的,若是直接进去,人家会给你吗?”这种事自然是得不让人察觉的吧?
竹苓的秀眉危险的跳了跳“你让姐姐去做贼?”
她的衣袖已经掳了起来,一副陆卿言敢说个‘是’字就直接开扁的架势。
小偷?开什么玩笑?姐姐她虽日日鱼肉乡里臭名远播,可向来是正大光明不怕人知道的好不好?闯人院子欺负恶小的事儿她做,但偷偷摸摸翻任院子,她可就不干了!
她可是个有格调的恶霸!
陆卿言自然不会傻得直接撞上去挨揍,于是便迂回委婉道“这怎么是做贼呢?本县是官,五小姐你是捕头。咱们翻人院落就不叫私闯民宅,而是深入敌营。”
这读了书和没读书的人就是不同,被他这番偷换概念的话一整,竹苓立时便有些晕了。可她晕归晕,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
“你干嘛不叫和师爷来?他那功夫那么厉害,咱们俩来算是什么事儿。”
和师爷功夫好,这是竹苓非常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啊明明看上去就是副柔柔弱弱的书生样,学个劳什子的功夫啊?害得她被压得死死的,哼!奶奶的,一说到那和师爷姐姐她就一肚子的火。
要说这和师爷是如何制住竹苓的,嘿嘿,有两个原因。
一、人家和师爷功夫好,动动手指头就能让竹苓趴下。
二、和师爷兼职账房先生,每月的月钱都是由他所发。
在人生安全与金钱的双重威胁下,咱们的恶霸苏五小姐,只能隐忍屈服了。
陆卿言眨眨眼,很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生气了的无辜摸样。
“本县之前说了啊。笙儿快出阁,陆和正和她谈心呢。”
竹苓烦躁“就没其他人了吗?这找证据什么的,还用劳烦你这一县之长?”最主要的是还要麻烦到她!
陆卿言点头,颇有些无奈道“衙门人手不足,五小姐该是知道的。本县带来的人都是一人当几人使了。”怪就怪之前竹苓与苏半夏闹的太大,几乎没有人能受得住他们的欺压,所以衙门里的人也是能走就走了,至于不能走的……也被他们赶走了。
陆笙本是他的贴身丫鬟,以前只要伺候他的衣食起居,可现在却将日常事务全包了起来。
陆和本是他的贴身侍卫,以前只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可现在却师爷、财政、内务一把罩。偶尔还要扮黑脸压住不听管教的苏捕头。
至于陆歌……虽年纪小小,但端茶倒水的事,却是搁他身上了。
竹苓被噎了一下,想起衙门确实没有多余的人可供差使,这才郁啐的吐出一口气,无不无奈道“接下来呢?怎么进去?”别告诉她要翻墙。不然姐姐非得抽死他。
人,或多或少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弱点,就像是苏三少一样,看上去挺精神健壮的一小伙儿,却偏生见血就晕。苏五小姐不是万能,自然会有那么一点小弱点,就像是美人脸上那粒痣一样,有了些微的小瑕疵小缺憾,才会更受欢迎。咳,虽然苏五小姐从未受欢迎过。
苏五小姐有恐高症。这就跟苏五小姐厌恶香薷草一样,县上老百姓都知道。可陆卿言人家初来乍到的,他既然不知道苏五小姐厌恶香薷草,那自然也是不知道苏五小姐有恐高症了。
想当然,竹苓那般好面子,要她主动说出她恐高她会晕,还不如一剑劈了她来得容易。死要面子活受罪,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也怪不得她。
所以呢?一个恐高的强悍女人,加上一个弱不经风一碰就倒的弱质书儒,他们该怎么翻过那面不算太高却也不矮的围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