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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但是, 路游游其实也就只是嘴炮。邴辞也不可能真在这种时候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这个冬夜窗外下着大雪, 电影被投影仪投在洁净的墙面上, 暖气开着, 路游游穿着柔软棉质睡衣, 像小动物一样蜷缩在邴辞身边, 肌肤相贴, 干燥而温暖。
邴辞的胳膊垫在路游游背后, 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就只是待在一块儿,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地看电影,时间便流淌得仿佛都变慢了。
路游游觉得自己像是辛辛苦苦长途跋涉了十个世界,终于归巢, 从身到心都放松了下来。
她舒舒服服靠着。
邴辞将她耳畔的发拨到她耳后,忽然问:“这部电影你以前看过吗?”
“嗯, 看过。”路游游觉得耳朵有点痒, 把头偏了偏,道:“以前住院的时候,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道干什么, 所以看了很多电影。”
路游游给邴辞讲过自己在主世界时患有心脏病的事情, 但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邴辞知道那些大约都是不太好的回忆, 因此也只是等着路游游主动提起。
但今晚路游游不知怎么,多了一点想要倾诉的欲望。
“那时候还挺绝望的,有种等死的感觉, 也不能回学校去。虽然病房里的病友看起来都挺乐观的,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谁不想健健康康能跑能跳在阳光下多活几年呢。”
路游游窝在邴辞怀里回忆道:“每次做完手术之后,最大的感觉就是好像又和外面的世界脱轨了一点。”
“疼吗?”邴辞听着她说的话,看起来喉咙有些发紧。
路游游:“什么?”
邴辞:“手术。”
“老实说不太记得了。”路游游道:“毕竟现在记忆都只剩下一点点了,很多事想不起来。但当时有麻醉,应该没什么感觉吧。”
邴辞没说话,只是愈发用力地将人往怀里揽了揽。
“那时候有个人经常来看我,很年轻的一个人,比我当时的父母来的次数多得多。”路游游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
因为脑子里记忆太多太混乱,想要从中摘出主世界的那些记忆,很不容易。
她语速很慢:“但我不记得到底是谁了,我怀疑是不是我哥,可我脑子里又没有关于我有个哥哥的记忆。”
“……我当时还觉得你和他有点像。”
邴辞帮她捋:“会不会是医生?”
“有可能,穿白色的。”
路游游试图把那个剪影勾勒出来,但是尝试一番后,还是失败了:“我真记不起来更多的了。”
“想不起来算了。”邴辞揉了揉她脑袋:“没关系。”
“那后来呢?”邴辞问。
“后来家人决定不再花钱给我续命,我就死了呀。”路游游笑道:“死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是这里。”
“……”
邴辞瞬间愣住,他没有想过路游游在她自己的世界,竟然是因为被家人抛弃,被病痛折磨去世之后,才去到其他世界的。
那种死亡和她在这些世界的假死不一样,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枯萎的无力的过程。
邴辞感到有些难过:“那时候你多大?”
“十七八?还是十五六岁?”路游游摇摇头:“不记得了。”
邴辞一声不吭地攥紧了路游游的手。
感觉到他无声的安慰,路游游反而有点难为情起来,挠了挠脑袋,道:“其实没什么,当时听说家里人忽然搬家消失,是有点难过的,但是现在记忆也都非常模糊了,甚至连他们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当时最难受的可能反而是一天比一天丑,皮肤不好,脸色苍白。”
邴辞垂睫看她:“那也是比一般人好看的。”
路游游忍不住笑:“那当然。”
……
安静须臾,路游游道:“奇怪,现在回忆起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一点也无所谓了。”
邴辞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因为你有我了。”
“好像是。”路游游眼眸弯起:“我有你了。”
有了一个无论在何种境地,无论被她说怎样的刺伤人的话,都不会抛下她的人。
路游游得到了某种她无法以字句形容的安全感。
就好像被人稳稳托住,心底是踏实的,因为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回过头,他永远在身后。
……
除夕前的一天也是宋初白母亲的祭日。以往每年守墓的工作人员都会在清晨见到宋初白过去,之所以对他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这人还在少年时期长相便格外精致漂亮,即便这些年长成年轻的男人,容貌上的这种精致也未减少半分,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今年却直到傍晚,墓园快关门了,也没见到宋初白来。
墓园的值班人员有些疑惑,心想可能是因为什么耽搁了,但能有什么事耽搁了这位?看新闻说宋氏的股似乎已经在回升了啊。
值班人员犹豫了下,拨打了一下宋初白手下的人上次留下的电话号码。
毕竟如果宋家这位今晚还要来的话,他还得继续守在这里。如果不能来,确认一下,他也好早点回去过年。
宋初白已经几天没出现,他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以往每年他母亲的祭日,他都雷打不动地过去,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才对。
底下的人打电话给他,依然是关机,没能打通。这人怕担上责任,于是又打给了唯一可能联系得到他的卫楠。
上次在酒店大吵一架之后,卫楠已经和宋初白没了多少联系,即便有事,也是公事公办。直到近来宋氏危机解除,宋初白没再疯折腾,卫楠和他关系才有所缓解。但是卫楠心中仍是存了点芥蒂。
但在电话里听说宋初白连他母亲的祭日都没出现,卫楠忍不住还是过去找了一趟他。
卫楠去的时候,老别墅里没开灯,宋初白半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处透进来的一点光亮。
听见外面有拍门声,他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这拍门声震天响,将老别墅墙壁上挂着的物件都拍得晃荡,宋初白才慢吞吞地皱了皱眉,朝门口看去。
这段时间宋初白总是头很疼,脑袋里的神经仿佛被拉扯着,用钝刀一下一下地铰,疼得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刚开始他大量吃一些止疼药还是有用的,会止住一些疼,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但后来止疼药就完全没用了,一整瓶混着水吞下也没什么用。
他眼前总在出现吊灯砸下来的场景,砸在他脸上四分五裂,以至于他也根本无法入睡。
他一直睁着眼,也不太能察觉时间的流逝。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脑子里关于路鹿的事情反而少了,因为神经疼得让他很难去思考什么。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宋初白,初哥,开门。”
宋初白头疼欲裂,勉强被这拍门声扯回来一点注意力,他隔了半天,才艰难地站起来,过去开了门。
卫楠上次见他还是两个多月之前,那时卫楠便觉得宋初白消瘦的速度有点不正常,但卫楠已经差点与他绝交,不想再跟狗腿子一样多管他的闲事。
可现在门一开,卫楠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宋初白。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松垮的长袖睡袍,清瘦得可怕,微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几夜没合眼,眼中布满红血丝,面色比起那次在酒店时所见到的苍白难看,更加的病态。
可能是太久没见天光的原因,修长脖颈上甚至隐隐现出几条青色的血管。嘴唇惨白干裂,唇周青茬若隐若现,显得颓靡至极,摇摇欲坠。
卫楠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到极点的宋初白,即便先前路倪死的那几个月,宋初白都仍然算得上精神奕奕。
他一瞬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了?”
宋初白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他是谁,过了会儿才慢慢地问:“什么怎么了?”
卫楠注意到宋初白是慢了几拍,才给出自己反应的。
他脸上以往的那种冷漠与高深莫测也没有了,就只是空白,宛如白纸一样。
卫楠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初白则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往里走,轻轻说了句:“冰箱里有喝的,你自己拿。”
说完他回到沙发上,继续躺回原来的位置,头也微微转过去,继续注视着窗帘那边。
卫楠呆了会儿,才走进来,门一关上,整个别墅就什么光也没有,显得灰蒙蒙的。
卫楠忍不住把灯打开。
宋初白却很大反应,不耐烦地按了按前额,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来一样,吊灯的光仿佛齐齐变成尖刺射向他:“关上。”
卫楠连忙关上了,问:“你头疼?你是不是生病了?”
许久没声音,不知道宋初白听见了没有。
过了会儿,黑暗中宋初白才慢半拍地看向卫楠,道:“没有。”
卫楠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你几天没吃饭了?”
茶几上空荡荡的,也没外卖,卫楠上来前问楼下的门卫,门卫说没见着宋初白出门。他这个精神状态,总不可能自己做。
宋初白盯着窗帘,隔了会儿,想了想,才道:“昨天吃过。”
卫楠:“昨天什么时候?”
宋初白不答话了。
卫楠走到厨房去看了眼,厨房果然没有做饭的痕迹。
他又打开冰箱,冰箱里也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子。
……
卫楠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走出去:“你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差,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