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楚一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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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的眼里,顾迩雅只是陷入在深深的昏迷里,在床榻之上静静的躺着。就连那王御医,也是没有半分把握,用了这医书古籍之上所载的刮骨疗法后,顾迩雅保得一条性命的可能到底有多大。所以除去担心顾迩雅,所有人同样放心不下的,还有那日夜守护在床榻之畔的白释言,这么多天未曾阖眼身体早已是极之疲乏,若顾迩雅的求生意志,到底是没有跑过了死神索命的脚步,那以白释言此时虚弱的身体,到底该如何才能承受这心理上无出其右的巨大打击?

    可反观白释言,他反而像是那一个最不担心之人。每天守在床畔,面色比所有人都更为平静,要么不断的拧干了一张张热帕子,至为轻柔的给顾迩雅擦拭着脸庞,保持她最爱的清爽洁净,要么端着一杯茶水,一点点缓慢的滴进顾迩雅的唇里,哪怕她饮不下去,略微保持着双唇的湿度也是好的。更多时候,白释言也没有甚么旁的事好做,他也不想做任何旁的事去,连守在床边捧一卷书来读也是不愿,他就静静的握着顾迩雅仍虚弱而无力的手,静静的看着那张至为熟悉的脸庞,眼睛也不愿眨动一下,仿佛生怕眨了一下眼,就会错过了她睁眼醒来的第一个瞬间。

    其实每个人都想问白释言:这样的平静,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吗?心里其实存着万分的担心吗?然而于白释言而言,他却可以信心十足的回答任何人,在等候顾迩雅醒来的过程中,他的内心始终和面色同样平静,他当真是不担心的。

    因为在他人看来,只是他静静握着顾迩雅的手,得不到半分回应。然而在他的心底,他却可以完全感受到顾迩雅在另一个世界的无数奔忙。

    感受到她的最后一点生命力被地狱来的使者狠狠夺了去。感受她一点不气馁的,用她那灵巧的身姿追将过去,坚强的笑道“想取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感受到她强忍着刮骨的疼痛,整张脸痛到扭曲可仍然是笑着的。感受到她的那种笑容,就如同亲临阎罗殿仍然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种气魄,笑着对阎王说道“就算到了鬼门关,我也要把我的一条命抢回来”。

    因为,这世上还有我想要守护的人在等着我,等我活着回到他身边。

    因为,他的天性里有着逃不开的一丝懦弱,需要我陪在他身边,亲口对他说一句:“释言,别怕。”

    所以,当过了不知多少个昼夜之后,床榻上的顾迩雅第一次能够虚弱的动了动她的手指,双眼的眼皮开始不断的颤动着,眼看着下一刹就要醒转过来了。早已熬红了一双眼的白释言,一点也不惊讶一般,只是伸手至为温柔的抚摩着顾迩雅的发丝,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迩雅,辛苦了。”

    辛苦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独自作战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放弃,到底是为了我,把自己的一条命硬生生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

    顾迩雅终于有些吃力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周围的人都惊喜坏了,一片欢呼着互相告知着:“醒了!迩雅郡主醒了!”赶紧有人匆匆奔出了帐外去,请在其他军帐内医治伤患的王御医过来瞧。

    在这一片惊喜中,唯有顾迩雅眼前那个人的神色,是毫不意外的,像是早知道这一幕一定会发生一般。顾迩雅的双耳,此刻里也并听不到外界的惊喜嘈杂,仿佛那还是一个与她暂无关联的旁的世界,她自己的世界里,现下里还只有着眼前那一张至为熟悉的笑脸,带着罕见的温柔神色,让她即便是感受着全身恁的虚弱无力,也努力蓄积了好久的气力,微微发颤着也要抬起一只手来,扶过他因无数个昼夜不眠不休、不得休整而显出凌乱的发丝,艰难的张口,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释言,久等了。”

    白释言一直温柔的笑着,笑着笑着,他也不知道是何时,一行行的热泪,开始不住的滑过他的脸庞去。这么多个等待她醒来的昼夜里,他都没有落一滴泪,此时这滚烫的热泪却像是抑制不住一般。他抬手紧紧握住她那抚过他额前的小手,很用力的,特别用力的,用力到顾迩雅都吃痛忍不住“啊”的低吟了一声,仿佛是怕如不用力紧紧握住,虚弱苍白的顾迩雅会倏忽之间在他面前化为了一阵烟,就这样消失再也握不住了。

    步履匆匆的王御医从帐外一个箭步便蹿了进来,丝毫不顾及他这一年纪该有的稳重,几乎是扑到了顾迩雅的身上第一时间号上了她的脉搏,随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激动得几乎又要落下两行老泪来:“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想不到刮骨去毒这法子当真有效,迩雅郡主这下子性命无虞了。”

    军帐之内又是一片欢腾。然而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始终是静静的。自从顾迩雅醒转过来之后,白释言就连姿势都没有变换过,仍如之前的无数个昼夜一般,俯身守在她的床畔,带着至为温柔的眼神静静望着她一张小小的脸庞。此刻不同的是,顾迩雅也能够睁开了她的一双星目,带着胜利满足的笑,静静回望进白释言的眼底去,无声的骄傲宣告:“释言,我回来了。”在他们二人的小世界里,此刻没有任何旁的嘈杂喧嚣,静得眼里只剩下了彼此。

    这一次,因着顾迩雅的剧毒伤势,安国军队稍在驻地多停留了几日。待到王御医瞧过,说顾迩雅的身子恢复到能够移动了,这才整军出发回到了安国。这一遭,顾迩雅刮骨去毒之后的可怖伤口可把艺苑骇得不轻,直把床榻给顾迩雅铺置的软软和和,让她整日里将养着,又把整个将军府里所有最珍贵的滋补上品尽数翻了出来,每日里顾迩雅熬着炖着,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终于是一点点见红润了起来,悬吊吊的一颗心这才稍微放下。

    每日里同样这般上心的,自然还有白释言。清晨下了早朝之后,便着人一车车的补品往顾将军府里送过来,那架势似是要把整个安王宫都给搬空了一般,直惹得顾迩雅笑言:“当日里顾家祖上修筑府邸之时,到底还是不够有远见,若能料想到有此一状况,总该更大一些才好,不然整个府里都该堆不下了。”

    这还不算,白释言还一本正经的着人把自己批阅奏章的那一张拙木桌子,整个给抬来了顾将军府,说自己用得惯了,唯有在这桌上批阅奏章方能才思泉涌,搬来了正好,让自己可以整日里安心在顾将军府里窝着。这阵仗,连一向稳重的艺苑都忍不住笑他:“大王只怕现下里睡觉都想睁着眼,日日夜夜的紧盯着我们小姐,生怕一个不留神,小姐就生生从面前飞走了一般。”顾迩雅在床榻之上卧着,手里握着一卷书闲闲的读着,累了便又仰靠着闭目养神一会子,这时听得艺苑打趣,便笑着嗔怪道:“多嘴!”白释言把艺苑的玩笑话听在耳里,却是毫不反驳,只是笑笑默认了一般,他一个眼尖,眼瞧着顾迩雅翻动书页的一个动作之下,牵动了那被子,有着一个缝隙许会透了些风进去。白释言赶紧放下手中的奏章,一个箭步冲将过去,紧赶着把顾迩雅的被子又重新掖得严严实实的,这时才转念一想:自己如此婆妈,是不是太不男子气概了一些?一时间有些脸红,唯恐艺苑再笑他,赶紧装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模样,重新坐回那拙木桌子边批阅奏章了。

    至为俗气的“岁月静好”四字,在劫后余生的顾迩雅眼里,大抵就是那段时日的模样罢。

    春日阳光渐暖,空气里弥漫着植物新绿的清香,就连往日里恼人的灰尘也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变得透明,在空中安静的氤氲飞舞。闲来无事,懒懒的靠在床榻之上,手里捧着喜爱的书卷,漫无目的翻读两页。心中所挂念的那个人,好好的坐在眼前,手里忙碌着他自己的事务,无论与他有没有说着话,都能闻到他的气息弥散在自己的周围、温柔的包裹着自己,若小女子矫揉的思念再甚一些,自己只需由书页上一个抬眼,便能近近的望见他那至为好看的侧脸,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了柔和的金边。

    在顾迩雅的心里眼里,这样的日子有多少也不为过,也不会觉得百无聊赖。只盼着久一些,再久一些才好。

    眼见着顾迩雅的身子当真是日渐康健了起来,白释言这才放下心来,去做了一直记挂在心上想做的另一件事。

    他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宫室,终于舍得换了一身干净的衫子,便是好一阵翻箱倒柜起来。那动静把橙澈都给引了过来,奇问道:“大王这是寻甚么物件呢?”

    白释言一笑:“寻一个陶土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