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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天空并不晴朗,天空本是深蓝色,却因一场毫无征兆的雨弄得格外阴沉。便连皓月也因受不得如此天气而躲在自家被窝不肯出来。
此时酒店内灯火通明,男子洗完澡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自家妻子对着那捧老板娘赠送的满天星楞楞出神。
男子擦净身上水珠,陷进床内。大手环抱住女子纤细腰身,脑袋搁在女子肩胛处,单薄唇瓣在女子耳畔低喃:“瞧得这般入神,连我来你也不知。怎么,那捧满天星比我好看?”
女子回眸,嘴角微弯,脸颊被幸福滋润的愈加红润,她极其认真地点点头。
男子见女子动作,口中冒出一句:“早知如此,当时说什么也要将那捧满天星给扔了。”
女子回眸,洁白柔荑亦环上男子腰身,乌黑大眼睛笑得若初四新月,她道:“连花的醋你都吃,真是小气~说真得那满天星真得很好看,不是吗?”
男子大手覆盖上女子柔顺乌丝上,点点头。口中皆是倦意:“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飞机回去呢。”
女子顺手将床头台灯关上,脑袋依在男子宽阔胸膛渐渐进入梦乡。
墙上挂钟一点一点轻轻挪,时针终于在整座城市即将陷入深眠时定格在零点处。
由于天气原因,整个朝阳房间无比漆黑。
一道刺眼白光划破整个黑暗,房间被照的通明,而熟睡中的人儿却并未被那白光扰醒。
白光落,浮影自满天星内走出。
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难熬。
好在,已经过去。
她看着身边熟睡的男子,手缓缓下落,想要抚摸他那张如玉俊颜。手,却在离男子面颊一寸远的地方生生顿住。
她收手,乌黑大眼睛瞧着那双布满伤疤的细手,眸光中尽是失落。
手,抚上左侧面颊。那道伤疤细长且凸起,静躺在白皙肌肤上数百年。
泪,冲出那双乌黑大眼睛,顺着精致轮廓滑落在酒店羊毛地毯上。这样的自己,她都甚是厌恶,更何况是他呢。
眸,瞧向依着他正熟睡的佳人。洁净肌肤毫无瑕疵,弯弯柳叶眉,一双乌黑大眼睛,小而挺的鼻头,樱桃薄唇。
那才是她原有模样,她白皙面庞也本应如熟睡佳人那般精致漂亮。却因其母早逝,好看脸颊上硬生生被二娘用匕首划花。
从那以后,府中再无浮影大小姐,只有浮影贱丫头。
眸,再次望向正熟睡的男子。他依旧若当初那般俊秀。眉长入鬓,纤密长睫遮盖住那双狭长凤眸,鼻高而挺,唇似薄非薄。就算时光轮回百转,依旧无法遮掩住他身上英气。
他依旧若初见般,英俊潇洒。她依旧能够清晰记得,她初见他时,那场雪下的有多大。
……
那年的雪大得出奇,还未到仆人起床干活的时辰,她便早早起身。
她将一件早已破旧不堪的衣袍裹紧腰身,用来抵御严寒。
她轻悄下床,生怕扰到正熟睡的侍女。
庭院内,雪已积得有两尺深,足尖刚插进雪中,刺骨冰凉便将她紧紧包裹。纷纷大雪此时已灌满她那双不合脚的鞋子,彻骨寒意将她那双玉足折磨得满是冻疮。
而她,却只是轻微停顿便朝着庭院洗衣处行去。
虽是三更半夜,但白雪却将这座纷杂庭院映得通亮。洗衣木盆早已被昨夜大雪掩埋的不见踪迹。
她依着记忆将木盆从深雪中挖出,娇小背影携着与她体重不相上下的木盆朝着盛水大缸行去。
水,亦是刺骨冰凉。仆人而已,又怎会有机会同主子般使用热水呢?
木盆中盛满绫罗绸缎,有些衣物她还能清楚辨知,那些曾是父亲用千里迢迢找寻而来的锦缎,再配上皇城最好织娘为她赶制的衣物。而今,却被人修改,成了她人衣衫。
她望一眼雪地中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立即低眸开始浆洗盆中衣物。
这些是她一天的工作量,而今她必须赶在仆人开始一天工作时将这些衣物清洗干净,因为她今日还要去一个地方。
当第一缕太阳光线照射在雪地折射进她那双美丽大眼睛时,她将手从带着冰碴子的木盆中抽出。
她低眸瞧着眼前那双细手,有一瞬失神。
这还是她的手吗?那双手被冷水浸泡早已通红一片。两手交握,她竟感觉自己像是握了根柴火,毫无温度。
再仔细瞧着眼前细手,那里还有原先细腻?茧子遍布,粗糙得实在不忍直视。
乌黑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细手,渐渐忘记时间仍在流逝。
呵~这就是她,一个低贱的丫头。
有温度降落在她冰冷肩膀上,她这才回眸。
眼前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眼睛微弯,嘴角上扬,一对梨涡顿时出现在她面庞上。
满庭落雪映得她笑容甚是好看。
冰冷细手被轻轻执起,她瞧见身侧莺儿正手执娟帕将她掌中水珠轻柔拭净。掌心是莺儿手掌温度,温暖而又炙热,将她那双冰冷到毫无知觉的细手慢慢捂热。
耳畔是莺儿痛惜声调:“小姐,你怎么起得这般早?这样冷得天气也不知爱护自己的身子。你瞧瞧你这手都冻成什么模样了?”
她握着莺儿那双温暖大手,轻轻摇晃,笑道:“这不是想要早些陪陪母亲吗,她一个人在桃花林会寂寞的,父亲远在边关,母亲身侧没人照料总归不好。”
说完她又瞧一眼自己现在的衣着,嘴角弯起一抹苦笑:“莺儿,以后你便直呼我浮影吧,我现在这副模样,那里还是什么小姐。”
莺儿摇头,将自己曾熬夜赶制出的披风搭在她身上,声音中满是愤怒:“哼~这要不是老爷去边关打仗没办法回来,不知你现在境遇,不然那里轮得到那对蛇蝎母女猖狂。等老爷回来,一定要她们好看!”
她摇摇头,脑袋低垂,嘴角依旧上扬。莺儿这丫头还是那么跋扈,可也只有她懂得心疼自己。
突然似忆起什么,她连忙起身,将肩上披风裹紧,细手依旧紧攥着莺儿那双大手,语声中皆是焦急:“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把时间给忘了。我已将今日工作干完,今日会晚些回来。我先走了,再不然会迟到的。”
说罢,她急忙向着后院行去。
把守后院的依旧是那位很是慈祥的老婆婆。老婆婆见她来此,立即将后院小门打开。
她点头谢过后正欲离开,却被老婆婆叫住。
她回身想要问老婆婆有何事,却见老人将一百姓缝制的棉袄递于她手中,道:“丫头,我现在也做不得那些个针线活,这件棉袄是我家孙女穿剩下的。虽然有些破旧,可至少能抵御些寒气,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她瞧着手中那件只是有些老旧棉袄,有泪徘徊在眼眶。天虽寒冷,可心却是热的。
她含泪而笑,她朝老婆婆点点头。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她将手中棉袄披上,转身离去。
老婆婆瞧着她踏雪远去背影,摇头叹一句,真是苦命的孩子。
行至桃花林,入眼便是一座被桃树遮掩小木屋。
她站在桃花林入口,小心将衣裳拍净,生怕有一丝腌臜被母亲发现。
她小心行走在弯弯曲曲石子路上,有雪不时从桃枝上落下,与石子路上落雪相遇。
双足小心地在雪地中穿插,抬眸是满是枯枝。
这里曾是她与父母最爱待的地方,这里的春天是最美的。
初春时节,这里满布桃花,若有风吹过,满林桃花飞舞,霎时好看。
母亲最喜欢的便是桃花,她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母亲家乡的桃花。而父亲为一解母亲思乡之苦,他硬生生让从不适宜种植桃花的地方变得落英缤纷。
她还记得那时候,父亲一手抱她,一手将母亲搂入怀中,笑看满林落花,笑得肆意。父亲说,等哪天都城安稳,他便携着母亲与她一起在此归隐,不问世事。
可惜,母亲却等不到那天来临。
石子路尽头是一座孤坟,坟上皆是皑皑白雪。
她跪在那座孤坟面前,轻唤一声母亲。
通红细手一点一点仔细描摹坟上墓碑,苍劲字体龙飞凤舞:骆行爱妻之墓。简单六字,流露出父亲多少伤心事。
她一遍一遍描摹不知疲惫,乌黑大眼睛通红通红不见泪下,樱桃薄唇轻启,温柔声音中皆是思念:“母亲,浮影又来看你了。这次来得匆忙未带母亲你最爱喝的桃花茶,不知母亲可怪女儿?
前方战事吃紧,父亲去了前方打仗,未来瞧您,您可怨父亲?
父亲知晓她喜欢热闹,他上战场前特意嘱咐我要常来看您,陪您说话,不然您一定会受不了的。
母亲,你放心吧。父亲很听您的话。在您走后不久,就娶了位夫人。您知道吗,那位夫人眼睛很像您。而且那位夫人所生的女儿与女儿极为相似。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亲,你不用担心女儿,女儿有父亲疼爱呢,而且那位夫人也对女儿很好……真得……女儿不骗您
……”
她就这般对着那座孤坟说了很久,直至傍晚将要落幕。
她瞧一眼天色,笑着对那座孤坟告别。
双足踏着原来路线往回走,寂静桃林中只有她脚踩雪地而发出的清响。
转眼已到桃林出口处,她站在出口向里张望,要对母亲做最后道别。
眸,环顾那枯树林,突然眸被枯树吸引。
她不由向那枯树走去,越来越近。脚步停搁一处,乌黑大眼睛仔细瞧着那枯树,待看清模样后,她那张本就白皙面庞此时显得愈加苍白,恐惧自心底化作声音冲出口腔:“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