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杀青送行

稚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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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 整个剧组紧赶慢赶总算把最后几场戏控制在了八月中旬。之前的一场大雨把计划全都打乱, 组里先拍摄了剧本后期高坤重病的部分, 为了演戏他一度瘦到120 斤的病态身材, 后面快要杀青的时间又来补之前的场,周自珩每天除了拍戏, 还要拼了命增重健身。

    小罗把牛排和白煮蛋都从便当盒里拿出来, “自珩的身体快成气球了。”

    周自珩看见这些都犯恶心, 可为了拍戏还是得继续,“算了,现在健身好歹有动力,等到杀青再健身就晚了, 广告什么的也没法拍。”

    “你还挺会安慰自己。”夏习清拿着自己的豪华盒饭一屁股坐在了周自珩的身边,当着他的面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

    “你能不能行行好, 吃饭的时候离我远一点,”闻着夏习清盒饭的香味, 周自珩都绝望了。

    事实上为了演江桐,夏习清之前几个月的盒饭也都是减脂餐,快要杀青了才有了点好的菜色。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周自珩的嘴边, “你偷偷吃一块,没事的。”

    “谁说没事?”背后传来一个气场强大的女声。周自珩一听就立刻坐到了对面。

    夏习清也收了筷子,把肉放进嘴里,吊儿郎当地边吃边笑道,“蒋茵姐, 你也太铁面无私了,他可是你亲小叔子。”

    蒋茵也跟着坐下,“他以前不也这么过来了。”说完蒋茵瞪了一眼夏习清,“你不招他他也不至于。”

    “行行行,我招他。”看着周自珩在蒋茵背后连连点头,夏习清也认了,“我今天可就杀青了,再招惹不上了。”

    这句话一说完,就看见周自珩冲他皱了皱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笑笑给蒋茵倒了杯茶,蒋茵接过来说了句谢谢,转头又跟夏习清说,“说到杀青,今晚剧组是不是得给你庆祝一下?怎么说也是你第一次演戏。”

    “算了。”夏习清想到前天习晖联系他,外祖父重病,杀完青还得回一趟习家解决遗产处理的事。

    尽管夏习清对习老爷子的遗产没有任何的想法,但就像习晖说的,总不能让本来属于他母亲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我在北京还有点事,杀完青就得回去一趟。”

    周自珩光顾着看夏习清,都没顾上吃饭,蒋茵拿高跟鞋尖踢了他一下,这才回神,“那行吧,正好我晚上就得赶回去,我让助理多买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吧。”

    夏习清的最后一场戏在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也是剧组最后一场租用医院取景的戏。他身上穿着饭点打工的衣服,旁边坐着一身西装的郭阳,两个人对完最后一遍词,镜头被推过来,对准了夏习清的脸。

    “《跟踪》第121场第1镜第一次,action!”

    “喝点咖啡吧。”程启明将手里的纸杯递给江桐,自己也挨着他坐下,“刚打完工?”

    江桐点点头,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可还是苦得皱起了脸。

    程启明看见他的腿边有一个不锈钢保温桶,于是关切地问道,“给他的?”

    “买……的……”江桐最近的状况也不好,声带长期使用不正常的发声方式,嗓音嘶哑得厉害,程启明看了也觉得怪可怜的,“喝点热的。”

    自从高坤被送进icu,江桐就辞了便利店的工作,每天晚上陪着他在病房里,偶尔他清醒一点,江桐也好照顾他,陪他说会儿话。

    程启明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扭过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他,“你看看,这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江桐将咖啡放在地板上,接过文件夹打开,里面都是关于成人教育的资料,他看了没多久,就把文件夹递回给程启明,一句话也不说,只低着头抿着嘴唇。

    “你还没仔细看,”程启明叹口气,“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等高坤病好了,”说出这句话,程启明感觉有些不妥,又换了说辞,“我是说,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去学画画了,这些学校我都看过了,可以申请助学金,我也会帮你,你不用太担心钱的事。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些,“你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觉得你和我弟弟很像,我心里对他有愧疚,看见你就觉得很心疼。仅此而已。”

    江桐听了这些,匆匆拿出便利贴写了句话递给程启明。

    [您帮他就是帮我了,我非常感谢您。]

    程启明看了不禁有些恼怒,他和江桐说的是他自己以后的前途,可他怎么都听不进,“我都说了,他我会帮的,可是你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病,高坤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最坏的情况了,有些事情不是花钱能解决的。”

    他的语气有些急了,也忘了顾及江桐的心情。刚说完就有些后悔,可话都叫他听了,也没办法收回来。

    江桐点了两下头,两个手掌捂着了整张脸,整个人蜷着身子弯下腰来,像一只瘦弱的小虾。

    “你……你这是,我知道你们是朋友,”程启明试图寻找一种合适的措辞,“但是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啊。”

    过了好久,江桐才抬起头,发红的眼里隐忍着泪水。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拿出便利签写了句话,肩膀抖着,字迹歪歪扭扭,怎么写都写不好看。忍了好久,最后还是落下一滴眼泪,滴在便利签上。

    [他说遇到我之后,他不想死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程启明将那张纸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久,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好。那就等他稳定下来,我们再谈这些。”将那张便利签收在西服口袋里,程启明站了起来,“我先走了,明天我会叫人送些水果补品来。”

    江桐匆忙站了起来,对着程启明深深鞠了一躬,一直到他走了很久,江桐才直起身子。忙了一上午没吃饭,头有些晕,他连忙扶着墙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

    之前他逼着高坤戒烟,高坤就只能去外面买那些一块钱一根的棒棒糖含在嘴里,偶尔也去给他买一些。

    江桐低下头,满脑子都是之前他还健康的样子,生龙活虎的,给他修自行车,跟在他后头送他上夜班。他慢慢地剥开糖纸,将那个晶莹剔透的糖球塞进嘴里。

    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止不住,江桐看了一眼走廊过道的护士,抬手悄悄把眼泪擦了,可刚擦了没多久,泪珠又往外涌,江桐又用手掌去抹,可就是控制不了。他学着高坤的样子将糖球嘎嘣嘎嘣咬碎了,糖太甜了,甜得发苦。

    含着一嘴糖碴,江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哭得抬不起头。

    镜头渐渐地拉远,将整个医院走廊都囊括进去,一个长镜头,塞下了一个有喜有悲的小人间。

    “过!”

    这场哭戏拍了五六遍,最后一遍状态实在太好,导演还特地临时换了一个长镜头。

    “好,这条过了。江桐辛苦了。”昆城从监视器那头过去,拍了拍夏习清的肩膀,“习清辛苦了,终于杀青了。”

    片场的女工作人员好多都被夏习清的情绪感染了,一个个上去给他递纸。

    “习清好可怜,哭得我都想哭了。”

    “就是,我都不敢看正片了,这是我跟过最虐的一个组。”

    哭得太狠,有点喘不上气,夏习清深深吸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周自珩,吓了一跳,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笑着朝他走过来。

    这画面,让他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和周自珩一起拍杂志的那一天。

    夏习清发了怔,“你从哪儿买的……”

    “恭喜杀青。”周自珩笑得温柔,将花递给他,这么大一束花,拿着脸上臊得慌,夏习清接过来立刻给了身边的笑笑,谁知这家伙直接一把抱住他。原本就是杀青,这些在外人的眼里也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全剧组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借着拥抱的劲儿,周自珩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

    “习清哥哥哭得我心都碎了。”

    又来了,“你……”

    “想亲你的眼睛。”

    夏习清彻底没辙了,只能把眼泪都往他肩膀上抹。

    除了周自珩,其他几个同组的主创也都上前一一和他拥抱。大家都知道夏习清还有事情要处理,剧组的时间也很紧,杀青宴只能免了,夏习清自掏腰包,在当地最有名的饭点订了整个剧组的外卖,又买了一个大蛋糕,这才离开。

    飞机落地北京,夏习清好好睡了一觉,起床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收拾了自己一番。没跟周自珩在一起的时候,夏习清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花心思,毕竟是个学艺术的又在gay圈里,脸蛋身材都是一顶一的重要。

    头发弄了造型看起来总算不奇怪了,前头的头发全都吹了起来,额头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不在正中间,偏左歪着,倒也符合夏习清这种不周正的性子。

    习晖开了车接他过去,夏习清路上跟他寒暄了几句,也再没有多说。习晖一辈子黄金单身汉,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对艺术没有半点兴趣只想做生意,为此早就跟习老爷子闹翻,小儿子不孝,女儿又因为躁郁症早逝,旁系的亲戚对两老毕生收藏虎视眈眈,只想着熬到他们不在的那天就立马瓜分。

    到了习家,夏习清跟着习晖一起上楼,到了习老爷子的房间外,门口站了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八成也都是那些亲戚带过来的小孩儿。夏习清很少来习家,最近一次都是出国留学前,认识他的亲戚少之又少,跟不用说这些孩子。

    可他最近可是网上的流量之一,这些孩子没有不认识他的,见到夏习清先是一愣,然后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夏习清半低着头,理了理袖口的衬衫纽扣,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等到里面的医生出来,直接走进房间。

    习老爷子的床俨然成了家庭病床,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沟壑纹路,但穿着仍旧讲究,即便是卧病在床,脸上还带着呼吸机的面罩,狼狈如此,也存着最后那份老艺术家风骨。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年纪约四十岁的男人,穿得倒是名贵,他斜眼看了一眼夏习清,不客气道,“这又是谁进来了,管家,把他请出去。”

    夏习清笑了一下,侧过头去看习晖,还没开口,习晖便解释道,“这是爸爸的表侄。”

    “表侄?”夏习清眼神飘过去,语气悠然,“我还以为是我又多了个亲舅舅呢。”

    对方明显是被这话狠狠刺了一下,眼睛在夏习清和习晖跟前转着。夏习清也懒得给他脸了,拉了张椅子慢悠悠到窗前,大大方方坐下来。

    卧病在床的老爷子似乎是听见声响,睁了睁眼,看见夏习清的脸,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昕儿……昕儿回来了?”

    听见外公叫着母亲的小名,夏习清心头一酸,伸手握住外公的手。

    习晖在旁边看着,又扭头看向放在那个不自知的表侄,“表弟,你没事儿就下去喝点茶吧,这些天干守着,真是辛苦你了。”

    “你!你们这是为了谋习家的财产!”

    “谋?”夏习清抬头,“我是外公的亲外孙,”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习晖,“这是外公唯一一个儿子,您是哪位?”

    被夏习清这么一怼,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也吭不出一句话。

    习晖打电话叫了人,上来把这些不相干又不甘心的亲戚们统统请了出去。

    习老爷子的律师也到了家里,趁着清醒,他们清点了所有藏品、流动资金和不动产。

    夏习清很清楚习晖的目的,“我只要藏品和艺术馆,其他的资金和不动产都给你。”习晖见他这么直接,也就不藏着了。一直到习老爷子走的那天,夏习清一直都在他的床前陪着。他从来没有陪过一个长辈这么久,没想到唯一一次有机会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习老爷子走的那天,让夏习清推着轮椅带他去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个石膏雕塑,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抱着一个漂亮的婴儿。

    “这是……我亲手……在你出生的时候……”外公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喘着气勉强续道,“早就该送给你……”

    夏习清鼻子一酸,手指摸上那尊雕塑。

    在这短短的十天,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家人的温暖。

    尽管来得实在太迟了。

    处理完所有事务,夏习清暂时将藏品都放在习家的保险库里保存,准备等到艺术馆开业再做打算。葬礼那天,夏习清作为外孙,和习晖一起站在最前面替习老爷子抬棺,夏昀凯也露面了,可夏习清只当看不见他这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家之后,夏习清窝在自己的房子里画了好几天的素描,趴在工作室木桌上午睡的时候,微信的声音把他吵醒,是周自珩的消息。

    [道德标兵]:我落地了,你在哪里?

    夏习清揉了两下眼睛,刚睡醒手发软懒得打字,拿过手机发了一条语音。

    “我在家啊。”

    手机那头的周自珩从混乱嘈杂的接机现场出来,好不容易上了车,这才戴上耳机点开语音,夏习清的声音比平时软上许多,黏黏糊糊的像是刚睡醒,听得周自珩心都酥了,四个字的语音听了十几二十遍,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自珩怎么这么高兴?”司机大哥看了一眼后视镜,向小罗问道。

    小罗一脸门儿清的表情,应付道,“谁知道呢?”

    “去哪儿啊自珩?回公司吗?”

    “回家,回我公寓。”

    八月下旬,北京的暑热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总不是南方的湿热,突然从武汉回来,周自珩反倒还有些不习惯。

    一出公寓电梯,周自珩便直奔夏习清家门,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回应,他靠在墙上发了条消息,便用指纹开了自己家的门。

    “去哪儿了……”周自珩自言自语地换了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仰头躺下。

    房间里很安静,周自珩一连给夏习清发了好几条消息,听见微信提示音,他站起来找了一圈,发现夏习清的手机居然在沙发上。

    “人呢?”周自珩站起来,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上楼去找,几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只好又回到客厅。

    “你多大了还跟人玩儿捉迷藏,”周自珩试探性地走到落地窗那儿,一把拉开帘子,“不在,”他退后了几步背靠着泳池边,面对着落地窗,“快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这……”

    话没说完,一只湿淋淋的手抓住了周自珩的脚踝,向下一拽,周自珩在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后仰摔进了泳池里。

    夏习清出了水面,用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将头发统统往后捋过去,手掌推上他胸口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周自珩怼到了泳池的边缘,强势又狡猾地按住他的肩膀。

    周自珩看着裸了上身从水中出来的夏习清,白皙精瘦的皮肤上像是蒙了层丝缎,水光粼粼,浅金色的阳光穿透落地窗,一寸寸镀在夏习清线条流畅的肩背上。他浑身淌着水,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逆光下漂亮得只差一条璀璨鱼尾。

    “我等你等得快断气了,”夏习清手抚上周自珩的脸侧,与他炽热的眼神对视了片刻,便亲密无间地贴上他的胸膛,嘴唇凑上又不完全贴上,隔着点微妙的距离,微微喘息着的声音几乎就要把周自珩的魂给勾走,“快给我人工呼吸。”

    周自珩伸手懒腰,一个用力抱着他翻转过去,局势立刻颠倒,夏习清的两只手都被他捉住摁在泳池外的大理石地板上,欺身吻了下去。

    湿软舌尖相触的瞬间,天雷勾了地火,火势转瞬便可燎原。

    一吻落定,周自珩捏住夏习清的下巴,亲了亲他的鼻尖,“谁让你进来游泳的?”

    一双白生生的长腿在水里荡着,勾住周自珩的小腿。夏习清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头歪了歪。

    “谁说我是进来游泳的?”

    周自珩任他搂着,又道,“我听语音,还以为你睡着呢?”

    夏习清拿鼻尖蹭了蹭周自珩的下巴,声音比语音里头还要酥,听得周自珩耳根子都软了。

    “我现在挺想睡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谁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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