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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为能再度见到他而感到无比兴奋,“真是没有想到,来接我的人竟然是二爷爷您!”
二爷爷没有再开口,专心致志地将摇曳的小船在巨浪中缓缓划行,看着阮青已经默默地坐在一旁擦拭着身上的水渍,我也只好将想说话的暂且憋了回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这次来,是答应了聻渐的条件?”
风口浪尖中,二爷爷淡定自若地撑船,悠然自得地开口。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答应了。”
二爷爷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我说:“考虑了。”
“那你还答应他?”
二爷爷的话中夹杂着愠怒,我知得为何,却也只能叹了口气,“你能猜得到的。”
“为了那个女人?”二爷爷低声说。
“嗯。”
“看来白家是要亡了。”
我没有抬头看二爷爷,却能从他的话中听到深深的失望,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轻轻叹了口气,将头转到一边,便不再说话。
如蛟龙出海般的河水拦不住小船逆流前行的脚步,虽然吃惊,却也没有开口问,直到水势逐渐的平息,两边的视野开阔,我才抬起头,目光所见的,却是一片汪洋大海,和在水上漂浮着的无数冤魂。
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昔日在罗刹城前走百步浮屠的场景。
水面上到处都是残骸,满眼都是挣扎的冤魂,却又不断沉入水底,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全是狰狞。
二爷爷对眼下的场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悠悠地划动着船蒿,带着小船在水面上有意识地避开这些冤魂,即便有想趁机靠近的,也被他一杆打成魂飞湮灭,继而继续前进。
“已经少很多了。”二爷爷说道。
“什么少很多了。”我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二爷爷面无表情地说道:“水上的这些东西,跟洪水刚来的时候,已经少很多了。”
我闻言骇然,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金小发,不知他是早已轮回转世,还是在罗刹城中也遭遇到了洪水的吞噬,淹没在浩航的海洋里。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爷爷说罢便不再言语,我能感觉到他的不满是由我而来,却也无言辩解,坐在船板上看着满天的冤魂,只能一叹了之。
九狱九泉的天空依旧阴霾密布,看不见光亮,全是萧条,而四周除了汪洋大海外更是没有一个能分辨出方位的景物,悠悠地坐在小船,不知时间和地点,便如同那江上春风留舟的异客,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
“前面便是酆都狱,季宗卜带着吴山公主前日子曾在这里出现过,但现在能不能找得到,就不好说了。”
船行至一片浩瀚水流之处,二爷爷将船蒿定在水中止住了船走,我和阮青闻言站起了身,左右观瞧,却发现此处四周全都是平静流淌的河水,并没有见着所谓的酆都狱。
“早就被淹了,就在你我的脚底。”
二爷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地说:“下到河底变数诸多,你自己要好自为之。”
没等我点头,二爷爷已经将目光收了回去,我和阮青对视了一眼,阮青看向河水,秀眉微蹙,轻轻道:“听说当下的河水是由先前九条冥河之水共融而成,对阴魂和残魂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克制之效,就这样下去,我怕白大人会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
“白大人。”二爷爷冷哼了一声。
我此刻心中挂着君瑶的安危,在救出她之前,暂时不想跟二爷爷解释太多,站在船沿感觉着从河水中散发出的丝丝阴冷,深吸口气说道:“我先下去试试,能不能行,试过再说。”
“黄泉碧落,九世四生,佛渡不了天下,也渡不了你,要好自为之。”
伴随着二爷爷的话音,我已经半个身子进入到了水里,等到连脑袋也完全沉入水中时,睁开眼,鲜血横流!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浑浊的何时只能隐约看见一团团黑影在水中被暗流卷的上下转动,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竟像是能束缚住手脚,感觉到连浮水的动作也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开始变得僵硬,我屏住了心神,朝着河底,缓缓下潜。
人在水中,空有一身能耐却被九条冥河河水混合的水流限制的无法施展,但所幸它非但限制住了我,更将其他脆弱的阴魂直接绞成碎末,一路无阻地沉进了河底,再抬起头借着朦胧视线,看着如山一般的黑影,手脚轻轻晃动,漫游地来到了切近,一座水下监狱,赫然出现在了目光之中。
刻有“酆都狱”三个大字的石碑就立在左手边,眼前的大狱狱门紧闭,上上下下见不到一丝开口和缝隙,我见此景想到聻渐曾说英子此时此刻也被关在这座大牢内,心中不由得推测,酆都狱为九大狱城之首,主摄天魔,其在九狱九泉中的地位应当仅次于零雨城,零雨城能在洪水浩劫中子然脱身,那么酆都狱也一定不例外,在得知洪水将临的前夕,便关闭了所有的牢门和可以让水流钻进的地方,来避免洪水吞噬,守住了狱中的囚犯。
站在紧闭的铜铁大门前,上下其手也没有找到丝毫可以破开的缝隙,抬头瞧了一眼,阮青也还没有下来,而此时越来越多的寒气已经疯狂地开始朝着身体里疯涌,我心知手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正准备上船跟阮青告知下面的状况,然后好商量下一步对策时,纹丝无缝的大门突然开启了一条狭长的口子,口子一开,顿时引起了滔天河水的涌入,我见状大惊,还以为是被里面的人发现,正要脱身之际,只是一条胳膊宽的门缝陡然洞敞出一人之距,庞大的河水灌入,根本不给我任何的反应时间,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就被水流带进了铁门里。
身体被冲入大门内后,没有顺势而流,反倒是直接随着河水打在了地上,感觉着身体着地,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纵身而跃半蹲在地,凝着目光四处打探,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除了耳边滴滴答答的落水声,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在没有看清楚门内的状况前我不敢妄动,一手握着剑鞘,另一只手攥着剑柄缓缓将剑刃抽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悠悠响起,紧接着就是寒光一闪,照亮的眼前一瞬之间,可是就这一瞬,我看到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受到了惊吓,朝着左边仓皇而逃。
“站住!”
我压低了声音吼了一声,同时欺身跟上,可是才没跑了几步,就发现四周空旷的环境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出现其他任何声音。
我停下了脚步,已经将沧淮出鞘,横在胸前。
四周的黑暗并没有随着视线的逐渐融入而有所减缓,半晌的时间过去,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我按下心头的惊慌,一手攥着剑,另一只手伸向远处,不等手臂伸直,手掌便按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事情有些不对,酆都狱内没有被洪水吞噬,这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可这里面也太安静了,典狱长呢,狱卒呢,犯人呢,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感觉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深渊,而且很有可能,就此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