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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一直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鸭掌”突然一头栽倒在地。监舍里顿时起了一阵惊呼,廖百夏一个箭步上去,和一名八路军战俘一起,将“鸭掌”就近抬到一张空床上。
廖百夏翻了翻“鸭掌”的眼皮,迅速解开“鸭掌”的衣领扣子,脱去了他的上衣,这时,一大片纵横交错的鞭痕伤疤映入眼帘!
廖百夏捉住“鸭掌”的右手,也是一楞,随即在其虎口上猛力掐了几下,“鸭掌”悠悠醒来,突然惊坐而起,之后瑟缩一团,紧盯着廖百夏,满脸惶恐之色。
见到“鸭掌”这副模样,廖百夏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浮现出鬼子扫荡到村庄,老乡们惊吓地四处躲藏场景。他侧隐之心顿起,拍了拍“鸭掌”的肩膀,并切地说道:“你受了点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今后,有什么事大家共同担着,不要再害怕。”
“鸭掌”不知所措地点着头,连连作揖称谢。
第二天早上,门外又响起了哨声,战俘们纷纷起床出门。晏轲担心张金合的伤势,便特意走到后面去看望,却发现他不在床上,不禁有些纳闷。
邻床的廖百夏一边换衣服一边笑着说:“不必担心,张先生很会保护自己,昨天看起来挺惨,不过是些皮外伤。”晏轲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我差点又上了这小子的当!”
特俘营上方的天空如蓝宝石一般透亮,凉风习习,令人无比舒畅,然而远处的天空则并不平静,聚拢着一团团灰色的浓云,一场狂风骤雨也许会突如其来。日本兵不停地在四处巡逻,只要见到聚集的人数稍多,便会上前将他们分开。
杨啸和晏轲再次来到悬崖边,他们当然不是去欣赏风景,而是继续查看地形,看看有没有可能顺着这道悬崖逃生。杨啸极目远眺,观察到三面都是连绵的青山,另一面则较为开阔,视力尽处,似乎还有一大片沼泽。
一阵大风刮过,杨啸的头发被吹得竖了起来,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无需把守,确实插翅难飞啊!”
晏轲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搓好了绳子,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如果这样也行,鬼子不是白痴么?”杨啸笑笑不语,走到一块大石头前,抚摸着观察起来。
这时,晏轲注意到这块大石旁边的土里埋着一枚小物件,似乎还发出了光,他好奇地“咦”了一声,蹲下身子顺手就挖了出来。他把那物件在身上擦了擦,就着阳光一看,发现是一枚精美的水晶鼻烟壶。
晏轲细细打量着这枚鼻烟壶,不由赞叹道:“这玩意好像还是大清朝的,值一点钱,不知是谁丢的,以后打点鬼子时也许会用得着。”
杨啸看了看这鼻烟壶,突然说道:“这里风那么大,要是丢的早被刮跑了,所以,鼻烟壶是有人故意埋的。”
晏轲一楞,连忙问道:“哦?有什么含义?是与人告别么?”杨啸摇摇头说道:“这与我们无关,不必操心!”
晏轲回到监舍时,许多人还没有回来,他发现自己早上换下的脏衣服被人洗了,挂在床头晾着,正纳闷着,就看到区良驹的一个随从在训斥着那个“鸭掌”:“小子,干活勤快是好事,不过呢,老子衣服自己洗,别动我东西,听到没有?!”
那“鸭掌”唯唯诺诺地点头,似乎眼里还带着委屈的泪花。钱豹似乎有些看不过去,指着区良驹几个人就骂开了:“你们是什么玩意儿?欺负人是吧?有本事过来,欺负欺负老子!”说完带着两个人就朝区良驹那随从逼了过去。
晏轲知道钱豹等人绝非区良驹他们的对手,于是赶紧打圆场:“豹哥息怒!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个好东西,心想也许豹哥用得着,就捡了回来,送给豹哥。”说完取出水晶鼻烟壶一把拍到了钱豹的手掌心里。
钱豹疑惑地拿起鼻烟壶一看,立即大惊失色,一把揪住晏轲的衣领,急切地问道:“大兄弟,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杨啸见钱豹揪住了晏轲,上前轻轻一拨,就让钱豹松了手。钱豹顾不得和杨啸计较,还是盯着晏轲,目中似乎带血,嘶哑着说道:“这是我五弟随身之物,怎么会在你这里?!我五弟人呢?他在哪里?!”
晏轲心念一动——豹哥居然认识这个鼻烟壶?是了,这种烟壶不可能是我们这批人带来的,只有豹哥他们这些绿林好汉才可能有。
他缓了缓,对钱豹说道:“豹哥,我是在悬崖边上捡到的,如果是豹哥所说的五哥随身之物,为什么会在那里?”
钱豹脸上肌肉仍在微微抽搐。他停顿了一下,对晏轲说道:“老五几次想和鬼子拼命,都被我阻止了。他一定是不想违背我的意思,又受不了这个气,便自行先走一步了。唉,老五啊老五,这又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钱豹咬牙切齿地说道:“老五,这笔帐,我一并算到鬼子头上,等哥哥我找到机会,一定替你多杀鬼子!”
又是新的一天。早餐之后,“嘟嘟嘟”的紧急集合哨声在特俘营中响起,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从四处将战俘们赶到了离大门不远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摆放了一排长条桌,蒙着白色的桌布。
七、八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军医依次走了出来,晏轲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后,手提着医药箱的沈一秋,不禁面如土色,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杨啸,发现杨啸也死死地盯着沈一秋,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晏轲心中不由“格登”了一下。
张金合站在晏轲身旁,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除,他骂骂咧咧地轻声说道:“娘的,老子早就猜到了,果然过不了安生日子!”他见晏轲没理会他,便四处张望起来,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钱豹正抱肩站立,不时瞪他一眼,连忙一缩脑袋,又走到了廖百夏身边。
山田少尉身穿一身笔挺的军装,倒也显得精神饱满,嘴唇上方一小撮方块卫生胡尤其醒目。他环顾四周,右手下按示意大家安静,用略显蹩脚的汉语大声说道:“朋友们,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大日本皇军医疗队将对各位进行体检,下面,请大家一个个排队过去,报上编号,听从医疗队的安排!”
前排的战俘们面面相觑,不知鬼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谁也不愿率先上前。后排的区良驹显得有些不耐烦,带着他的两个“随从”大步走到沈一秋面前,又是第一个伸出右臂。
一名中央军战俘见状,愤慨对同伴说道:“不就是抽血么!瞧,那汉奸都他娘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咱们怎么能装怂?”于是前排战俘纷纷也走上前,争先恐后地伸出手臂。
沈一秋看了看区良驹的胸牌,又翻了下名单,微微一笑道:“你不必体检了,下次吧!”区良驹一楞,迅速收回手臂,大步离开。他的两名“随从”紧随其后也要走,结果被另一名军医拦下,说道:“你们两个,都要重新体检!”
两名“随从”倒也不含糊,同时伸出手臂,很快,两名“随从”就抽完了血,还领到了一小块糖。不过抽完血后,两人都是龇牙咧嘴,脚步也不同程度显得有些漂浮。
廖百夏警觉地注意到,这一次抽血的剂量相当大!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走出队伍,对着山田大声说道:“为什么一次抽这么多血?会要人命的!”
山田微微一笑,手背在后面说道:“皇军自有分寸。”见山田不再理会自己,廖百夏转身大声对战俘们说道:“大家注意了,这次抽的血有点多,抽完血之后一定要多喝水,多吃饭,不要运动,这样才有利于恢复!”
战俘们也看出这一次的抽血不同寻常,纷纷答应着。一名战俘高声说道:“我们堂堂七尺男儿,从来不怕多流血!怕就怕,这血流得不值!廖先生的话,我们记下了!”
那站着一旁的山田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礼貌地走上前对廖百夏说道:“廖先生,皇军对你们不薄,你的很有威信,应该配合皇军工作,千万不可煽动!”
廖百夏转过头,严正对山田说道:“对我们不薄?抽干我们的血也是对我们不薄?我们虽然是俘虏,但还有人权,如果贵军按照国际公约给予我们正常待遇,我们自然也会按照公约约定服从管理!”
山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套。他一把将廖百夏推开,手一挥,示意队伍继续上前,依次抽血。
廖百夏昂着头走到沈一秋面前,说道:“姑娘,还是你来抽我的血吧!”沈一秋怔怔地看着廖百夏,一时没有说话,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淡淡地说:“这位先生,你也不必抽血,下次吧!”
廖百夏听闻不由一楞,他看了看身后,战俘们也是一片惊诧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道:“刚才那个汉奸被免了抽血,怎么廖先生也……”
廖百夏心中一紧:大伙可别中了鬼子的离间之计!于是冷声说道:“廖某不想被特殊照顾,废话少说,来吧!”
沈一秋的目光依旧柔和,她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先生,你是AB型血,这次不需要。”
这时,廖百夏身后的一名战俘讥笑地说道:“廖先生,他们不要你的血,你还强要献,这不是犯傻么?快让开,别挡我们的路,我还想换颗糖吃吃!”
廖百夏被这战俘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意气用事,尽管他不知道鬼子的用意,但这么大剂量的抽血,每躲一次就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傻子才会硬往上撞。他没有像区良驹那样离开队伍,而是站到了一旁,焦虑地看着队伍挪动。
医疗队显然有备而来,战俘们一个个走过时,军医们都要对着手中的名册查找一番,然后作出谁需要抽血,谁不必抽血的决定。面色惨白的中田佑男也被判定为不必抽血,像是得到了大赦,立即瘫坐在地。
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战俘们有些焦躁不安。晏轲在队伍后排紧张地看着沈一秋,尽管他认为沈一秋就算认出了自己和杨啸,也不会出卖他们,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百十来个人排起队来很快,眼看人越来越少,就要到躲无可躲的地步,沈一秋突然站了起来,和身边的军医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起身离开。晏轲和杨啸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来到队伍前,出乎意料的是,军医看了看名单,判定他们两人今天也不必抽血。
晏轲暗自庆幸,盼望着沈一秋像上次一样,第二天就走,但杨啸则显得忧心仲仲,而且觉得其中不知哪个环节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