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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遥醒来的时候,令狐疆安刚刚把他带到塔底。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宗主神情落寞,木然的用地板上的铁钩锁住江水遥手脚以及琵琶骨后就静静离去。
江水遥对令狐以南的死一无所知,只以为是令狐疆安和胡宁又说了不少好话后这才讨得了几天时间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对于胡宁投鼠忌器和令狐疆安与虎谋皮,江水遥根本不以为意。反正和离采薇的契约已是现在最大的护身符,无论是谁都不敢要了自己的命。何况只需熬过几日,挽枫山那边见不到自己回去,自然也会找到万丹宗这边。
这一层的底板正中央插着一柄黑剑,剑尖露出塔外成了塔顶。而在江水遥的对面,一名面如枯槁的老人也遭受着同样待遇。
老人似是早就麻木琵琶骨被锁的疼痛,始终盘腿坐着。直到令狐疆安离开了底层老人才缓缓抬起眼皮子,在注意到江水遥的一袭红袍后顿时来了精神,问道:“血衣魂宗特使?”
“老先生也是万丹宗的人?”
江水遥有些惊讶,血衣魂宗的服饰虽是有不少人认得,但能以“特使”二字称呼的,无非也就万丹宗和宣阳宗两个宗门。
老人神情瞬间麻木,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顿了许久,喃喃说了一句:“看来是准备反了。”
老人满身污垢,看起来像是被囚禁了很多年一样。江水遥嘴角微微上挑,笑问道:“怎么?老先生身在塔内,还能知晓塔外之事?”
老人还没来及说话,顿时脸色一紧,赶紧闭目凝神。江水遥心生诧异,随后便瞧见这层楼内忽然生出许多电浆,紧接着自己琵琶骨上传来一阵剧痛,魂心宫内灵力也跟着瞬间沸腾。
雷劫之力顺着嵌入琵琶骨内那根铁钩从魂心宫中流出,汇入地面后一起没入顶部的铭文阵法中。江水遥咬牙,感觉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扒骨抽筋一般。
这种剧烈的疼痛将近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又瞬间褪去,整间地面恢复如初。
老人回过神来,盯着江水遥看了许久这才出声道:“我说令狐疆安怎么敢对血衣魂宗动手,原来你体内能储藏雷劫之力。”
江水遥微微心惊,随即恭敬请教道:“老先生也能吸纳雷劫之力?”
老人哂然一笑:“吸纳雷劫之力?那得有多大的本事?老夫只是神魂与塔内阵法相连,被关几十年后又悟出一些法子让雷劫之力入身又不至于伤到自己,至于吸纳两个字,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小娃娃,要不说说如何修得的这种秘法?”
江水遥哈哈一笑,朝着楼梯口方向大声喊道:“我注灵时遭了天劫,又被人中途破坏,熬过来后体内就有了雷劫之力。令狐宗主,要不你也试试?”
“注灵就能招来天劫,小娃娃,你这牛吹得有点大了。”老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后撇嘴道:“冲着楼梯口喊啥?你以为老夫是在帮他们套你话?放心,这底层隔音效果好到变态,只要楼梯口那层光幕一起,无论你在这里搞出多大的动静,上面也是听不到的。”
“老先生,你不也是在吹牛?听你这口气可是几十年没出去过了,又怎么知道在上面听不到?”
“那自然是我以南孙...呸,小娃娃你还套我话?”老人瞬间凝起杀机,伸掌一探,隔空把江水遥提了起来。他盯着江水遥看了许久,缓缓叹气道:“罢了,你应该也不是令狐疆安使出的苦肉计。”
随着杀机如潮水般褪去,老人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也是,老子反正都是这个模样了,还能套出个啥?”
江水遥保持沉默。
他忽然觉得老人发怒的神情与令狐疆安极为相似,低头想了许久,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
不觉间整整一日时间过去,令狐疆安等人像是忘了江水遥的存在似的,一直没有到过第六层。倒是一老一小靠着江水遥纳戒里存着的那些酒肉,吃得不亦乐乎。
两人在聊天时江水遥有意往令狐以南这个话题上引,结果发现只要一提到令狐以南,老人嘴角总会浮起一抹和蔼的笑意,这让江水遥越发确定自己猜想。
直到老人不胜酒力沉沉睡去,江水遥才轻轻叹了口气。眼前这人,多半就是传闻中暴毙的老宗主,也就是令狐疆安的爹——令狐岩。
令狐疆安不是不想来塔底,实在是抽不出身。
他们刚回万丹宗没多久,一队芜城军便闯进了万丹宗山门。为首那人名叫冷云,修为已是通玄镜。
冷云满脸络腮胡,九尺来高,一眼望去便知是那种久经沙场的主。他对令狐疆安谈不上客气,带着兵士闯进上门后就让人把令狐疆安找来,随即自报家门,并简要说明了来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眼下芜城逐渐敌不过天江城,祁天天采纳谋士意见,令芜城大小势力,但凡剑君镜以上者,需前去一线抵抗天江城。违令者,斩立决。
令狐疆安当时有本事瞒住江水遥以及冯向山等人说自己修为全失,眼下自然也有办法瞒住冷云。这样一来除他之外,万丹宗内剑君镜以上的人便只有萧瑜和孔忆鸿两人。
冷云虽是一脸杀伐不近人情的模样,好在令狐疆安百般讨饶,冷云见他修为全无,考虑到这些江湖宗门终究需要一名强者坐镇,便应允了萧瑜可以暂不去前线这事。但孔忆鸿却无法推脱,被冷云厉声喝了几句后便极其不愿的回了自己院子收拾行李。
令狐疆安席间和冷云拍着胸脯保证海星镇附近除了宣阳宗和挽枫山,绝对找不出任何一个本土的剑君镜以上修士。至于摩云山庄,不用他提,冷云也会过去,令狐疆安便也就没多了那一句惹人记恨的嘴。
宴毕,冷云索性就住在了万丹宗。但也派出了两名甲士各持一份拓印的征集剑君镜以上修士的文书送去了两方势力,让他们见信两日后自行来万丹宗集合。
令狐疆安和萧瑜整日侯在这位巨头身边,等回房休息时已是深夜,便打消了当晚去盘问江水遥的念头。萧瑜轻轻帮令狐疆安捏着肩膀问道:“这冷将军,是你引来的吧?”
令狐疆安沉沉点了点头:“机不可失。”
“这些年来宣阳宗在武力上本就稳压我们一筹,但流云寨被江水遥改成了挽枫山,那些土匪虽是走了大半,其实力也是远远在咱们之上的。冷云这次来挽枫山能留下多少人我不知道,但宣阳宗内剑君镜以上的高手,只怕是也只能留下梁谦。瞅着现在两城交战这个态势,估摸着再打上两年也不一定能彻底结束。所以等着冷云带着这些人一走,咱们便有了机会去攻占宣阳宗和挽枫山。不管这次两城谁赢谁输,咱们只管再把承天剑宗引进来傍上这颗大树就成。就算被冷云带去的人要是有人能活着回来咱也不怕,反正到时候有承天剑宗顶着,没了血衣魂宗特使,自然会有承天剑宗特使是不?至于挽枫山那边,要是祝风梧他们真敢违逆,冷云估计也会出手先灭了他们以振军威。”
萧瑜蹙眉深思许久,有些担忧道:“就怕天江城赢了,有了时间彻底调查江水遥死因,到时候万丹宗可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令狐疆安拍了拍萧瑜的手,宽慰道:“咱们只管做好苦主便成。明日我会看看有没有机会借冷云之手暂时请走承天剑宗来的这尊菩萨。若是请不走,那胡宁带着江水遥走后我便先去一趟天江城认罪,同时向江阔海担保愿为内应,协助他攻占海星镇。到时候江阔海要是想找晦气,那也只会寻到承天剑宗那边去。毕竟在外人看来,我血战祝风梧导致修为全失,既是为了保住万丹宗,也是为了保住他江水遥。他江阔海即便真有天大的怨气,也不至于拿我这个废人开涮。一城之主嘛,好歹也得要点名声。要是宰了我,天江城辖地里的宗门岂不人人自危,以后谁敢再和城主府打交道?”
“但愿能遂人愿吧。”萧瑜轻轻一叹。
“放心,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我没料到陈百草和胡宁的关系居然会好到食同席寝同榻的地步。陈百草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好在心也是向着咱们的。只是这次胡宁一走,他多半也会跟着去承天剑宗。去了也好,有陈百草在那边说说好话,咱们以后做事也可方便一些。”
萧瑜点头,吹了蜡烛和丈夫相拥卧塌,各自闭着眼想着事情。
令狐以南的死,已经成了刺入骨髓的钢针,不论自家女儿修为天赋如何惊艳,又如何为了江水遥和自己作对,但她终究都是亲生骨肉,谁知道会在花儿一样的年纪落得了尸骨无存的下场。
萧瑜翻了个身,背对着相濡以沫的丈夫,两行清泪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