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花

是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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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花园的时候,她发现回廊下和假山旁,还有小桥的栏杆上都放了不少盆景。或小巧或古拙或怪异,造型没有重复的,十分好看。富贵闲人,总是有些风雅的情趣,莫非,他喜欢这个?

    回到留香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母亲的气色好象好了许多。总之,她心里一团高兴。对裴云旷,心里有道不尽的感激,但也不全是感激,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什么感觉她一时描述不清,只知道,他和她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席冉午饭后休憩了一会,醒来有极浅的一丝红晕布在脸颊上。这点外人几乎看不出来的颜色却让司恬欣喜不已。自从母亲生病之后,脸上只有暗黄和苍白两种颜色。

    她高兴的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咱们好久没来上京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吧?”

    席冉眼看窗外的阳光很好,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应声说好。

    司恬扶着母亲,走到园门口,正巧碰见丸子管家。

    “二位是要出去么?要不要轿子?”裴四喜的态度很恭敬,因为裴云旷将她们从信州带来,又亲自送到梁府看病,想必有些来历,所以他不敢怠慢。

    司恬忙道:“多谢管家大叔,请问西寺街离这里有多远?”

    “哎呀,近的很,从西侧门出去,转两个弯就是。”

    “真是太好了。不用轿子,我们走着去就好了。”

    丸子管家殷勤的说道:“我送你们去吧。”

    “多谢大叔,你忙吧。”

    “我不忙,二位请。”

    司恬见推辞不过,只好跟在丸子管家的身后。三人从西侧门出来,转过两个弯到了西寺街。

    这条街有许多书画古玩的店铺,以前她们住在上京时时常来此,司恬知道母亲喜欢这些,特意将她领到这里故地重游,散散心。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看到喜欢的东西便驻足欣赏,虽然不再象当年可以一掷千金随意买走,但看在眼里,是另一种享受。

    突然,一个男子停在席冉面前,长施一礼。

    “司夫人安好!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司恬和母亲吓了一跳,齐齐转身。眼前这人,司恬并不认识,席冉却认得,他就是林一枫的大哥,林一山。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会碰见他!

    “真巧,林公子。”她不想多说,只是多年的修养,才在脸上挂了一丝勉强的微笑没有立刻拂袖而去。

    林一山仿佛已经忘记了两家的恩怨,谦逊诚恳地说道:“我家已经搬到京城,司夫人若有空,请移尊去家里做客。”

    “多谢了。”席染回了一句,扭身就走。退亲之后还能继续维持故交的情谊,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不是笑话么?

    司恬跟在母亲身后走了十几步,才低声问道:“母亲,这人是谁?”

    “林一枫的大哥。”

    司恬立刻不再多问了。

    林一枫是十三岁那年父亲给她定下的未婚夫。因为司家虽然富裕,到底是商贾之家地位不高,父亲一心想和书香门第的人结亲,于是选择了林一枫,虽然他是庶子,却相貌俊美,知书达理。逢年过节他携礼拜见二老,会在司府逗留半日。她对他虽然说不上很喜欢,但并不讨厌。父亲去世之后,他还到府里披麻带孝,让席冉母女很是感动。可是小岸突然去世,他就飞快地退了亲。她惊愕之余很庆幸,看清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也看清了他这个人。或许他看重的就是司家的财势。因为,按照司家族规,女儿不能继承家产,若无男丁,便要将财产充公以免落入他姓。族长将家产收回,给母女留了一个老宅和一笔银两。后来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将能卖的都卖了,最后连栖身之所都没有,无奈搬到杨婶家借住。

    后来,偶尔想到林一枫的时候,她会自嘲一下,他果然有眼光,及时抽身,又快又准。

    裴四喜跟在后面艳羡的说道:“原来二位和林公子是故交啊?林公子如今可是京城的名人,一画难求不说,还成了左相爷的得意门生!”

    司恬握住母亲的手,觉得她的手指似乎僵了一下,略有点抖。

    本来两人的心情很好,碰见林一山,却扰了兴致,出了西寺街便回到了王府。

    傍晚时分,侍侯母亲吃完药,司恬到隔壁看看苏姐的脚可好了。

    苏翩将脚翘在一张矮几上,正翻着一本书,视线却不在书上,兀自出神。

    司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断她的沉思。

    苏翩已然回神,对她笑着招呼:“来了就进来呀,愣着干什么?我正想着让人去叫你过来一趟。”

    司恬笑着跨进屋子,将金玉膏递给苏翩:“苏姐,这金玉膏你拿着用吧,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

    “王爷又送来了两盒,这个你留着吧,不是商雨送给你的吗?怎好随便送人哦?”她笑的有些暧昧。

    司恬的脸立刻红了,急忙辩解:“他是因为将我的手心打的肿了,才送我的。”

    苏翩嫣然一笑:“他呀,小时候喜欢一样东西就不知道说出来,关注了半天,结果被谢聪撒娇带撒赖就给抢走了。他要是和谢聪均一均就好了,谢聪这小子象是用蜂蜜腌出来的。”

    她的前两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可惜司恬却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只听明白了后一句话,听过了,还抿唇想笑,因为,她想到了那晚,聪哥被苏翩一顿“暴打”还硬赖着不走的情形,后来怎样了?她不好意思想下去。

    窗前的书桌上放了一盆黄荆,秀雅古朴。司恬想到花园里的诸多盆景,不禁问道:“苏姐,王爷很喜欢盆景吗?”她这么问,是想着是不是以后也送他一份这样的礼物,表示谢意。

    苏翩瞥了一眼黄荆,道:“王爷并不怎么喜欢,但是京城有个人特别喜欢,于是不少人都开始喜欢这个了。”

    司恬奇道:“为何?”

    “因为这人是当今丞相左实秋。他有两个喜好,一是字画,二是盆景。名人的字画量少价高,不易轻得,盆景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金贵,所以,不少人都四处物色好盆景,逢他生日或是节日,送去巴结他。这么一来,京城的盆景就成了稀罕物,王爷在府里收集了一些,不时也要显示显示巴结之心。这位权要,除了当今皇上,谁也不敢得罪。”

    司恬心里一动,他身为王爷,也需对一个丞相显示巴结之心?是真心巴结还是虚做一个样子?这话她不好意思问,却暗自希望是后者。

    苏翩含笑看着她:“阿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

    司恬忙道:“苏姐只管说。”

    “王爷今夜要去临江王府赴宴。本来是要我跟着去的,眼下我跛着脚,跟着王爷身后实在是不雅。所以,想让你替我去。”

    司恬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却觉得心跳的快了起来,还有油然而生的紧张,莫名其妙。

    苏翩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你别害怕,来,把手伸出来。”

    她有点脸红,她也不是害怕,只是一想到和他一起,单独去赴宴,还是去王府,她的心就有点乱了。

    苏翩拉出她的手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粘了一块东西,和指甲浑然一体,仿佛是拇指的指甲留的长了一些而已。

    这是什么?

    “阿恬,晚宴上,王爷的茶水,你用这个试一试,看看可变颜色。机敏一些,别让人看见。”

    “这,怎么试?”

    “你奉茶给王爷,端杯时食指略高过杯沿,拇指一曲,即可。”

    苏翩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做给她看。即便是正对面,苏翩的动作也几乎看不出来。

    她惴惴不安起来,既是赴宴,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鸿门宴?她骤然想起来时路上的劫杀,镇定柔美的容颜不禁浮起一丝惊愕之色。

    苏翩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不要害怕,这是京城,明目张胆的事情不会有,但我们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哎,这也是无奈之举,来时路上的贼人你也看见了。储君一日不定,王爷的日子便不会太平。”

    “储君和王爷有何关系?”问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

    苏翩幽然道:“当今圣上年过四旬无子,且沉迷炼丹,已有三年不近女色。所以,未来的储君只有从先祖皇帝的嫡支里挑。临江王,安庆王,乐平王都有资格。来路上的那伙贼人,王爷连来历都懒得去查,因为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明白么?”

    有人要害他?司恬心里一跳,眼前闪过虎嘴坡的那场血腥和他镇定的神色。

    “阿恬,你千万不要紧张,只当是陪着王爷去吃顿饭,不要多想,镇定自如就是。”

    “是。”

    苏翩拉着她坐在身边,柔声道:“来,我给你梳梳头,上点妆。”

    既然去赴宴,自然不能太过随便,她听话的坐在妆台前,苏翩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她的身后。

    不大工夫,铜镜里的她就变了样子。额头上的刘海尽数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个美人尖。发式是及笄的女子才梳的,挽好的头发上插了一只步摇。

    薄薄的胭脂并没有擦在脸上,只在唇上轻轻点了少许。一片杏红色的花钿点在眉梢之上,似是柳梢上飞舞的一朵杏花,轻灵却又妩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绯红的一抹羞色染上了肌肤,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眉眼依旧,却说不出那里有了变化,莫名让人心慌。

    苏翩眯着眼打量着她,笑眯眯赞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略一收拾便如此好看。”

    她羞的不敢回应,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王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没事的,你放心。”

    薄薄暮色里,头发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俏皮的晃动,象是偷偷跳跃的小小心事。

    书房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靠着一张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见到她,明显一怔。

    看见他,她也是心头一跳,他今日穿戴的十分齐整,华美贵气,如芝兰玉树。

    他站起身,笑了笑:“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一句话,她的脸便红了,低头不好意思看他。

    “走吧。”

    他走到门边,突然停了步子。

    门边的矮几上放了一个钧瓷瓶,瓶里插了绢做的桃花,栩栩如生的妩媚明艳。

    他抽了一枝拿在手里,回头一笑,将她头上的步摇抽了下来。

    “你带这个,老气。”他将步摇放在矮几上,将那支桃花斜插入她的发鬓。

    年轻的雪肌冰肤,顿时被明艳的桃花照亮,眉上的那朵花钿似是桃花的一朵花瓣,被风无意吹下,落在了眉梢。

    片刻的怔然,他低语了一句:“小桃斜出一支红。”顿了顿,又道:“真是好看。”

    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花。

    她羞涩,局促,不敢呼吸,脑子有些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