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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内,她才发现母亲一直没睡,在等着她。
她有些心疼,嗔怪道:“娘,苏姐没告诉你,我去临江王府了么?你怎么不早些睡?”
“你没回来,我那里睡的着。王爷有的是侍女和护卫,为何让你陪着去?”
其中的原由她无法对母亲明说。护卫是不可能带到宴席上的,而侍女,路上出了行刺之事,显然苏翩对府里的人不放心,于是就挑上了她。由此可见,他对她也很是信任,她喜欢这种信任,但这份信任带来的一些“意外”,却让她心纷纷乱乱,象是片片柳絮扰了视线。
“晚宴都请了谁啊?”席冉又随意的问了一句。
“乐平王世子,左相爷,还有两位大人。”
席冉突然脸色一变,急问:“那位左相爷打听你没有?”
他怎么会打听一个侍女呢?她有点奇怪母亲的想法,答道:“没有。”
席冉松了口气,沉吟片刻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再遇见他。万一他问起你,你千万不要提到我和你父亲的名字。”
司恬好奇不已:“为何?”
席冉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会才道:“因为当年我曾和他有过婚约,后来,我遇见你父亲,就随你父亲到了信州。”
“私奔”两个字,她不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说出口,她并非□□之人,当年和司启是真心相爱,但席家碍于面子不能与左家悔婚,所以她万般无奈才跟着他离开洛阳到了信州。后来司启的生意做到京城,她带着儿女也到京城住了一年,这才知道,当年的左实秋已经官拜丞相。为避免有朝一日相遇,她和司启放弃了京城的生意又回到信州。没想到,女儿有一天也会遇见他。虽然她也觉得他问起她的机会几乎是零,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一声。
司恬愣了,她也没想到,母亲居然和左实秋是故人。她有点晕忽忽的信口就道:“娘,你要是嫁给他,如今可是诰命夫人了。”
席冉摇头:“我不后悔嫁给你父亲。那左实秋心胸狭隘,当年他家破败,你外祖父本是一片好心接济他银两,他却不领情,说我家看不起他,给的银子太少。所以,后来我跟你父亲到了信州,你外祖父也没有多做追究。”
司恬笑呵呵道:“娘,你当年的胆子可真大。”
席冉脸色一红,道:“是你父亲胆子大,将我拐走了。”
她觉得母亲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说起心上的爱人,女子眉梢的羞色最是动人,饶是岁月苦寒,那一份回忆总是不灭的温暖。
躺到床上,她半天没有睡意。临江王府的一幕幕连成了画面,自做主张的在脑海里上演,想停,停不下来。腰间、手上,都仿佛被他的接触烙了印,温润的触感停留在那一刻,象是茶过三盏之后的余味,淡如清风的甜。
接下来的几日,梁国仁准时在辰时过府为席冉治疗,席冉的气色一点点好起来。司恬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对裴云旷的感激更浓烈了些。
他好象很忙碌,整日不见照面,但却吩咐丸子管家去抓最好的药,还特意让人送了血燕来给她母亲补身子。
她知道血燕的价钱,拿在手里,心里沉甸甸的重。站在回廊下的光影里,她轻愁,薄忧。他什么都不缺,她拿什么去谢他?
心里百转千回,诸多念头一一否决,她只有悠然叹息,那就来日方长吧。
这一天,过了辰时梁国仁却迟迟没来,吃了午饭也不见他的人影。她有点急,想去隔壁问问苏翩,是带母亲去梁府,还是继续等待?
苏翩的房间关着,门口站着她的侍女莹儿。难道是在午休,不让人打扰?司恬折了回来,想再等半个时辰再去。突然,她听见隔壁的门开了。
“王爷答应我的事,希望不要忘了。”
“要我写个字据么?”裴云旷一本正经的声音。
司恬心里一跳,只听见苏翩怅然道:“我已经等的太久,担心王爷事情太多,忘了她。”
裴云旷没有立刻回应,中间隔了片刻,才道:“我没有忘记她。”
说完,他步下回廊,从园中的石径上走了过去,从司恬的窗户看出去,恰好看见他的侧面,匆匆一眼,他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冷俊,似乎是淬了冰雪的寒玉。
他口中的她,到底是“她”,还是“他”?她竟然很想知道。
她停了一会才走了出去,苏翩的房门已经开了,她偎依在桌前,半坐半跪在一张榻上,腰身弯出一个曼妙的曲线,十分动人。
“苏姐,梁大夫今日没来,我要不要带母亲去他家?”
苏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道:“他今日有事,估计下午一定会来。”
她的神色很肯定,司恬放下心来。
“苏姐,你的脚好了吗?”
苏翩瞥了一眼脚背,笑道:“好了。二十两银子一盒的金玉膏我都当猪油使着呢,反正不是我的钱买的,不心疼。”
司恬笑了:“这话可别叫王爷听见,他昨天还在哭穷呢?”
苏翩乐了:“他还哭穷?兰周山近年开了两个铁矿,众位王爷里可就属他富了。”
“可是,昨夜临江王送他一个美人,他说一年下来吃穿用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他不要当冤大头,不肯收下。”
苏翩扑哧一笑:“傻丫头,就你信他的话,他那是怕人在他身边插眼线。”
司恬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原来那是美人计。他没有将计就计,她隐隐有些欢喜。
果然,下午梁国仁来了。他来找的却是裴云旷。
“王爷,小人今日听闻梁大人出了事,可是真的?”
“本王今日没有出门,梁大人出了什么事?”裴云旷漫不经心的回应,显然对梁满屯的事不感兴趣。
“听说,他送给太后的香里,掺了毒,太后念经的时候,昏了过去。”
裴云旷眉头一挑,惊道:“他好大的胆子,竟有这种事?”他的震惊分明是刚刚知情。
梁国仁低声道:“小人打听了一上午,听说梁大人并未承认,也许是有人陷害。”
裴云旷舒展了眉头,点头道:“有可能。太后的寿辰,大家都想着法的孝敬,梁大人送香,其实也是个好主意,谁不知道太后礼佛。”
梁国仁惴惴地说道:“王爷,小人,咳,小人去岁将他认为义兄,小人又是个大夫,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怀疑被牵连。”
裴云旷蹙起眉头,奇道:“你为何要认他为义兄?”
梁国仁有些尴尬,低声道:“小人虽然被皇上恩赐姓梁,却在京中没什么靠山,梁大人在左相跟前很得宠,所以,小人就想他走近些在京中有个照应。不想今日出了这挡子事。”
裴云旷略一沉吟道:“他这罪名可不小,就算有左相撑腰,一时也难脱干系。我看梁大夫还是出京避一避风头为好。”
梁国仁连忙点头称是,又道:“那司夫人的病?”他其实一上午都在打听此事,已暗自下了决心先出京避风头,但又怕不告而别得罪裴云旷,特意上门,明是请教,实是辞行。
裴云旷略一沉吟,说道:“本王派人将你们送到信州,你和司夫人暂时住在西城的桂馥院,等司夫人的病治好了,过了风头你再回上京如何?”
梁国仁忙谢道:“全凭王爷安排。”这样最好。他巴不得裴云旷此刻请走他。他可以冠冕堂皇的离开,就算翌日梁满屯无事,他也有个托词。
晚饭后,苏翩来找司恬母女,将裴云旷的安排说了一遍。事发突然,司恬不好细问原由,但只要能将母亲的病治好,去那里其实都无所谓。
“苏姐,你也和我们一起回信州么?”
“我一时走不了,王爷要待到太后的寿辰之后才能走,到时我和王爷一起回去。”
“那我几时回兰周山?”
“等我回了信州再说。”
翌日下午,梁国仁便带了简单的行李来到王府,和司恬母女一起上路。
裴云旷安排了车马,又特意派了六个护卫护送三人。
席冉诚心地感谢着,他却是淡淡一笑:“司夫人,上回说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路上小心,不必急着赶路。”
说罢,他侧身对司恬笑笑:“我是不是很罗嗦?”
也许是因为他微微眯着眼,笑容温软竟带着一份天真赖皮的味道,让她感到亲切。这一刻这一个笑,将他拉的很近,近到没了年纪的差距,没了贫贵的鸿沟。他那样随意,不经意,漫不经心的就笑到了她的心里。
她想多看一眼却又觉得不合适,匆匆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他的一袭衣角在视野里一闪,被落下的帘子掩盖,不复再见。她隐隐有些怅然,说不出来由。
马车走的远了,苏翩淡淡问道:“王爷觉得她上次跟着你去临江王府,行事可还沉稳?”
他想到那一夜,唇角勾了起来:“还好,没有惊慌失措。看来邵门主那应试的一招很有先见之明。”
苏翩笑道:“便宜了商雨,占了好几个小姑娘的便宜。”
他的唇角平了下来。
苏翩道:“梁满屯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降级。”
“他怎样无所谓,我也没想过能一举扳倒他。只要将这事引到临江王府就成了。左实秋心胸狭隘,等他查到掉包陷害梁满屯的是临江王府的人,想必是很不舒服的。他必定认为临江王表面上拉拢他,暗地里却算计他的人。”
“左相会不会已经是他的人?”
“不会。临江王这人很强势,上了台必定容不下左相在朝中只手遮天。所以,左相必定要选个弱一些的人上去才好维持他今日在朝中一枝独大的局面。依我看,乐平王是他的首选。”
“王爷为何不认为他会选你?”
他负手冷冷一笑:“没有人有资格来选本王,只有本王去选别人。”他一素平和温雅,悠然如闲云,此刻风卷峥嵘,云起如山,不禁让人肃然一震。
他转身上了台阶,步伐沉稳矫捷。
她默然凝眸他的背影,他与三年前,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