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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的屋里今日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她的生母赵姨娘。她听说了探春定亲的事情忙忙跑来,见探春正呆坐在椅子上流泪,赵姨娘一阵心酸,自己再粗鄙,女儿再对自己不好,终究这丫头是自己肚子里怀胎十月的骨血,有几个母亲会真的记恨自己的女儿。
探春见赵姨娘进来,只当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冷冷道:“姨娘做什么来了,来看我的笑话吗,如今可算随了你的心了,我要了一辈子强还不是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赵姨娘被这话呛的肺疼,可见女儿这寒着脸的倔强模样又觉得心疼,叹道:“姑娘到如今还是这样看姨娘吗,这世上有几个看着女儿受苦还无动于衷的妈。我也知道我没读过书,又总怕别人忘了自己,三天两头的闹事,姑娘很瞧不起我,可若不如此,你兄弟怕真是饿死了都不会有人管的。姨娘何尝不想像周姨娘那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她拿帕子擦擦眼睛继续道:“姑娘总觉得自己是庶出才会有这样的结局,可姑娘为何不想想,嫡出又如何,你元春大姐姐还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被卖进宫,如今她失宠了,你看老太太他们还再想办法进宫没,她尚且成了弃子呢。好孩子,咱们这样家你还看不透吗?”
探春吃惊地望着赵姨娘那妖娆却粗鄙的脸庞,怔怔无语,这是自己的姨娘吗,怎么会说出这样透彻的话来。
赵姨娘见探春震惊的面上浮现出浓浓的追悔,苦笑道:“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了一辈子,就是再糊涂也有几分明白了。呵呵,当年我就跟袭人麝月他们一样抱着痴心,想着当个姨娘一朝得宠也在大宅门里呼风唤雨穿金戴银的,姨娘没你那样的志气,只这一点世俗的愿望,可结果真如愿了才发现自己多可笑。姑娘,你也见姨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姨娘这一辈子是回不去了,可我不想自己的女儿再走我的老路,何况那世子听说现在身有恶疾,是被佛祖所厌弃的人,姑娘再怎么也得想办法回了那门亲啊。”
探春垂头默默无语,赵姨娘不禁心中忐忑不安,她一直畏惧这个女儿,她太耀眼,太聪明,反衬得自己如此粗鄙,仿佛地上的尘埃,所以她不知道探春是什么样的想法,自己只一听说整个事情心里就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来,头脑一热就跑来了。现在却在想,或许探春愿意呢,刚流泪只不过是不想离家,这样一想,赵姨娘的汗珠子立时滴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胡言乱语,姑娘如果不高兴就、就当姨娘在放屁。啊,呸呸,姑娘这样尊贵人我说话没顾及了,污了姑娘的耳朵,姑娘别见怪,我我这就走。”
“姨娘。”探春见赵姨娘惶惑不安地起身要往外退,忙叫住。赵姨娘看着探春似悲似喜的模样,不禁站住,看着探春一步步走上前搂住自己单薄的肩,那动作很轻,有一点颤抖,有一点陌生。这样的接触两人只有在很久很久久到探春根本没有记忆的时候才有过。赵姨娘手足无措,一双手抬起来覆上探春的背,仿佛试探着触水的猫儿般,又受惊似的倏的放下,怯怯地叫了声:“姑娘。”
探春心里一酸,这是她的娘亲啊,即使她那样对她,她还是爱着自己,这才是母爱啊,没有一丝算计,只有浓浓的关怀,终究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已经失去了补偿的机会。她失声痛哭,一遍一遍叫着:“娘亲,对不起。”似乎想把一生的愧悔一次说出来。
赵姨娘被那声娘亲叫得愣住,良久才恍然,她的女儿再叫自己,不是冷冰冰的“姨娘”,而是娘亲,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坚定的搂住女儿半晌才放开道:“姑娘,不如去求求老太太吧,老太太是很喜欢你的。”
探春叹道:“娘也傻了,老太太若不同意父亲那么孝顺肯定会阻拦的。可见老太太和父亲也是同意了。老太太连嫡亲血缘的林姐姐都算计,何况我呢。”
赵姨娘惊慌片刻忽一咬牙道:“姑娘,你逃吧?”
探春险些惊叫出来,瞪大眼睛道:“什么,逃!”
赵姨娘肯定的点点头道:“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那戏上、鼓儿词上不是经常有大户人家的小姐逃婚的吗,外面天大地大,姑娘有手有脚就是卖绣品到哪儿不能吃口饭。”
探春摇头道:“那些可都是邪书,老太太说好人家女儿是不能碰的,探儿怎么能这么做,以后可怎么做人。”
赵姨娘急道:“好姑娘,你还管这呢,老太太他们倒守礼呢,你看一个个都是什么样的嘴脸,难道他们就算好人家了。”
探春被这一句话堵得窝心,偏娘说得是实话,叹道:“这深宅大院的,探儿从没出去过,这么多道门可怎么逃。”
赵姨娘思量半天道:“我和那些不上台面的丫头婆子的还都有些交情,到时候你扮成环儿的模样趁着黑出后角门,别人要问我就说你病了怕传染要去舅舅家避着,赶得急了,反正也没人理会咱们母子,应该好混出去。”
探春低头静默良久,心里总觉得不安稳,可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因道:“我走了姨娘怎么办?”
赵姨娘心一暖,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贴心的话呢,故作轻松地笑道:“到时我求求那些婆子小厮让他们不说出我去就行了,即使说出来,我好歹是环儿的娘,罚几个钱就得了,还能怎样。好姑娘你只要不前怕狼后怕虎的就行,到时候去了外面先在你舅舅家躲一阵子吧,唉,要是你林姑娘没和咱们掰了就好了,她从没瞧不起过咱们母子,连给你弟弟的东西都和宝玉一样,可见人极好,实在走投无路你求求她吧。”
探春终于点头应了,赵姨娘喜道:“那我去给你准备衣服,姑娘也收拾收拾,那侍书是瞒不了的,姑娘倒时就和她说了也无妨,看她愿不愿意和你走,到时你也好有个伴。”
宝钗在外面听得心惊,没想到才两天功夫探春竟也定下来了,偏让她听着这个惊人计划。她忙退出去默默往园子外走,心里暗暗筹划,自己该怎么做,是告诉王夫人还是不告诉。想想探春对自己毕竟不错,可自己若把事情告诉王夫人,她会不会感激自己对自己家好些。
今晚是个阴天,四月的风竟还是有着透骨的凉意,让人觉得从心往外不舒服。将近三更十分,后院里一片漆黑,三个身影悄悄躲避过上夜的人来到后角门。角门上两个小厮正在打着呵欠聊天。其中一人抬头互见三个身影忙道:“谁?”走得进了借着灯光见是赵姨娘,旁边还站着两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低着头,头都缩进斗篷里。一人道:“这不是姨娘吗,大晚上这是做什么。那俩人是谁。”
赵姨娘陪笑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道:“两位兄弟辛苦了,这不环少爷今儿得了风寒,偏偏是传染的,才一天就把他的小厮福贵传上了,我看着不好,想连夜送他们出去,省的传染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就不好了。还请小兄弟寻个方便。”
那小厮皱皱眉头,拿灯照照探春侍书二人,毕竟天黑,也没看出什么破绽,便道:“好吧,真是的,也不早送出去。”
赵姨娘呵呵笑道:“是是,原以为能挺过去,结果竟传染,辛苦小兄弟了。”
探春看着娘亲点头哈腰的卑微样子,鼻子一酸,若以前会觉姨娘太失身份,如今只觉得难过。
那小厮刚要开门,远远甬道上忽然灯火通明,一个阴冷的声音道:“谁在那里呢?”
赵姨娘几人听见声音忙回头,却被灯光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等适应了灯光,人已经走到面前,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后面有几个提着灯的婆子,最面前站着三个面沉似水的人,却是一脸愤怒的王夫人和有些幸灾乐祸的周瑞家的和赖大家的。
赵姨娘觉得自己腿肚子开始转筋,哆嗦的如同寒风里的枯叶,探春更是如堕冰窖,太太这样的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究竟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她和姨娘说话时可是把所有丫头婆子都撵出院子了!
“太太怎么来了。”赵姨娘回头看看三丫头,咬牙鼓起涌起说道。
王夫人不疾不缓道:“呦,这不是赵姨娘吗,这么晚了道者偏僻地方作甚么,不会是来干什么不规矩的事吧。”
赵姨娘吓得噗通一声跪倒道:“太太明鉴,实在是环儿得了传染病,奴婢怕染上府里的主子才连夜送他主仆二人出去啊。”
王夫人冷冷斥道:“环儿是主子,既病了就该找大夫,你有什么权力撵他出去,也太大胆了。周瑞家的,还不送环儿回去!”
赵姨娘吓得忙挡到探春身前颤颤道:“不不敢劳烦周姐姐,他病传染,我自己送他回去就是了。”
周瑞家的挥手推了赵姨娘一个趔趄,抓住探春提灯一照,故意呀地叫道:“咦,怎么是三姑娘,这是哪儿的话?”
王夫人脸色大变,冷道:“这是怎么回事!?”那看门小厮一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老天,自己差点把主子姑娘偷放出去,忙跪倒在地。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都给我回去,一个个抛头露面跑到这里来,成何体统。周瑞家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回到王夫人屋子,王夫人面沉似水坐在炕上,数盏明亮的烛光晃得她的影子有些变形,看上去无比狰狞。赵姨娘和探春侍书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王夫人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真长能耐了,真是奴才肠子里爬出来的,怎么也上不了台面。你倒说说这次是为了什么?”
赵姨娘连连磕头道:“太太别怨三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撺掇三姑娘离家,三姑娘也是被我逼的。太太可怜可怜三姑娘,她这么些年一直对太太言听计从啊。”
探春此时才惊觉自己奉承的太太是何等可怕,那冰冷如蛇的眼神直欲将人钉死在地上,为什么自己竟为了这样的人抛弃亲娘这么多年。她默默看着娘亲磕头带声,转瞬已经鲜血满头,忽然扑上去拉住赵姨娘哭道:“姨娘,你别这样。太太,你别怪姨娘,是我不愿嫁给陆世子才逼姨娘想办法送我离开。姨娘是奴才,怎么敢听主子的话,太太只要不计较,探春一定好好听太太的话,早不敢违背太太的意思。”
王夫人气极反笑,笑容满面道:“看来三丫头真长大了,竟然也知道给自己挑男人了。”
探春羞得满面通红,映着烛光如红艳艳的玫瑰花。王夫人看得心一动,这三丫头这样倒真好看呐。想到还得靠着探春攀上陆世子,自己倒也不好忒过分了,算帐也不再这一时。她收起冷笑,面容恢复了慈祥道:“罢了,也怪我说得不清,那陆世子虽说现在身子不大好,可以忠顺王府的能力什么好大夫找不着,你们听风就是雨的一时慌脚鸡似的我也不怪,不过你们这么做终究违背了礼法,若不惩罚也难服众。赵姨娘隔三月银米,在后边佛堂跪一个月吧,至于探丫头过些日子就过门了,你这样子也不行,我另叫四个嬷嬷教教你规矩,别到了王爷家里失了礼数。侍书已经说要平儿探丫头过去,就一块学礼仪去吧。我也累了,都下去吧。”
赵姨娘和探春不敢相信王夫人竟这样就放过了自己。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夫人融化在烛光里的虚影似的面容,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样的惩罚还嫌重不成?”
三人忙磕头谢恩,互相搀扶着缓缓退了出去。
王夫人倚在炕上冷冷盯着三人蹒跚的背影,指甲几乎扎进肉里。这赵姨娘看来留不得了,竟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实在是对自己威严的极大亵渎,简直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样。
探春扶着赵姨娘回去,母女二人放声大哭。赵姨娘叹道:“三丫头,都是姨娘不好,让你在姨娘面前失了宠,以后你嫁过去受委屈了可怎么办?”
探春再想不到姨娘现在关心的还是这个,跪倒道:“娘亲,女儿毕竟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有事的,倒是娘亲,女儿不到一个月就要走了,过了今天恐怕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娘亲了,娘亲一定要提防太太,女儿总觉得心里不安,今儿这事太太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放过咱们。姨娘也和环儿说说,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些,别撞到姨娘那儿去。”
迎春嫁出去不过又十几日的功夫,王夫人怕事久生变,忙忙抬了乘小轿子把探春送进了忠顺王府,好歹也是侧妃竟连什么仪式也没有。一时间贾母跟前只省了湘云和惜春两个,贾母越发觉得府里荒凉冷落起来。
且不说探春在王府看陆靖远那样心如死灰,且说黛玉,有了馨悦的陪伴倒是热闹了不少。那馨悦尤其佩服黛玉的琴艺,便缠着黛玉切磋请教。闲了时时还会舞上一两次剑。逸飞和水溶偶尔也会抽时间陪陪黛玉。渐渐的,黛玉发现,馨悦看向哥哥的目光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有一点点羞涩一点点探究。敏感如她,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不由暗暗留心观察起来。
转眼已快端午节了,馨悦静极思动,便和黛玉商议道:“林姐姐,咱们明儿端午出去玩好不好,而且我来着京城几年也没好好逛过京城呢。”
黛玉轻颦秀眉道:“我倒无所谓,只是你看我哥哥和溶哥哥这些日子越来越忙,怕是酝酿什么极大的动作,我们这么出去万一有事岂不给他们添乱?”
馨悦笑道:“不会不会,不说红嫣姐姐她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我也身手不错呢,保护姐姐足够了。”
黛玉轻轻打了馨悦一下道:“明摆着说我娇弱呢,我便不会舞刀弄剑也不是那一步走不动的千金小姐。不过这事我还是得问问哥哥他们。”
馨悦摇着黛玉胳膊道:“好姐姐,你要说了他们一准不让,肯定一大堆理由等着呢,尤其还有表哥那个大醋坛子,怎么可能让姐姐出去。可他们要跟着咱们就不得好玩了,也耽误了他们做正经事,你也说了他们现在很忙嘛。”
黛玉看向红嫣春纤等人,红嫣含笑道:“姑娘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得和大少爷说一声。”
馨悦撅起了花瓣似的嘴唇不乐意坐在床上。红嫣摇摇头自出去和逸飞请示,逸飞想了想道:“罢了,他们俩天天在家里闷着也不好,尤其玉儿现在越来越懒了,倒亏得馨悦郡主闹闹她。我再派些暗卫保护着。对了,你让他们俩都换男装吧,打扮平凡点。”
红嫣点头,回来和馨悦一说,馨悦欢呼着给了红嫣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红嫣姐姐太好了。我早想换男装在外面行走呢,到时候若碰着什么事情我还可以打抱不平过过大侠的瘾。”
馨悦的丫头奉剑是习以为常,雪雁一听倒是很对脾胃,春纤红嫣等却连连摇头,心中都有点不安,有这么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他们能安安生生玩吗。
次日,黛玉和馨悦换上男装,春纤雪雁化装成小厮,月华和露清、奉剑仍是丫鬟打扮。六人俱是刻意穿的很平常,可黛玉和馨悦任怎么扮丑,那骨子里清华高贵的气质又怎么掩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