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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独臂少年举着一盏气死风灯,在窄巷里急行。同去的还有四个卫士,都是劲装结束的大汉,腰后按着单刀,剽悍地一路巡视。如今东京城不太平,不带这几个人做保镖,他走不出两条街准被人抢。
裴寂站在房檐上,静静地瞧着他们一路远去。翻屋顶可以抄近道,他并不担心会跟丢。只是心中焦躁的情绪愈来愈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按压多久。
穿过几条胡同,转过三五街角,一座大宅子出现在路边。外面立着街垒,有一队兵守护。看见独臂少年等人过来,立刻有人严厉地高声喝问:“谁?哪儿来的?来做什么?”
独臂少年将灯笼举高,照亮自己的脸:“是我,白三。”
对面一定是认得,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白三啊,是你小子。”
“是我。”
“进去吧,”守门的兵一歪头,“范爷正等你呐。”
这幢宅子很老了,幽深如一汪水潭。绕过照壁,要经过一片半天然半人工的池塘才到正宅。旁边的竹林里藏着几个暗哨,身手不错,不过在裴寂面前不值一提。
为了不发出声音,裴寂选择空手。
扭断颈骨是动静最小的。轻轻的骨裂声被虫鸣遮掩,人已经软软地瘫痪了。裴寂将死人慢慢放到地上,抬头望向远处的厅堂。里面点起了巨烛,照得通明。窗户纸上有人影晃动,除了独臂少年,还有个身量颇高的胖子。
同去的四人都立在屋檐下,警惕地望着四周。
“白三是不是太小心了?”一个保镖说,“自从劫了万花楼,这小子出个恭都得找人陪着。他到底在怕啥?那个姓裴的?”
“那个姓裴的不好对付,”另一个保镖说,“没听说吗?曾经屠过化生寺,杀得秃驴们人头滚滚。那里面可都是天天练武的功夫和尚,啧啧,你能打几个?”说到这,他转向另外两人,“你们说说,俺可是没有乱吹啊,是不是?”
一直不说话的两个保镖膝盖一弯,泥一样倒在地上。
裴寂从死人身后露出脸来,一言不发地瞧着另外两个保镖。那两人也算是剽悍之辈,被他冷如刀锋的眼神一盯,竟然不敢动。有个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叫,无奈喉咙干了,竟然叫不出声。
说是迟那时快,裴寂一个闪身,已挤进两人中间。这下再想叫人也没机会了。喉骨被捏碎,两人挣扎着倒下去。
范直布置的一队兵,两个暗哨,加上白三带来的四个保镖全部死得无声无息。屋里依然没有发现外面的动静,谈话还在继续。
巡城兵马使范直年轻时绝对健壮魁梧,现在四十多的人了,又沉湎酒色,肥肉早就多过了精肉。不过他脸上的肉还是很结实,笑起来有狰狞之像。
“人呢?”白三一脸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
“谁?”范直狞笑。
“别装傻,”白三盯着范直,“被你抢走的那个小女娘。”
范直两手一摊:“不在我这。”
“你不懂!”白三露出狰狞之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谁!为了自己那点嗜好把全家命都送了,那是你自找的。但你别扯上我!我明明在万花楼门口做了标记,你的兵居然还敢进来抢人?”
“这不是听说万花楼里藏着一个极品嘛——”范直拉长声音。
“我不想跟你废话,”白三说,“今天我就是来带人的。何太尉吩咐过,人带不走,我就不用回去交差了,”他越说越愤怒,举起断手,上面装了一支锋利的铁钩,“老子拼着断了一只手,好不容易才让姓裴的相信了,你坏俺大事!”
范直一个武人,妥协起来竟然十足市井小商贩的油滑劲。“这样,”他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兵也不能白使。何太尉拨了你那么些银子,就分俺一些又如何?俺也不要你多的,三万两!只要三万两,巡城兵马司五千精骑就听你吩咐!最近乌里温人勒钱勒人,逼着官家刮干了库房都不够。这金山银山加美人就像河水一样往外淌啊。过手的都是朝中大佬,个个发了横财。咱是下面卖苦力的,看着何太尉搂银子,眼馋呐。”
“给你三个铜钱。”
房间里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让白三和范直都吓了一跳。“谁?”两人一起回过头去,看见窗边的裴寂。白三瞬间惊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下道:“裴、裴……裴先生!”
“我以为你是尤二的儿子。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尤二的确说过他只有媳妇和女儿。”
“……是何太尉的主意。他要我冒名顶替,想混到你身边套些消息。”
一刀闪过,白三人头落地。范直吓得瘫了,坐在地上两腿抽搐:“好汉、饶命!”
“人在哪?”
范直显然没回过神来:“人?什么人?”
刀光又一闪,范直掉了一只耳朵。“不许叫,叫出声来我就让你把耳朵吃下去,”裴寂平静地戳起那只耳朵,重复刚才的问题,“人在哪?”
“那个银头发的小娘?”
“在哪?交出来。”
“真不在我这,”范直哭丧着脸,“那小娘精明得很,发现我想抓她,不知道怎么人就没了。我在府里搜了好几遍,人影子都没看到。后来一个兵才说,好像看到她混上了去城外乌里温军营的马车。”
“去城外乌里温军营的马车?”
范直哭丧着脸:“乌里温人要一百万两黄金,三千美女。府库都搬空了也不够,又到城里各富商处抢了些。这些钱和人一半被朝中大佬们分了,一半送去城外。俺就是在下面跑腿卖苦力的,什么好处都没挣到。”
“所以你是真不知道她下落?”
“真不知道。”范直可怜地眨巴着小眼睛。
“那你就没用了。”
“什么!不——”
一刀挥出,人头飞起,裴寂凝视着刀刃上流下的血,心中的暴躁愈加狂烈。杀!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提剑直出长街,砍下每一个见到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