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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都的格斗场比裴寂想象中疯狂一万倍。
身处巨大的圆形斗技场中，周围全是高墙。墙后是一层比一层高的座位，挤满了人头。人们疯狂地吼叫着，往场子里抛各种东西。酒瓶是最常见的，用来砸那些被看不顺眼的格斗士。
脖子上套着铁箍，被铁链子拴着，裴寂缓缓往前移动着。想快也没有办法，一根铁棍将他和其他九名格斗士串在一起。那铁棍上每隔两尺就有一个脚镣，人人都被铐住。他们必须步调一致地向前挪，否则就等着摔倒。
一柄短剑和小皮盾是他们的标准装备。皮盾挂在背后，短剑斜插腰间。除此之外，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称得上护具的东西。下都人不喜欢给格斗士盔甲，这样才更容易看到流血。不流血的格斗有什么意义？
“喂，前面那个秦人。”
这声音一直重复了好几遍。起初裴寂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直到后腰被捅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精悍结实的矮个儿男子。他并不特别壮，但肌肉很紧致，动作协调又灵活。“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的名字叫黄耆，南方来的。”
裴寂起初不想搭理他，但这个人似乎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愿意听他说话。就算裴寂扭过头去，他依然执着地对着后脑勺说：“你不想死在这里，对不对？”
茱苓没死，我就不会死。这话只在裴寂心头转了一圈，没说出口。反正就算告诉这个叫黄耆的男人，他怕是也无法理解。裴寂决定保持沉默。
“我后面、还有后面的后面、后面的后面的后面、一共三个人都决定加入了。我们是一个整体，进退都在一起。看你的模样，当过兵吧？懂得战阵吗？剑盾是最基本的战阵，比长矛灵活。今天我们跟二十个东夷长矛手对战。我们人少一般，如果各打各的，那就死定了。你不想死在这里，对不对？”
他问了第二遍，言辞恳切。一个老兵绝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长矛阵是剑盾的克星，以密集而难以击破的正面闻名。如果对方善于控制阵型，剑盾上去纯粹是找死。这时候就要分工合作。有人吸引对方突刺，有人找机会从下面滚过去砍腿。只要砍倒前面两排，长矛阵就破了。但这是个提着脑袋的活儿，搞不好就被后面几排的长矛戳成肉串。
熟虑之后，裴寂决定帮这人一把。毕竟前往天上之都需要打听消息，有人帮忙跑腿总归要好些。“战阵，我多少懂一些，”他回答道，“从前我是十人队长。”
“太好了，”黄耆说，“现在你把话传给前面的人，问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只要愿意合作的人。十个里面只要有一半加入，事情就好办了。”
结果比黄耆想象得要顺利得多。能保命没什么不好的，大部分人都不想单打独斗。除了走在队伍最前面那个高壮得异于常人的巨汉，其他人都答应加入黄耆的战阵。
身穿铁甲，手持狭长铁盾和宽刃短刀的卫兵监视着这些奴隶格斗士。他们被押送到一个大房间，在警惕的注视下被解去脚镣。脖子上的铁箍永远不会解开，但铁链可以摘掉。某种意义上说，一寸宽五分厚的铁箍可以当作颈部护具，没准就挡住一剑呢。
卫兵首领将桌上的沙漏倒转过来。“沙子漏完的时候，你们就该出场了，”他扫视着房间里所有奴隶格斗士，“好好打，赢了的话晚上有肉吃。”
他没说输了会怎么样，这房间里的人都知道打输的结局如何。
“飞吕，”黄耆招呼那个最壮的人，“你现在还可以加入我们。活下去有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飞吕冷笑：“黄耆，我跟那些第一次下场的菜鸟不一样。从一些老格斗士那里，我听过你的事情。”
黄耆立刻放弃了继续游说，只点点头：“行，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想说一句，如今格斗士营地里支持我的最多，你知道为什么？”他盯着飞吕的眼睛，“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在格斗场上亲手救下来的。”
“活下来的都是对你有用的人。”飞吕继续冷言冷语。
这次黄耆没有回应，而是将其余九个人招呼到一起，开始讲述之后该怎么对付东夷长矛手的战阵。裴寂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人确实肚子里有些货色。他要求三人为一个正面，退则两人掩护，一人还击；进则两人从两侧进攻，一人中央掩护。对付直来直去的长矛阵，他极力强调侧面进攻，调动对手转圈。“保持着阵型的长矛阵是无解的，”他反复叮嘱，“绝对不要从正面进攻。”
“他们有二十个人。”一个格斗士说。
“二十个人必须挤在一起，他们需要四排长矛，所以一排最多五个人。如果你转到侧面，”黄耆在地上画了个长方形，狠戳其中一个尖角，“从这里！他们中的一个就暴露在你面前了！他孤身在前，两侧没有同伴援护，用刚才的办法两侧包抄，他只能防御一个方向，绝对会被杀掉。”
听黄耆的解释，裴寂想起沙漠中的胡狼。他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跟着父兄的商队远去泰诺西，见过胡狼围攻一群野牛。野牛有犀利的尖角，懂得屁股向内围成一个圈儿，不让胡狼有机可乘。但胡狼很有耐心地在外围游走，不停地寻找机会。终于，野牛的阵型有了一丝空隙，胡狼立刻蹿进去，咬腿的咬腿，掏肠的掏肠。
今天，他们要扮演胡狼的角色。
铁门轰隆隆拉开，干热的空气里黄沙飞扬。门外是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看台上座无虚席，观众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的对手，二十个东夷长矛手正站在黄沙中央，乱哄哄地排列着阵型。裴寂打量了几眼即将生死拼杀的对手。他们普遍矮小，但所用的长矛却很长，足有两丈多。
犄角两丈的野牛可不好对付，他觉得今天的胡狼要倒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