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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在深夜的公路上行使着。
车里,白洪山意识不清,时而微弱地哼哼着,似乎挺痛苦的,表情有点扭曲,喘气也好像很困难。
白东升自打上车就没说过一句话,就坐在旁边一直扶着白洪山,一直看着他爸。
张东明的话,不是医生也不知道白洪山这是什么情况,但看着确实挺吓人的。
“咋回事?”张东明问。
从六家子一起过来的有仨人,除了那个李村长和杨会计,还有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儿开车。
李村长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十一点半的时候吧,我从三驴子家打麻将回来,特么刚上炕,王大柱子跑来说他跟这家伙俩人正喝酒呢,这家伙不知道咋地了,倒炕上就起不来了,没招我过去看看,一看这家伙好像要够呛了,这也不知道啥情况啊,媳妇喝药死了,亲戚亲戚没人搭理,朋友朋友一个没有,丫头又不在家,你说说,我这个村长咋说不管吶,知道这小子在你家住宿,打听着就过来了,管他是死是活,得有个家人在旁边啊,你说是不是。”
张东明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不管咋说,这个村长也算是够意思了:“联系上他丫头了没?”
“都这样了,上哪儿联系去,要不我还想问呢。”说着,李村长看向白东升:“嗨,知道咋联系你姐么?”
白东升没吱声也没转头,就一直默默看着他爸。
张东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升,知道咋能联系上你姐么?”
“19……”
白东升说了一个手机号,张东明给打了过去。
前三遍没响几声对方就直接挂了,第四第五遍没挂但没人接,打第六遍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是个女生,呼吸挺重的:“喂。”
张东明:“你好,麻烦一下,我找白艳。”
电话里女生呼吸还是很粗重,然后说话断断续续的,语调也有点怪异:“白……白艳啊……我……我们……我们没住一起!”
张东明大概猜到对方在干啥了,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认真听我说,白艳说如果有事就让我打这个电话找她,现在的情况是,白艳她爸病重,我们现在正在去往县里人民医院的路上,你能联系到她的话赶紧把这事告诉她,或者给我其他联系她的方式也行,很着急。”
电话那边:“知……知道了……我……我这……啊……我这就去找她!”
张东明刚想再提醒说他这边很着急,结果那头电话挂了。
过了十分钟,张东明又拨通了电话,结果刚响一声,电话挂了。
张东明再打,对方关机了。
张东明有点挠头,问白东升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能联系上他姐,白东升摇头。
车里安静下来。
那年轻小伙儿在前面开车,李村长和杨会计靠在座椅上眯着,张东明和白东升坐在最后边扶着白洪山。
然后面包车还是太慢了,旁边时而一辆辆轿车和卡车呼啸而过,他们的面包车仿佛蜗牛一样,在星光下的公路上行使着。
忽然,因为身体挨着,张东明感觉到白东升的身子颤了下。
张东明抬头,看到白洪山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一直瘫软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白东升的手上。
“儿子……”
白洪山的声音非常微弱,张东明也勉强才听清楚。
白东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吱声,俩手用力抓着他爸的手。
“儿子,爸可能要死了,爸这辈子,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和你姐……”
白洪山只说了半句话,眼睛就缓缓闭上了。
张东明吓了一跳,赶忙把手指伸到白洪山的鼻子下边:没死,有气。
“爸……”
张东明还没来得及解释,白东升嘴里呢喃了声,眼泪流了下来。
一直靠座椅上眯着的李村长和杨会计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李村长回身道:“死了?”
“没,再开快点!”说完,张东明转头轻轻拍着白东升隐隐抽搐的肩膀:“没事的,相信老师!”
白东升没吱声也没看张东明,一直紧紧抓着白洪山的手,眼泪也一直流着。
两个多小时,面包车终于到了县里。
李村长说他和杨会计身上加起来就四百来块钱,去二院看看得了,那便宜。
张东明说不行,随后在南门广场下车说去取钱,让李村长他们赶紧先拉着白洪山去人民医院了。
张东明对县里也不是特别熟,只知道客运站附近那的工行有取款机,本来想的是下车打出租去那取钱,结果深更半夜的一个出租也没见着,只能一路小跑着朝客运站去了。
眼看着到客运站了,张东明终于碰到了一辆出租。
上车到了地方,很悲催的取款机停用了。
在张东明对询问下,那个出租小伙儿说了几个能取钱的地方,张东明最终的选择了最远的、县北门的一家工行那。
一路上确定那个出租小伙儿没绕道,而且看他着急还超的近道,张东明才下车取了五千块钱,随即上车奔着人民医院去了。
大半夜的一路畅通无阻,五六分钟到了医院。
人民医院是县里最大最好的医院了,在这整个县城都已经夜深人静的时候,医院门口依旧人影不断。
可能是上辈子的经历吧,张东明对医院这种地方有着强烈的抵触,一进医院闻到那股味儿,浑身都感觉不舒服。
在前厅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白东升他们,前台也没人,张东明去挂号处问,那个小护士根本没搭理他。
正准备自个去找找呢,张东明见李村长和杨会计从西边的楼梯上闲唠着下来了。
“人呢?”
“二楼,心血管科,大夫正给看呢。”
张东明也没多说上楼了,李村长和杨会计俩人出去了。
上楼左边就是心血管科,过了两个科室,张东明见一个三十来岁挺年轻的值班医生正给意识模糊、躺在病床的白洪山检查。
床边站着白东升和一个模样狼狈的姑娘,看来是电话里那个女生通知到了,白艳来了。
白艳看了眼张东明也没吱声,白东升也早就不哭了,仨人站在床边,静静等着医生的检查。
没一会儿,年轻医生检查完了,写了个长长的单子:“去挨个检查一下。”
张东明扫了眼单子,什么心电图,心脏超声,脑CT,脑动脉超声、血压,血脂,血糖等等一大堆。
“医生,我爸到底怎么样?”白艳问。
“现在还不清楚,检查完了再看。”年轻医生说。
“有没有危险?”
“危险应该不至于,不过也不好说,还是赶紧去检查吧。”
这个年轻医生的态度还可以,不过显然没啥水平,根本就是啥也没看出来,也没办法,这个时间能有医生就已经不错了。
仨人费劲巴力地把白洪山从病床抬上推架,然后白洪山这时意识又清醒了点,很虚弱说:“丫头,别检查了,咱回家……”
白艳看了看白洪山也没说话,下楼去交钱了。
张东明让白东升在这儿等着,跟着下楼了。
到了收费处,白艳从羽绒服里兜掏出一叠钱,有一百的有五十的,大概有八九百块钱。
一共交了四百来块钱,白艳把剩的钱好好揣回羽绒服里兜,和张东明上楼了。
这时候医院人不多,检查也不用排队。
一楼,二楼,三楼……
三楼,二楼,一楼……
李村长和杨会计自打出去就没回来,张东明和这姐弟俩推着、抬着白洪山一项一项检查着。
过程中白洪山时而清醒,每次都说不检查了回家,白艳和白东升一直也没说啥,然后一项一项继续检查。
六点来钟天已经蒙蒙亮了,终于检查完了。
拿着检查结果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交班了,那个年轻医生换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秃顶很厉害的医生。
秃顶医生对着检查结果前前后后、有模有样地说了一大堆,不过仨人都没太听明白,大概意思就是白洪山没太大危险,但情况也不是很好,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白洪山很虚弱着说不住院,白艳说不行。
然后到了收费处,白艳身上剩的四百来块钱全都交了医药费和住院费。
上午九点。
病房里,白洪山输着液,非常虚弱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力气睁开,白东升坐在病床旁,呆呆看着他爸。
病房外,满脸憔悴地靠着墙的白艳缓缓蹲了下去,胳膊抱着膝盖,脑袋深深低着,长长的头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脸。
张东明看了看白艳,又看了看病房里的白东升,转身离开了医院。
四十多分钟,张东明拎着个装着手机盒的塑料袋回来了。
这时候的手机普遍价格比较高,没有太便宜的,这是张东明找了一圈、花七百块钱买的一个爱立信的手机,他也已经给办了电话卡。
来到病房,白东升还坐在病床旁呆呆看着似乎已经睡去的白洪山,白艳在床边轻轻给整理着被子。
张东明还没说话,白艳把白东升叫了出来:“跟张老师回去!”
白东升看着他姐,然后低下了头。
白艳看向张东明:“张老师谢谢你了,学校还有课,领我弟回去吧,我爸我看着就行了。”
张东明点了点头,从上衣兜掏出四千块钱递给白艳:“先用着,别客气。”
白艳看着面前的钱,又抬头看了看张东明,半晌,接过了钱。
张东明又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白艳:“电话卡已经装上了,我的号也存里了,有啥事打电话。”
白艳刚想开口,张东明接着说:“有个手机方便,东升也能随时知道他爸的情况。”
白艳最终还是接过了塑料袋,跟接那四千块钱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随后,张东明领着白东升走了。
白艳回病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