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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走了露娜，那个叫皮特的店员，把露娜拿下的药瓶放回货架。想想觉得不妥，又放进脚边一个纸箱。这药瓶原本就在箱子里，今天为了清点数目，暂时摆在药架上，没想到险些被人识破，而且还是个20岁出头的女孩。
皮特手抖了一下，药瓶磕在纸箱边缘，差点脱手。他手忙脚乱把瓶子立进纸箱，然后匆匆走进药店的办公室。
这是一个不到60平方米的小屋，仅有的两扇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灯也没开，弄得很昏暗。店长马恩·哈恩德，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掐腰，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焦躁地踱步。他眉头皱紧，嘴唇抿在一起，走来走去，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摔。
“妈的，电话一直关机！到底想怎样啊！？”
马恩骂着，转头看到了皮特。
“刚才外面什么情况？”
皮特定了定神：“有个女的，说咱们店里的药掺了毒品，不依不饶的。后来来了两个男的，说是她哥，把她带走了。”
“莫非她看出来了？”
“她倒是尝了几口，但那也不太可能吧……不过她说得挺坚决的。”
马恩本来就心烦意乱，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坐立不安。外面的摆着的药，有不少都融进了RX6，但必须用特殊的方法离析才能发现。不过就算那女孩是瞎猜的，也未免太巧了吧？
他冷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看，还没坏，就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去仓库把霍里叫来。”
“是。”
望着屏幕上那个拨打了十几遍的号码，马恩不免焦急起来。他暗中与黑部队有来往，帮他们储存RX6，知道这些的只有皮特跟霍里两人。与特里克夫不同，他是自愿为黑部队服务的。
马恩对自己六年前，用父亲去世留下的一笔钱投资开药店的事相当后悔。他听说秋山市一直在大力推进医药业发展，有减少税收，提供专门的交易平台等诸多优惠政策。但他忘了开药店也是经商，而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头一年药店仅盈利10万卡玛，第二年跌至6万，第三年干脆出现亏损。
感觉势头不对的马恩，没有调整经营策略，也不想办法降低成本，而是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卖假药。他找了几个假药中转商，靠着坑蒙拐骗的勾当“发家致富”。第四年，他的店没有进行盈亏统计。秋山商务局抓了他的现行。加上之前两次偷逃税款，累计的巨额罚金足以让他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不用想挣钱的事了。
马恩坐了一年的牢，出狱后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走投无路之际，他认识了一个放高利贷的，两人挺谈得来。得知马恩急于摆脱现在的窘境，那人便将马恩介绍给自己一个“熟悉的大哥”。几天后，两人见了面。
马恩和那个大哥谈了很多事，当听说对方正在找一个隐秘安全的地方，用来藏匿一些物品，并许诺会付出高额的保管费时，马恩自告奋勇帮这个忙。他在仓库里专门腾出一块空间，给大哥存货，还用老旧的货架围起来，使其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后来他知道，那大哥的名字叫贝尔德——就是他刚才拨打了十几遍号码的机主。
“老板，你找我？”
霍里和皮特一起走进办公室，两个干瘦的年轻人并排站着，等待马恩的指示。
“车准备好了吗？”马恩问。
霍里回答：“准备好了，昨天都加满了油，货厢也都清理干净了。”
“那些‘黑沫’呢？”
黑沫是RX6粉末的俗称，这个问题由皮特回答。
“多数都溶在葡萄糖EP溶液里，还剩下一些。”
马恩点点头：“赶紧把剩下的都弄好。现在情况不太妙，搞不好这些东西只能靠我们自己转移了。女的姑且不论，那两个男的肯定是条子。”
“可是老板，真要那么危险，干脆都处理掉不就得了吗？”
霍里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却被马恩骂了个狗血淋头。
“放屁！你知道这些卖出去得多少钱？把债还完了还能剩十几万呢！有工夫扯淡，还不滚去干活！”
两人连连称是，抱头跑了出去。马恩余怒未消，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抓起来一看上面的号码，立即按下接听键。
“贝尔德！你怎么一直关机？”
电话里，贝尔德的声音像没睡醒一样：“我可是昨天才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呢。什么事这么着急？”
“还说呢！上次不是告诉你，我们让警察盯上了，你不是也答应我们派人收货吗？”
贝尔德认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拉着长音。
“啊——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人没去吗？”
“还说呢！你的同伙都被打跑了，据说还有一个重伤的。然后就把我这茬给忘了？今天警察来搜我了！”
马恩可没忘记，贝尔德答应过他，最近几天会有人到秋山市办点事，顺便把东西带走。结果昨晚他却接到电话，贝尔德说好的帮手全撤走了，把自己的事扔到了一边。
“没忘，只是我的同伴昨天确实遇到了麻烦，不走不行，所以我们的对策也要有变化了。”贝尔德慢条斯理地说着。
“怎么变化？”
“我的变化就是……维持原样。”
“啥？”马恩听得一愣。
“意思就是，我这边实在派不了人了。”
马恩被彻底激怒了。“你他妈是让我自己想招吗？”
“我相信你能行。”
“行个屁！告诉你贝尔德，我要是进去了，就连你也供出来！”
“怎么都行，加油。”
最后两个字让马恩暴跳如雷，他一口气朝手机里喊了十几句脏话，骂累以后才听到手机早就传来的占线声。
“操！”
这回手机被摔在地上，屏幕上的光一下子消失。马恩又怒踩几脚，仿佛贝尔德在里面一样。
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马恩深知自己只是虚张声势，他就见过贝尔德几面，连对方是什么组织，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真被抓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只能碰碰运气了。
*****
阿克亚挑选的房间在旅店三楼，正对着楼下的药店，门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药店西侧有一个车库，也在监视范围内。他把窗帘拉上一半，搬张椅子坐在窗帘后面。
订好房间以后，阿克亚去药店附近转了一圈，他根本信不过利奥和安多拉。果不其然，侦察的时候他看到那两人在一个小胡同里，和一个陌生的女孩闲聊，还眉飞色舞的。阿克亚没说什么，看清药店没有后门，他马上回到房间。
直到利奥和安多拉回来，阿克亚仍然一言不发，坐着不动。这种监视的任务，对他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任务。至于那两人，可有可无。
阿克亚的举动，正好合了利奥的意。从进屋开始他就在玩手机，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跟阿克亚一样。只有安多拉闲着没事干，屋里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沉默了十几分钟。
安多拉端了杯水，走近阿克亚。“喝点吧。”
“谢谢。”
阿克亚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把水杯还给安多拉，继续监视。
“你也看了半天，我替你一会儿吧。”
“不用。”
阿克亚平静地拒绝。安多拉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阿克亚对利奥有不小的意见，偏偏利奥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歇着吧安多拉，他一个人能搞定的。”
“利奥！”安多拉有些生气地斥责道，“别说那种话。既然咱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你也好歹替别人想想吧？”
利奥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机放下。他受不了安多拉的指责，那比印象中父亲的指责还要严厉。毕竟安多拉是平时不怎么发火的人，一旦惹恼了他，自己可有的受了。
他朝阿克亚走过去，但一看到那个专注盯着窗外的侧身，嘴里的话全咽了回去，还是安多拉帮他圆场。
“要不这样吧，咱们互相说说自己过去的经历怎么样？阿克亚，能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吗？”
“说这个有什么用？”阿克亚回答。
安多拉坚持说道：“既然大家今后要共事，就要彼此了解。交流过去的经历，是最有效的办法。以前我参加的考古队都是这样，为了在危险环境下能够脱险，彼此之间的信赖不可或缺。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意见，但我们不熟悉你，你也不熟悉我们。”
“可是……”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说的，我和利奥都讲。如果实在说不出口，也不勉强。怎么样？”
阿克亚忽然来了兴致。那些照片，那次不了了之的出警，说不定是了解这些内容的好机会。
“我没意见。”
安多拉笑了笑，又问利奥：“你呢？”
利奥耸着肩，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便。”
“那阿克亚，你先讲吧。”
“我知道了。”
眼睛还望着窗外的阿克亚，慢慢讲了起来。从家乡的瘟疫，父母和哥哥的死，到卡普上校和托卡尔的出现，再到银翼军和“无名”。还有最重要的，发生在去年，阿尔法地区的一系列事情。
他不擅言辞，话不太流利，不过这些曲折的经历还是深深吸引了两名听众，尤其在他说到枪杀莉莉的时候。
“抱歉，我有些……伤感……”
阿克亚庆幸自己正盯着外面，这才没让利奥和安多拉看到他泛红的眼圈。
“没关系，毕竟谁都有点过去嘛。是吧，利奥？”
安多拉说着把目光投向利奥，那意思分明是“该你了”。然而利奥似乎没领会安多拉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哼哈两声。
“嗯……原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内疚，对吧？”
这话让阿克亚刚刚还伤感的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燃烧的怒火。他半个身子转过来，一只眼睛死死瞪着利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你当时那么做，没毛病。”
阿克亚突然从椅子上弹起身，差点把手枪也举起来。脸上的表情在告诉另外两人，他非常不喜欢这句话。
“我也……也是纠结了很久的！但是我……”
“你应该庆幸你做出的决定，不然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们聊天。”
两三步的工夫，阿克亚冲上去抓起了利奥的衣领，被激怒的双眼直视着利奥的脸。
“你是说莉莉的死是应该的？是必须的！？”
“不然呢？难道那个场合下你有保全她的办法？”
“混蛋！”
阿克亚挥起了拳头，安多拉赶紧上前，用力把他们分开，这拳头才没砸到利奥脸上。阿克亚怒目而视，利奥仍然用冷冰冰的表情应对。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利奥，说话别那么没心没肺。还有阿克亚，再生气也别打人啊。”
阿克亚马上清醒了，但心里还是不甘心。眼前这人什么都不懂，居然敢对莉莉的死出言不逊？
“我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你了，队长？”
“抱歉，我没兴趣。”利奥摆了摆手。
“那我替你说吧，”阿克亚说道，“去年6月5日，你浑身是血被人发现，肯定是经历过一场相当惨烈的战斗，是不是？”
此言一出，利奥的脸明显抽动了一下，仿佛一块伤疤被人硬生生揭开。
“你从哪听说的？”
“警局的出警记录。那里面只有几张照片和几行文字，这之后本该有一场调查，但什么都没有就结束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说的事，就连市长大人都不知情。我是诚心诚意要和你们沟通，队长你也拿出一点诚意来，如何啊？”
阿克亚说得有理有据，一旁的安多拉也一个劲向利奥使着眼色，但利奥根本置之不理。
他转身把房门拽开，几步站到走廊里。
“不好意思，我实在没那个兴致。”
说完，利奥关上房门，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阿克亚站了一会儿，回到监视的位置，继续工作。尴尬的安多拉叹了口气，跟阿克亚说着对不起。
“利奥他以前就是那样，别在意。”
“我不在乎。”
“这样吧，算是回敬你的。我可以告诉你，利奥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
“是杀了很多人吧？”阿克亚抢着说道。
“他一个晚上杀了五十多人，而且这些人……”
安多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准备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全是他的亲戚和朋友。”
阿克亚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安多拉。安多拉找个地方坐下，又指了指外面。
“不能再说啦，干活干活。”
*****
一天的时间说过就过去。这期间，三人轮流监视药店，一刻都不松懈。唯一不同的，是屋里没有了聊天的声音。也许是之前谈论的话题太敏感，除了交接工作外，三人互相没说过一句话。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多。
“看，药店的灯都灭了。”
负责监视的利奥指着外面说。阿克亚和安多拉凑过来，向窗外瞟去，正看到药店关掉最后一盏灯，屋里一片漆黑，而车库还有灯光。
“他们可能要行动了，队长，我们应该下去。”阿克亚说。
“我和安多拉下去就可以了，阿克亚，你留下来以防万一，顺便联系鲁维尔，让他赶紧来人。”
“知道了。”
这边三人开始了行动，那边三人也都各就各位。他们把四十个纸箱装进一辆轻型货车的货厢，霍里在驾驶席上等待出发，马恩检查着纸箱，他手头所有的RX6全在这里，混同在葡萄糖EP溶液中。皮特则在办公室反复检查，确定没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跑进仓库。
马恩从货厢里跳出来：“都完事了，皮特？”
“完事了。”
“好，趁现在赶紧走！”
皮特打开仓库门，在卷帘门缓缓升起的时候，和马恩一起爬上车。而当卷帘门完全打开后，车里的三人全愣住了——在车灯的照射下，他们看到有两个人站在仓库门口。
“老板，这，怎么办？”霍里问道。
马恩不想把事情闹大，杀人和贩毒的结局可是不一样的。然而事到如今，不管是谁，都别想拦着自己逃命。
“开车！撞死他！”
“可是……”
“我叫你开车！”
“等等老板，他们好像是白天来店里的那些人！”
皮特的话让马恩迅速平静了下来。“你确定？”
“有点看不清，但应该是。”
马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把车慢慢开出去，如果他要拦着，就停下来。”
拦在仓库门口的正是利奥和安多拉，看到货车缓缓驶来，利奥伸手示意对方停车。霍里很配合地把车停在路边。
“不好意思，打扰了。”利奥走过去说，“有点事，想请你们配合一下。”
下车的马恩换上一副埋怨的表情：“你是什么人？拦着我们要干什么？”
“没什么，一会儿警察要来，我就是负责把你们留下。”
“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就算是警察办案，也得说出个一二三来不是？”
“这话你留着跟警察说吧，再等会儿他们就来了。”安多拉说。
果然是条子的人，马恩想。白天查过以后不死心，想来搞突然袭击。不过无所谓，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名堂，自己还能趁机再捞一笔。
想到这，马恩静下心，甚至有了笑模样。
“那就让他们来吧，呵呵。”
他转过身，把皮特和霍里拉到一边，声音放低。
“把枪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