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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誉所说只有他知道的看海处, 其实是片私人海滩, 因为拥有者是赵老爹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所以赵清誉想来这里,畅通无阻。
那是个大晴天, 太阳像要把柏油路都烤化了。可到了海边,一听见浪声, 一感觉到海水的潮气,便瞬间凉爽许多。艾钢就跟赵清誉一人捧着个大椰子, 极其腐败的弄了两张躺椅, 然后肆无忌惮地挥霍这浮生半日闲。
果真如赵清誉所说,阳光下的海水仿佛铺上了一层银色的毯子,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美得就像一幅画。在浩瀚宽广的海洋面前, 一切都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望着它, 就好像能消散开心中的郁结,戾气,慢慢的,整个人都融进这水天一色里。
“漂亮吧。”虽然赵清誉来过很多次,却依然会被这景色沉醉。
“嗯。”艾钢由衷赞叹。
赵清誉叹口气, 张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这辈子要能有这么片地方,死都值了。”
艾钢不大认同:“那你什么都不干, 光做这里吹风?”
赵清誉对这不解风情的人算是没辙了:“当然是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某些时刻过来坐坐,你不觉得这地方好像能净化心灵吗?”
艾钢认真想了下,然后跟赵清誉说:“你心里有这么片海滩就行,烦了愁了纠结了,就往里看看,呃,自我净化。”
赵清誉不确定艾钢是深思熟虑还是随口说说,如果是前者,他会觉得这家伙很有思想,如果是后者,他会觉得对方入境界了。所以他歪着头,好整以暇望了对方半天,轻轻扬着嘴角吐出个很不中肯的评价:“白痴。”
艾钢扁扁嘴,咕哝得莫名哀怨:“我就说你越来越像李闯了吧你还不承认……”
两个人在沙滩上一直惬意到傍晚。
夕阳下的海浪像红色的丝绸,细腻柔滑绵延不绝。
艾钢在落了一半的太阳里才想起自己还带来了相机,于是放到桌子上调好角度和时间,硬是拉起赵清誉半蹲着来了张勾肩搭背的合影。后来用相机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俩人蹲低了,预计的半身照成了大头贴,倒是红日几乎占去了所有的背景版面,使得相片有了些70年代的怀旧感和奋发向上的学生运动气息。
赵清誉挺满意。
艾钢觉得赵清誉满意他就满意。
然后在细碎的海浪声里,他和赵清誉说了自己的打算:“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这两年我还是想陪在她身边,你要是喜欢东北那更好,我家房子都现成的,我俩直接住就行,你要是还喜欢深圳,那我就两头跑跑,等把她老人家平平安安送走,我再过来找你。你看行么?”
赵清誉静静听着,面色如水般淡然,可若要再往细里看,那眼底的呆愣就清晰可见了——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来不及调整出精准的表情。
他以为这人只是脑袋一热,不然能这么招呼都不打的冲过来么?
他以为这人只是暂时性的青春期萌动,不然能五迷三道说不出个为嘛喜欢自己么?
他以为这一个多星期只是老天给的礼物,打开盒子,至多维持上半月香气。
他以为……他以为的多了,却独独没想过原来这人也会想,而且想得那么正经,那么遥远,那么,认真。
好像飘渺的未来就这样砰地蹦到了眼前,无比清晰,触手可及。你甚至能摸到那上面的沙砾,粗粗的,带着质朴的美好。
一瞬间,赵清誉想到了李闯。他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如何了,但却真心感谢他,要是没有两个人的灵魂互换,那么后面这些,都不存在了。
多险。
多庆幸。
艾钢一直在等待回答,可赵清誉的侧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就那么想着,思考着,定住了。他有点儿着急,可又不敢出声催,怕小姑娘一恼来句“臭流氓”,那他就杯具了。
所幸,赵清誉没这么破坏气氛,因为破坏气氛的事情全让苹果先生代劳了。
“喂?”赵清誉不知道韩慕坤又找他干嘛,可对这个人,他却也没法视而不,“有事吗?”
“忙着呢?”韩慕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
赵清誉一边推开探头探脑满眼好奇的艾狗狗,一边简短道:“没,你说。”
“哦,我这还有些他……不对,是你的衣服,”韩慕坤无奈地笑了下,“我想处理掉,征询下本主儿的意见。”
赵清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缓缓道:“那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他的衣服,你处理掉吧,没人会穿了。”
韩慕坤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很残忍。”
赵清誉眯起眼睛去看慢慢涨起的潮水,语气平静:“彼此彼此。”
没给韩慕坤再说话的机会,赵清誉果断收线。
他内心不大平静,可分不出是难受多些,同情多些,还是生气多些。他想一个老男人像收拾遗物一样收拾自己喜欢的人的东西,肯定不好受,但他又想到了那个明明还活着却被人否定的且非说自己不在意的家伙,心里的天平便不自觉倾斜了。
“呃,谁啊?”艾钢问得小心翼翼,那架势是想凑过来,又不敢越雷池。
赵清誉望着艾钢,忽然来了异样的心思,故意道:“以前的男人。”
果然,艾钢先是眨眨眼,领会精神后那脑袋连同耳朵一起耷拉下来,眼睛也没光亮了,黯得像燃尽的烛火。半晌,赵清誉才听见他闷闷地问:“你谈过几个朋友啊?”
赵清誉好整以暇地回到躺椅上,云淡风轻:“你是指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艾钢啪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还有不正经的?”
赵清誉就那么看着他,笑得浅浅的,坏坏的。
艾钢一动不能动,仿佛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只能呐呐道:“我问正经的。”
赵清誉点点头,配合着很正经的想了半天,然后实话实说:“没有。”
艾钢崩溃,连忙道:“那不正经的呢?”
“成了的就一个,”赵清誉叹口气,“不过被人拐跑了。”
艾钢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
赵清誉歪头:“嗯?”
艾钢咽咽口水:“呃,拐的好……”
赵清誉终是真正笑了,眼睛成了艾钢最喜欢的月牙泉,清灵透彻,晶莹迷人。
艾钢觉得自己着魔了。
他知道赵清誉这样的肯定特别招人喜欢,但一想到曾经有另外的男人摸过他,蹭过他,亲过他,抱过他,他就……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否则他容易扑街道上见男人就咬。
“喂。”赵清誉忽然轻唤。
艾钢闷声闷气:“干嘛?”
“想去我家看看么?”
“……啊?”
“一个海滨小城市,空气清……”
“嗷呜——”
“轻点轻点椰子汁儿都洒了啊喂——”
海平面上,夕阳只剩下半张脸。
两个活泼的影子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永远。
深圳,某别墅区。
钟点工把一件件半旧不新的衣服往黑色塑胶袋里塞,神情就和以往收垃圾时同样木然,韩慕坤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不出声,只抽烟。
韩妞妞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死咬着袋子不放,硬是从钟点工手里拽了出来,护在自己肚子下面,然后破天荒地对着人猛叫。
钟点工吓个半死,脸上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求助地望向韩慕坤:“老板,这……”
韩慕坤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冲着韩妞妞大喝一声:“过来!”
韩妞妞抖了下,也不叫了,却执着地趴在那塑胶袋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韩慕坤。
有热气从眼底往上涌,韩慕坤深吸口气,猛地起身过去抓住韩妞妞的鬃毛就把她硬拽了起来,也不管韩妞妞呜咽哀号,而是狠狠一脚把袋子踹出了房门。
钟点工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出去拎起袋子就往楼下跑,不一会儿,韩慕坤听见了清晰的关门声,这才放开施虐的手转而把头轻轻拱进妞妞的脖子里。
记吃不记打的韩妞妞不明所以,低低叫了两声,便用舌头轻轻舔韩慕坤的脸,一下,一下,像个贴心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