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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蘧府门口晕倒的少女,整整昏迷了三日,方才清醒。
人是青青带回来的,想着她与鲁盘的关系,青青怎么也不放心将她交给别人,只能留在卫国,由孙奕之先行护送孔丘一行人返回鲁国,她等着那少女彻底清醒后,再做打算。
孙奕之了解了她救人的经过,对那少女的来历尚有几分怀疑,起初还有几分不放心青青留下,可孔丘急着将龟甲搬回鲁国研究,赵无忧又自告奋勇留下来陪着青青,他实在无暇分身,也只能让他们兄妹暂时借住在蘧府,照看那个自称是鲁盘未婚妻子的少女。
在等着那少女清醒的这几日,赵无忧一点儿也没闲着,他本就与公输家素有来往,派人去找了公输耒,询问阿盘和那少女的关系,他原本有些怀疑,不料公输耒居然亲自跑来蘧府相告,还真有这么回事。
鲁盘出身公输家旁支,其父在一次施工时意外身亡,其母伤心劳累过度,一场大病没熬过去,就丢下了当时不过五六岁的鲁盘。若没有前任家主的收留,他早已不知沦落到何地。而他的那门亲事,是他父母尚在时定下的,那家人当初就想悔婚,若非看在公输家老太太喜欢鲁盘,将他养在膝下,只怕早就不认这个小女婿了。
那家人姓即墨,许给鲁盘的小娘子行九,人称即墨九娘,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公输耒虽与鲁盘不对付,也是因为他原本是主家最受宠的子弟,只因鲁盘天资过人,深受前任家主喜爱,才会因失宠而处处与鲁盘作对,各种阴招损招层出不穷,也曾想过要对付这位九娘,可没想到季家都已心生悔意,九娘却宁死不从,先前就曾闹过几回。
故而公输耒对她并不陌生,赵无忧一问,他以为是鲁盘出事,便急急跑来,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其间没少给自己洗白,全然不提先前对鲁盘的不满和构陷,话里话外不单打听着他的下落,还隐隐吐露出几分悔意,大有要与鲁盘言归于好的架势。
赵无忧并不知道鲁盘与公输家的恩怨,只是见公输耒如此“诚意”致歉,想要青青帮忙请鲁盘回来,还一口保证,以后非但不会为难鲁盘,家主还要重用于他。赵无忧便在一旁帮腔了几句,不料青青立刻就冷下脸来,连话都懒得再与他们多说半句,转身就走,径直去照顾即墨九娘。
即墨九娘昏迷了三日,全靠青青熬了米汤和药汁硬灌下去,才保住了一条性命,等她一睁眼时,第一眼看到青青,便要起身拜谢,却被青青一把按住,不肯让她起来。
“你好生歇着,不用起来。你的身子太弱,亏损得厉害,若不好生休养,一点儿小病都能要了你的命。”
“多谢……多谢姑娘!”即墨九娘虚弱地躺着,双目含泪地望着青青,轻声问道:“敢问姑娘,可知……可知阿盘哥可否安好?现在何处?”
“他没事,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青青坦白地说道:“只不过眼下不方便带你去见他,你先好生休养,等你身体好了,我自然会带你去见他。”
即墨九娘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小女子得姑娘相救,无以为报,愿追随姑娘身边,为奴为婢……”
“那可不成,”青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阿盘与我们以朋友相交,你是阿盘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朋友。区区小事,何必言谢?你若如此客气,那便是不愿当我的朋友了?”
她这样一说,即墨九娘也不敢再托辞,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青青见她病弱至此,兀自强撑,又给了她喂了碗米粥,先前她昏迷之时只能咽下些许清粥,这会儿醒了,可以吃些稠粥。她原本要自己吃,可刚坐起来,就险些瘫倒,青青干脆地按住她,硬是给她喂了下去。
“先前你没醒来时,我都是这样喂你的,有什么关系!你老老实实吃下去,快些养好身子就算帮忙了!”
即墨九娘哪里敢跟她呛声,被她抢白一番,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让她喂粥,只是一口接一口的,生怕吃得慢了,反倒差点呛着,刚咳了两声,便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转头一看,却是两个锦衣少年,都不过十八九岁模样,生得俊朗明秀,其中一人眉目之间,与青青依稀有几分相似,看着有些眼熟。
只是被两个男子如此肆无忌惮看着,九娘可不比青青,登时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缩着身子,简直恨不得钻进被中将自己藏起来。
青青转头瞪了那两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赵无忧深深地看了即墨九娘一眼,说道:“听说即墨姑娘醒了,我陪公输兄过来看看,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先前发笑的正是公输耒,这会儿不得不以拳掩口,干咳了两声,掩饰过自己的失礼,忍住笑意,方才说道:“阿盘是我的兄弟,九娘也算是我弟妹,如今阿盘不在,九娘有事,我理当过来照应一二,这几日有劳赵姑娘,在下先代阿盘谢过姑娘……”
“闭嘴!”
青青冷哼一声,放下粥碗,冷冷地盯着他,眼神犀利如箭,有若实质般刺得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你若当阿盘是兄弟,又怎会做出那等事来?若非他遇上我们,这会儿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他是我们的朋友,他的人自有我们照顾,又何须你来假惺惺地献殷勤!”
“这……昔日只是,只因在下心胸狭窄,多有得罪,险些害了阿盘,如今在下已知错了,”公输耒脸上红了又红,最后还是深深行了一礼,说道:“还望姑娘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将功赎罪,日后阿盘回来,在下必当竭力辅佐他继任家主之位,绝不再生事端。”
赵无忧在一旁也劝说了一番,青青却只是冷笑不提,偶尔瞥了一眼即墨九娘,见她一脸愕然之色,显然并不知道鲁盘叛出家门之事,孙奕之临行之前,将公输墨找他帮忙请鲁盘回家之事都已告诉了她,她已然知道公输家如今的境况,自不会被他这番花言巧语骗了去,可即墨九娘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不知她会有何看法。
公输耒说得口干舌燥,从自己三岁记事开始,祖母就接回已变成孤儿的阿盘说起,一直说到两人成年,回忆起儿时的无邪时光,也有些兄友弟恭的记忆,只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他有父母娇惯着,远不及阿盘刻苦用功,加上公输家的技艺都是苦力,他生在富贵乡中,又哪里吃得了那些苦,莫说伐木做工,便是设计屋舍农具之类的轻巧活计,他都远不及阿盘,对比之下,自然少不了被祖父训斥责罚,因此便生了恨意,处处与阿盘为难,到祖父去世之后,再无人为阿盘撑腰做主,他便大着胆子勾结族人陷害了阿盘。
原以为除掉了阿盘,他作为公输家少东主,自然能继承家业。却没想到正因为他这番举动,给家族招惹来孙奕之这般强横的大敌不说,还连累的数十族人葬身玄宫之中,就连阿爹也因此断去一臂,还有数十个在玄宫中损兵折将的世家贵族前来施压报复,公输家如今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他才意识到,他自己根本没有撑起公输家的本事,若不能找回阿盘,只怕公输家的百年家业,就要毁于一旦。
一夕之间,见过了无数人在地宫中惨死之后,公输耒终于明白,生死无常,没有那份本事,想要扛起公输家第一神匠的招牌,只会招来更多的祸事。
如今青青就算再冷嘲热讽,他都已不在乎,只要能求得阿盘回来,公输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算还上了那些外债,公输家手艺最精的十余个族人都已葬身玄宫,别说以后再承接生意,就连以前接下的那些,都不知能找谁接手完成。若是那些生意半途而废,不但有大笔赔偿雪上加霜,还彻底毁了公输家的声誉,再无翻身之机。
青青始终不为所动,公输耒却忍不住连连施礼,到最后,一咬牙,横下心来,说道:“姑娘若是不信在下,在下愿以手相抵,只要姑娘肯告知阿盘下落,请他重回公输家,在下便剁了这只右手,算作赔罪!”
说着,他便拔出腰间短剑,朝着自己的手腕上砍去。
“不可!”赵无忧没想到他竟出此下策,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抢过他手中短剑说道:“公输兄何必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此诚心,苍天可鉴,又何必自伤手足?”
公输耒苦笑道:“从前是我对不起阿盘,害苦了他,单单一只手,尚不足以偿,只是我留着这条命,还要帮他重振家声,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公输家的子弟,公输家的名号,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毁了。”
青青一直冷眼旁观,直至此刻,方才说道:“你的手先留着,等我问过阿盘再说。”
“真的?”公输耒眼中迸射出狂喜之色,急切地问道:“姑娘当真答应,带我去见阿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