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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心愿就是心愿,一辈子不能成真才显得宝贵。让人欲罢不能的愿望。
暮色四合, 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些冷意,这毕竟是北疆, 纵使已然入夏,夜里还有些凉,若是放置那两人在那边,第二日定会染上风寒。
可丫头小厮们又都被她指使出去了,她也不想扰了她们的兴致,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动手, 把她们搀扶进房里去了。
站在她们面前时, 她又犯了难。钱玉和淳于敷虽说都不重,可她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可能同时拖着她们去厢房里。想了想,只能先拖着一个走, 再去管另一个了。
钱玉侧趴在桌上倒还好, 淳于敷全然靠在了花架上,等会儿时辰晚了,夜露星冷,不染病才怪了。
轻声叹了口气,木雪缓行至淳于敷身侧,俯下/身望着明艳美人的脸喃喃道,“我本意是要让你们过来赏花的, 怎么现下却变成我来做苦力了。”
说着,她伸出手便要去搀她,方触到她胳臂,她却幽幽地转过了头,满含笑意地望着她,“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木雪一惊,触到蛇一般缩回手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只得尴尬对她道,“你……你没醉?”
“我是想醉,可这边的酒,过淡,醉不了。”淳于敷又转过头,望向已经黑如墨石的天际,轻轻说道。
木雪淡淡看她一眼,“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你自幼在塞外长大,中原的这些酒,对你来说,确实醉不了。”
“无碍,反正酒是拿来品的,并非是拿来醉的。”
说完,她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穹,木雪也不出声,两人沉默以对,只有不远处促织鸣泠的声音混合着风吹落花瓣的簌簌声不断传过来。
僵持了一会儿,木雪率先败下阵来,问她,“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过来这边的?别说什么逃荒的话,你以为,那么荒唐的理由,我会信?”
淳于敷微笑着转过脸来,“我说是因为你,你信么?”
木雪闻言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见她眼里的戏谑收也收不住,知道她是在戏弄自己,脸色更冷,“自然不信。”
淳于敷与她说的话,十句里能有九句是骗她的,还有一句一半是假的,还有一半就是无聊的废话,她昨晚……定是昏了头,才得出个淳于敷会喜欢她的这个结论。
“唉,我坦诚与你说了,你也不相信,那我也没法子。”淳于敷淡笑着摇头无奈道。
木雪不想理她,起身往钱玉那边走去。既然那个酒鬼不是真的醉了,那她自然能自己走回厢房,用不着她来操心。
看看她扶起醉成一滩烂泥的钱玉要离开,淳于敷忙叫住她,“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
“你不是没醉么?”木雪头也不回地说,“这里离你厢房的路你也不是不认得,还需要我多此一举么?”
淳于敷听说,“刷”一声躺回花架上不动弹了,盯着她的背影幽幽道,“我觉得这地儿比厢房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错。”
木雪没听见似的,拖着一只真醉得不轻的酒鬼往回走,踽踽的脚步在寂冷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哎,她竟然真走了啊。淳于敷望了会儿头顶已挂上树梢的新月,耳边的脚步声始终未散,她挑挑眉头,站起身,走到艰难拖着人的木雪身边,“需要我效劳么?”
被问的人正眼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缓缓向前挪着步子。
“你这样走,恐怕子时都到不了房里。”
她还是没听见似的不理人,淳于敷见状,淡淡一笑,“有时候,对的方法,比蛮力更为取巧。就好像爱情一样,盲目总是一时的,理智过后,感情就淡了。”
她话里有话,木雪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来了。索性住了脚,看她,“你镇日神神叨叨的,到底想说什么?”
“神神叨叨的?”淳于敷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开来,“原来四小姐就是这般想文施的?”
木雪略微抬眼,“不然呢?”
“唉……”淳于敷似真似假的叹口气,抬首时却换了万分认真的神色,“平常文施确实说话难懂了些,可下面的这些话,文施是真心的。”
木雪淡淡点头,“趁着我还有闲心,你快说吧。”
“如今和文施说说话,都要看四小姐心情了么。”淳于敷笑着摸摸心口,“唉,四小姐这么说可真是让文施难过。”
木雪面无表情地扭头就走。淳于敷连忙拉住她,“四小姐莫急,文施只有几句话,不费功夫的。”
木雪甩开她的手,冷道,“若是你再这么隆
“不会的。”淳于敷忙笑着,伸出手指天为誓,“文施保证,确是几句话。”
木雪这才站住了,神色不耐地冷道,“你说。”
“嗯……”淳于敷沉吟着,望了眼挂在她肩上的钱玉,“四小姐喜欢钱公子么?”
木雪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文施这是为四小姐好。”淳于敷笑叹说,“这些时日,我观钱公子对四小姐是用了心的,而四小姐心思太难猜,总是对人忽冷忽热的,虽说若即若离才能勾得人心痒,可若是时间长了,就使四小姐与钱公子是夫妻也罢,也难免生了隔阂。是以,文施想着,四小姐若是真心欢喜钱公子,就该与他坦诚相对才是,以免时候久了,他心寒。”
“坦诚相对?”木雪面色忽然冷下来,死死盯着她明艳的脸,“你是什么意思?”
“四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会猜不到文施的意思。”淳于敷淡淡一笑,坦然回视她,“外间盛传四小姐与男子有染才被逐出家门,虽文施知晓个中缘由,可是钱公子却一无所知,他如今年纪尚轻,又只是乡绅之流,自然不会想些什么,可若是今后他行了弱冠礼,在县守任上又被擢拔平步青云的话,四小姐可能保证,他还是不介怀这些么?中原人看重名节的程度,四小姐想必比文施要清楚得多。”
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些懵,木雪站在原地不出声,好一会儿方缓缓道,“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话落,她利落地扶着钱玉往回走,淳于敷也不再挽留她,只在她快要拐过花园角门时,高声道,“文施今夜所说之事,还望四小姐想清楚!”
她的身影顿也未顿,慢慢隐匿在黑夜中,淳于敷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会儿,随即轻笑着重新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摘下花架上的藤萝花放在嘴里咀嚼,“嗯,苦的?花长得这般美,我还以为会甜呢。果真,美的东西,都是让人苦的。”
说完,又呷了一口酒,品着嘴里淡淡的香味,一怔后,不适地把酒壶掼到地上,摇头无奈叹息道,“果然这些中原的东西……是不适合我的。”
譬如情爱,譬如美人。不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再沾染上关系了。
“唉,还是塞外的酒好。”意味不明地说着些胡话,她明亮的眼也迷离起来,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回了房。
空寂的花园里,只有轻泠的一轮新月,缓缓将华色披在繁盛开放的花架上。
离花园不远的东厢房里,木雪将钱玉安置好,对着她绝色的容貌,脑海中不断浮现淳于敷与她说的话,一时间心烦意乱,竟然就这么就着燃烧的烛火,在她床边坐了一夜。
翌日。
在鸟鸣声和小厮们洒水打扫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钱玉不悦地皱眉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着,头还有些昏沉的疼,呆呆地望着帐顶的流苏,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到底在何处。
直到听见门外有丫头扣门唤她梳洗时,她才想起来昨夜她是和木雪她们一同赏花去了。不过赏着赏着,她似乎喝了不少酒,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喝酒可真是误事。”喃喃着,她扶额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正要唤丫鬟们送水进来,转眼就见木雪支着手臂撑着额角,靠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小憩。
她怎么在这儿?难不成她一夜都没回去不成?这可是北疆啊,夜里那么凉,若是染风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越想越心疼,她连鞋袜都不及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想抱起她到床上睡。
没成想她这般小心,还是把她惊醒了,缓缓睁开眼,见到她,一怔,“你怎么醒了?”
“天都亮了,我醉得再厉害,也该醒了。”钱玉答着,伸手要扶她起来,“你还倦么,再歇一会儿吧?”
“天亮了么?”木雪闻言,抬头看一眼窗格外,果然天色明亮。她转过头,看着钱玉担忧的神色,轻笑道,“我不困,既然天都亮了,睡了也睡不安生。”
说完,她艰难地扶着床柱站起来,唤来了丫头打水。
四五个小丫头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来,钱玉小心地独自在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后,才出来梳洗,木雪已然弄完了,杵在一边看她束发戴玉冠,好久都不出声。
平常这时候她该已经说一句“我去看看厨娘做好饭没有”而后出去了才是,怎么今天她中了邪了?
钱玉拨弄着玉冠的手一顿,转脸看她,奇怪道,“你有事要对我说么?”
“嗯……”木雪犹豫着道,“你今日,还要出门么?”
“今日我向燕公子买的那些笙树季竹怕就要到了,我得看看那些东西怎么收拾。”钱玉慢慢说出今天的打算时,看她的脸色愈来愈暗,不禁更加疑惑,“怎么?你要是有事,我明日再安排这些东西也不迟。”
“不必。”木雪虚笑着应一声,“你先去做这些吧……毕竟大旱一日不解,百姓一日难安。”
钱玉虽说好奇,也没有多加追问,点点头,重对着铜镜摆弄自己的冠带。
木雪望着铜镜里映出的她绝色的容貌,慢慢叹了口气。
一而再,再而衰,她想了一夜才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在她几句话里就溃散的一丝不散,这次没有与她说成,恐怕以后,这些事,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