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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怒剑残敌
蔡风的脸上红潮渐隐,但那游魂一般的身法,似乎是由沙上滑行,也似是在风中飘飞。
鲜于修文回过神来之后,便看到了一点亮星,那似极为遥远的亮星。
近了,却发现那本是一柄剑,一柄极为要命的剑,带着微微的、极为悦耳的低啸与惊嘶。
鲜于修文心中有些奇怪,他不明白那柄剑怎会有这样一个出场的方法,看见了剑,竟没看见手,蔡风的手。
居然没有看见蔡风那握剑的手,那么这柄剑又是怎样一柄剑呢?难道是蔡风的剑?难道不是蔡风的剑?
蔡风的整个身子都不见了,似乎在虚空之中突然消失,唯有那柄剑,一柄只能看见剑尖的剑。
那是什么剑,似乎完全超出了人的思维想象,那么小小的一个剑尖,竟像是在这一刻充斥了整个虚无的空间。
天与地,地与一切的生命,似乎全都融入了这一剑之中,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极不真实,至少在鲜于修文的眼中,这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鲜于修文一声狂嘶,他竟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一柄剑可以充斥天地,怎么会有一柄剑挡住人所有的视线,因此他闭上了眼睛。
蔡风心中依然那么平静,整个天地都变得极为肃杀,变得极为落寞,想到鲜于修文说的话,他的心中便若被千万根钢针在重扎,他的心也若被露洒在千年的雪原之上,风吹,雪冻,几乎快成了坚硬森冷的冰团,他的感觉之中,只有一个可以发泄他悲愤的方法,那便是杀人。
鲜于修文不愧为高手,在最后一刻居然醒悟,居然明白他不能够这样,居然及时地将眼睛闭上。
半闭眼睛的鲜于修文,只感到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剑气,连吹过的北风也竟似乎成了剑场之中追命之物。
鲜于修文根本没有机会考虑,他也不能考虑,他唯一的生机,便是出手,出刀,那柄大刀便若是一团粉雾一般升腾而起,地上的黄沙,在飞旋之中竟成了一种朦胧的虚幻。
在这虚幻即将吞没鲜于修文的那微微的一刹那间,蔡风的剑若一道幽风一般,刺入了那旋动的黄沙之中,变成了亮丽的赤霞,使那本来即将成形的虚幻在一刹那之间竟被吹散,绞成无数的碎末飞散,飞散。
“当,当,当……”交击的声音便像是从天外传来,那般沉寂而清脆。
“呀!”一声长长的惨哼,在凄厉的北风中,在飞扬的黄沙之中翩然逝去。
蔡风一声冷哼,他手中的剑竟不见了。
鲜于修文的身体重重地向后倒翻几个跟头,重重地落下之时,双脚已经有一半埋入沙中,眼睛张开之时却大为骇然。
鲜于修文眼睛张开之时,先是看到一张脸,微微有些苍白,但又抹上了一层浓浓的杀机的脸。
是蔡风的脸,蔡风的确像是一阵风,甚至比风更可怕,像是鬼魅,像个飘行不定的鬼魅,总是紧紧地咬着他的行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鲜于修文竟感到一阵虚弱,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对方连让他喘半口气的机会也不给,便追了上来,便像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魔鬼,是以他的心中有些虚弱。
蔡风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便像充斥了整个天地,整个虚空,最可怕的只是那双眼睛,那双似乎永远也化不开寒冷的眼睛,却又那般深邃,那般明澈,更有一种似乎极为空洞的感觉。
那只是一种感觉,是否空洞没有人可以回答,但那种感觉却极为真实地印入鲜于修文的心中。
那种空洞,便像是一个塌陷的时空,将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力量全都吸入进去,甚至连他的灵魂也完完全全地拉入那双空洞的眼睛。
鲜于修文似乎极受不了这种刺激,“呀”地一声大吼。
埋住那双脚的黄沙尽数飞扬而起,便若一片凄美的黄云,向那空洞得可以吞噬万物的眼睛之中飞去。
一只手却盖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挡住了那本来似乎充斥了所有空间的脸,而这个天地却完全被这只手给充斥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几乎让人有一种不敢想象的感觉。
这只手极白、极白,便像玉雕琢而成,不仅白而且润滑,更有一种似乎流转不息的生命力在手中不断地翻涌。
修长而有力的一只手,便像是整个天空一般,将那片黄云全部盖住,那片黄云在这只手下,竟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如此没有生命。
鲜于修文的心几乎快要颤抖,他那种由心底升起的无力感,几乎把他的脑子冲得要爆裂而开。
“嘣!”“呀!”一声闷响之中,再夹着一声长而凄厉的闷哼。
鲜于修文只感到心口一阵狂震,五脏六腑全都一阵翻腾,忍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
蔡风的脚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他不想沾上鲜于修文的血,因为他的那双鞋是凌能丽为他做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种人的鲜血染腥。
蔡风这一脚的力量并没完全爆出,他刚才曾说过,他定会留下鲜于修文的命,让他看清楚,他们鲜于家族的人是怎么样一个死法,所以他这一脚并没有要鲜于修文的命,他却让鲜于修文至少要躺上一个月的床。
鲜血都是一样的红,也一样的腥,只不过洒落在地上,迅速又被黄沙所淹没而已。
鲜于修文眼中露出的是绝望的惊骇,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只不过才敌对方两式的攻击,这怎么可能?
不过,这却是个事实,他想不到的事实的确太多了。
蔡风的身形并没有再一次移动,只是像株胡杨一般定定地立在那里,目光之中依然是难以抹去的杀机,冷冷地望着鲜于修文。
鲜于修文伸过衣袖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艰难地撑身坐起,目光有些近乎野兽一般望着蔡风,嘴角仍溢出一丝得意。
“你便是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你心爱女人的命运,哈哈……”鲜于修文断续地说着,竟放声得意地笑了起来。
“嘣!”“哇!”鲜于修文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下颌却被重击得肿了起来,身子也一下子仰飞而出,重重地甩在沙地之上。
蔡风冷酷地行上一步,缓缓地蹲在鲜于修文的身边,像是一只猫在看一只在爪下的老鼠一般,望着鲜于修文。
“我说过不杀你,但是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蔡风冷酷地道,同时,伸出一只修长而莹润的手,重重地捏在鲜于修文的下巴,冷笑问道:“痛吗?”
鲜于修文胸口急速地起伏着,眼中射出怨毒的神色,但蔡风正捏着他那被踢的下巴,只痛得他神经不断地抽动,但却不想显示出自己那痛苦的样子。
蔡风似乎有些怜惜地望了他一眼,揶揄道:“想不到你竟是一个硬汉哦,很恨我吗?”
鲜于修文眼中显出极端的愤怒,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被蔡风在这里如此羞辱,怎叫他不怒。
“很怒吗?你当初在要我命时可曾想到有今日?你在杀那无辜的老人时,可曾想到有今日?你在抓住那弱女子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早的。”蔡风吸了口气,怨毒地道,“这个世道便是这个样子,谁也怨不得我,我说过会让你看着你的家人,你最亲密的好友,一个个地死去,一个个地呻吟着步入黄泉,那绝不是说假的。我曾发过誓,任何有辱过凌姑娘的人,都得从这个世上消失,这或许是你鲜于家最大的错误……”
“噗!”“啪!”“呜!”一声闷响,在一声脆响之后,竟传来一声嘶哑痛苦的惨呼。
鲜于修文的口中血泡沫鼓涌而出,从两嘴角溢涌出来,眼睛都因痛苦而变得有些惨绿,脸全都变得扭曲起来。
蔡风一声冷笑,狠狠地道:“竟想喷脏我的衣服,你血不配,你的口水更不配,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原来正在蔡风说话的时候,鲜于修文竟以一口口水喷出,想把蔡风羞辱一下,却没想到,蔡风竟将他的下颌向上一推,竟以下牙把舌尖给咬断。
鲜于修文嘴角满是鲜血,形状极为凄厉。
蔡风并没有半分怜惜,他的心早已变得无比冷硬,想到凌能丽此刻的遭遇,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无限的杀机,更恨不得将鲜于家的每一个人全都剁成碎末,然后再去与破六韩拔陵比个生死,便是千军万马也要去闯上一闯,只要能救出她,便是死在敌营又有何妨,这一刻他根本就不再有半点仁慈之念。
“我曾叫你自废武功,你不肯,而这一刻只好由我代劳了。”蔡风目中射出两缕杀机,伸出两指在鲜于修礼丹田穴上重重一拍。
“哇!”鲜于修文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蔡风废去他的武功并不是以一般的方法去废,而是将他储存在丹田之中的真气逼得向七经八脉一阵乱冲,再由各穴冲出体外,这种散功之法,几比千刀万剐更让人痛苦不堪。不过,蔡风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只是像看一条死狗一般冷冷地盯着正在抽搐痛苦地翻滚着的鲜于修文。
黄沙依然在飞扬,天空中的大鹰却在不断地盘旋。
大鹰们似乎都不畏寒冷,或许是因为他们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只是他们并不敢飞落,那是因为地上有人。
并没有躺下去的人,静静地坐在那棵不知在沙漠之中挺立了多少年的胡杨之下。
寒风吹,并没有让那人有丝毫的动静,虽然那块地面是那么寂静,但并没有淡化那股潜在的杀机,那股杀机似乎已经深深地融入了那冷漠的空气之中。
黄沙低旋,北风不再呼啸,似乎淡了很多,天上那还算灿烂的太阳有些西归之意,地上的人、马却没有归意,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在那风铃之声中,他们的确是在等着什么。
不知道是远方的归客还是天外的浪人。
那人静静地坐在胡杨下,那是一个比较好的牛皮帐篷,这一刻却并未拉开,只是折叠成块,在黄沙之中便成了一个极好的椅子。
风铃声传出极远,但有点召魂的意味,反正那种调子极不好。
那些马儿都似乎极为驯良,那乌黑的马儿犹为亲热,紧紧地立在那坐着的人身边,像一个参禅者似的感受着那股由风带来的寂静。
远处,也有风声在应和,但那极为遥远,不过那并未逃过那骏马的耳朵,也没有逃过那坐于胡杨之下的人的耳朵,只见他的手紧紧地插在风衣之中,他的脑袋严严地扣在他那顶帽子之中,并不能看清他那脸上的表情,但他那微微一动的帽子却表明这个人已经听到了那遥远风铃之声的召唤。
那风铃之声本极为遥远,但很快便近了,越来越近,马背之上的人身影便清晰地映在那黑马的眼中。
黑衣人依然那般安详、宁静,没有半丝躁动不安的倾向。
风铃之声越来越近,那缩在帽子的脑袋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双极为凌厉而且充满杀意的眼睛。
七匹极为骏健的马,掀起一路的沙尘,若一阵风一般驰向那胡杨树。
“唏吁吁……”
几匹健马一声长啸,似乎是对那斜日的一种讽刺。
“嘣!”“唏吁吁……”
几匹健马似乎还来不及兴奋,被主人一带马缰,将本来疾驰的身子突然打横,竟一起向沙中坠去。
马背上的人一声惊呼,全都自然而然地飞跃离开马背。
沙尘飞扬,几匹健马一阵惨嘶,它们所立之处竟是一排极大的沙坑。
一排极大的沙坑使那本来极为有气魄的马主人在这一刻之中变得极为狼狈。
是谁挖的陷马坑?
那七人的目光全都凝在十数丈外那胡杨之下的神秘怪人。
远远地便可以察觉那七人眼中的愤怒与杀机,他们的目光不仅仅是望着那神秘的怪人,更望着那十几匹健马。
七个人的步子全都向胡杨之下逼进,他们的步子极缓,但却极有气势。
在凄厉的北风中,更有一种让人心震撼的肃杀。
那坐在胡杨之下的人,竟缓缓地伸出一只极为光洁而修长的手,极为优雅地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冷漠却极有个性的脸,虽然有些苍白,那股刚强而充满灵气的感觉却极为清晰。
他正是蔡风,并没有离开这株胡杨。
蔡风冷冷地打量了那行至的七人一眼,冷漠地一笑,淡淡地道:“我等了你们很久。”
那七人一呆,相互望了一眼,显出一丝讶然。
七个人,都极有特性,最有特性当数那个比较娇小的女人,极美,像一支盛开的玫瑰,有说不出的风情。
另外六人都极为粗壮,每个人都具有野兽般的气势。
这样一群人组合在一起的确是有些惹眼,只不过这里只是一片荒漠,惹只惹一个人的眼睛。
那便是蔡风!
“你是什么人?等我干什么?”那极美的女人露出一个几乎可以让所有男人都有些着迷的媚笑娇声问道。
蔡风有些漠然,似乎是极不解风情的枯木,只是冷漠地道:“但是我认识你们。”
“是吗?那可能是我太忘事了,真是该罚,公子如此英俊潇洒之人,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极美的女人似乎有些风骚入骨地道。
蔡风冷哼一声道:“我为你准备了一份薄礼。”说着衣袖一拂,竟是一卷画像旋飞而出。
那极美的女人与那六个壮汉一呆,伸手一把抓住那卷画像,重重地抖开。
七张脸全都变了颜色。
有些难看,却也有些惊疑不定之色。
“有错吗?”蔡风淡漠地问道。
“真想不到公子居然会有如此手笔,将奴家画得如此美,连我自己都有些羡慕,这份礼我真是太喜欢了,谢谢公子喽。”那极美的女人声音无限娇美,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媚艳之气。
“土门花扑鲁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突厥三花之中的另外两人是不是也有这样出众,更是让我蔡风心动。”蔡风揶揄地冷笑道,说话之前也长身而起,向那七人行了几步。
那极美的女人神色微微一变,这才收起媚笑,淡淡地道:“北魏第一刀的儿子果然厉害,不仅没死,还这么快便找上来了,真是了不起。”
蔡风淡漠地一笑道:“承蒙夸奖,那晚的刀我忘了带来,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份更好的礼物,希望你不会不喜欢。”说着轻轻地一拍手,那神骏的黑马调头便行,片刻竟叼来一个正在呻吟的躯体,重重地放在地上,才转身又回到胡杨之后。
“鲜于修文!”那七人同时惊呼起来。
“还好,你们没有装糊涂不认识他。”蔡风淡然笑道。
“是你干的?”土门花扑鲁惊骇地问道。
蔡风淡漠地道:“不错,只不过让他变成一个废人而已,你不必有什么惊讶,你们不会有他这么幸运。”
“你废了他的武功?”那背上背着大杵的汉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地问道。
“对呀,你们可以直接去赴黄泉,不必像他这般变成一个废人,他只是为了留下来看鲜于家族之人是怎么样一个个地死去而已。”蔡风那平静的声音,竟让七人若置身于冰窟之中一般。
那声音之中似乎将那股仇恨与杀机全部浓缩,将那种极端的情绪以一种极普通的形式表达出来,反而更会增加那种恐怖之感。
土门花扑鲁的俏脸也变得极为厉害,似乎少了一些血色,几可与蔡风的脸色相比,她虽然杀人无数,可是在蔡风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杀人,实让她深切地感到那种血腥之意。
“你们本不必死,但你们却不该去杀害无辜,这是你们犯的最大的错误。想杀我,是因为你们有理由,也并不是不可以原谅。在这个乱世之中,谁的双手不沾满血腥,你们要杀的是我,却杀害了那无辜的老人,更掳走了那无辜的姑娘,都是我所不可原谅的!我的良心也不能够原谅我自己!”蔡风仰天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幽幽地道,眼神之中竟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悲哀,像是眼前突然起了一阵迷雾,将蔡风那本来锋利若刀的目光变得更凄迷,更幽远而富有情感。
几个人不由得一呆,那比较粗壮却又微矮的汉子冷哼道:“老子毕不胜平生杀人无数,只不过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而已,杀了便杀了,哪还有这许多废话,若不是那老小子想拦老子抓那小娘们,老子还不屑杀这不堪一击的瘦老头呢。”
“哦,你叫毕不胜吗?”蔡风心头杀机狂升,但语气却平静至极地问道。
“老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便是毕不胜,你待怎的?”那矮壮汉子不屑地一翻眼反问道。
蔡风的眸子之中的那悲哀的神情在瞬间竟转为无尽的杀机,若两道冷电般定定地落在毕不胜的脸上,冷漠而充满杀意地道:“怎么样,在不久你便会知道,我会让你死得比鲜于修文更惨,我记得有一种叫万蚁食肉的玩意儿,倒很想看看你这满身的贼肉可不可以用一用。”
毕不胜心头也升起一缕寒意,脸色微变,却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大言不惭的话谁都会说……”
话犹未说完,他的眼前,蔡风竟似乎突然不见了。
众人眼前一花,蔡风与他们的距离只不过两三尺远而已。
蔡风又再一次不见,而是融入了满天的剑花之中。
像是天边的残虹一般,也像是闪电一般的剑花,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黄沙漫漫,北风依然呼啸而驰,天空中的骄阳那灿烂的光芒竟有些虚幻。
土门花扑鲁与那六位壮汉心头都不由得揪紧,他们根本就未曾想到蔡风的动作会如此之快,而那剑法竟如此可怕。
每一个人只感到自己似乎完全孤立在一种狂澜之中,没有任何人相助,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
这是什么剑招,每一个人眼睛似乎都免去了应有的作用,便若置身在一个荒渺的迷雾之中,根本就找不到出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还手。
这一招的确太仓促,的确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的戒备全因蔡风那魔幻般的身法给弄糟,所以他们只有退。
退而求其次,这是一种极好的战术。
“噗!啪!嗯!”
两声闷响之中夹着一声闷哼,一切便在这三声响声之中恢复正常,但毕不胜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极为苍白。
蔡风静静地立在一丈之外,便像是看戏一般冷冷地盯着七人,便像是在看着几只刀下的小兽。
毕不胜的眼中充满惊骇,一只手重重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几丝血水缓缓地由指缝之间流出。
土门花扑鲁与另外的五名汉子眼中也射出无比惊骇的神色,他们刚撤出的兵刃竟停在半空之中,不知道是否该进攻,蔡风的动作太快,那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便像是一阵狂猛的风,来得突然,去得迅速。
“你怎么了?”土门花扑鲁骇然地问道。
毕不胜声音有些呜咽地道:“我没事。”不过似乎有些微微漏风的感觉,但他的眼神之中那种惊惧之色却丝毫掩饰不住。
蔡风立在风中,那件披风轻轻地飞扬,形态极为优雅,那修长的体形比胡杨更具风骨,整个身体似乎充盈着无限的生机,在任何一刻,都有爆发的可能。
土门花扑鲁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并不完全是惊惧,多的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朦胧。
他们都像是第一次见到蔡风一般。
的确,蔡风刚才那么一手,其震慑之力足以让人心寒,在轻描淡写之中,竟使毕不胜如此轻易地受伤,甚至连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这是如何耸人听闻。
毕不胜乃是仅排在突厥三花之后的突厥三刺之一,其武功足以进入高手之境,可是在蔡风的手下竟会如此无还手之力,这的确是几个人没有想到的。
蔡风的武功难道竟在受那重伤之后的短短几个月增长了那么多?若这里全因为蔡风武功增长而成此局的话,那恐怕太不可思议了吧。
当然不是蔡风的武功增长太多,在武学修为之上,蔡风的确上进了一个层次,那是因为与烦难大师的沟通,体内更注入了烦难大师与佛陀的两大佛学正宗真气,使他百脉俱张,本元更深厚,但以他无相神功的修为,还不能把握住这股潜入体内的纯阳正气,虽然在武学境界之中,似乎又领悟了许多以前根本弄不明白的东西,可这并不足以达到这种效果。
蔡风之所以能够比几个月前在小村之中表现好如此之多,是因为,今日的蔡风无牵无挂,更可以自由发挥,今日的蔡风不再会心慈手软,那晚,蔡风因为心系凌能丽,而且又怀抱着一个人,无论是在心神之上还是在招式的灵活度上都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这才会有那种被围攻的局势,而今日却是空着手,心头又充满了杀机,几乎将体内的潜力尽数潜发。
毕不胜如何会想到这些,一个疏忽之下,竟被蔡风以一个小巧之动作给击伤了。
这之中,蔡风也是尽力发挥,一出手便是左手剑的绝招,而他并不能借这一招杀死毕不胜。因为另外六人已经有反击的准备,而毕不胜仓促出掌,掌力也绝对不小,使他的攻势缓上了一线,若再攻下去,肯定会失去起手时的优势,既然如此,不若来一个快攻快收,反而造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气势,一下子震慑了七人,重重地打击了他们的斗志与信心。在战略之上,蔡风绝对是正确的。
土门花扑鲁的脚步微微移动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以为你可以让鲜于家族败亡?”
蔡风目中射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冷漠地道:“鲜于家族与你们似乎并没有极大的关系,不过我也不妨直接一些,只要我蔡风活着,鲜于家族便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绝对不会有。”
“呵呵”地上爬着的鲜于修文痛苦地从咽喉中挤出一丝热气,但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形状之惨,只让七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土门花扑鲁脸色退去潮红,显得有些苍白地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竟将他弄成这个样子。”
蔡风目光霎时变得无比幽远,便像是望向了九天之外,停顿了良久,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人和魔鬼本身是没有距离的,距离只是在世俗人的眼光,你说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说我是魔鬼,我便是魔鬼,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这么做的,因此,谁也怨不得谁,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你们应该有的报应吗?”
土门花扑鲁不由得哑然。
“凌姑娘是不是你们抓去的?”蔡风有些微微黯然地问道。
“噗!”毕不胜吐出两颗门牙,红肿的嘴中蹦出一声怒吼,道:“是我们抓的又怎么样?”
蔡风神色再一变,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升起一股极浓烈、极深烈的杀机,冷冷地道:“你是觉得只让你失去两颗门牙是一件很舒服、很有趣的事是吗?”
“我呸!……”
土门花扑鲁伸出玉手将毕不胜一拉,阻住那要出口的骂语,淡然应道:“的确是我们抓的,没有人会不知道这般美丽的女子会有用处。我们没有抢到圣舍利,但她却也不会比圣舍利更差,只好顺手将她掳去了!”
蔡风的心情逐渐变得极为平静,深深地望了土门花扑鲁一眼,淡漠地道:“你说的倒很坦白,但你们将她送到哪里去了?”
土门花扑鲁似乎并没想隐瞒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们自然是将她交给鲜于家族,是他们请我来的,而我们大王与鲜于家又有和亲的关系,这样的美人,我们又不可能远远地带回我们突厥,只能交给鲜于修礼。”
“你可知道,鲜于修礼将她送给谁了?”蔡风声音之中掩饰不住愤怒地问道。
“鲜于修礼将她送给谁,这并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我们既然未曾替他拿到圣舍利,便不能空手去见他。便是空手回去见了他,我们也无脸回去见大王。”土门花扑鲁淡然地道。
“那我杀死你们,也不会有人替你们伤心的喽?”蔡风冷厉地道。
土门花扑鲁难得地显出一丝苦涩而黯然的笑意,淡淡地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只不过是一群由别人训练出来的工具而已,是大王将我们栽培起来,我们生也是为他们生,死也是为他们死,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花扑鲁!”那背杵的大汉怒叱之声打断了土门花扑鲁的话。
土门花扑鲁扭头向那汉子望了一眼,平静地道:“突师兄认为小妹说得不对吗?”
“我们用得着向他说这些吗?要杀我们还得先问问我们手中的兵刃,老子突飞惊只会战死杀场,绝对不用向任何人低声下气。”那背杵大汉洪声道。
蔡风冷哼道:“你很有本事吗?那你们突厥为何还要臣服于柔然?土门巴扑鲁为什么还要向阿那壤低头呢?”
土门花扑鲁与毕不胜及突飞惊像是一下子被他夹住了脖子一般,脸色涨得通红,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本就是如此,根本就不容反驳。
蔡风的话极为尖损,却一下子将几人的锐气全部扑灭。
“蔡公子说得没错,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原则,这本是个乱世,乱世的人有乱世的生存原则,我们杀人也是为了活着,每一个杀人的人都随时准备着被人杀,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你杀我们,我们自然没有话说,那也是你生存的原则。”土门花扑鲁神情极为平静地道。
蔡风不由得一呆,禁不住重又打量了她一眼,眼中微微露出稍许赞赏之色,却漠然道:“你说的似乎极有道理,这的确是这个世道的罪过,但人的罪过也绝对少不了。这个世道便是人所造成的,若是每个人都顺着这个世道走去,我们便会永远都只在这世道的阴影之中,永远也只能成为这个世道的牺牲品,正如,你们只是那人培养出来杀人的工具一般。”
土门花扑鲁与众人也禁不住有些微微的惊异,但却又无法否认蔡风的话。
风吹得很烈,残阳若血,大漠的黄沙扬起的只是一片迷茫的肃杀。
马低嘶,像是被眼下的气氛给震惊,微微的呻吟像是另一个世界辗转而来的梦呓。
土门花扑鲁在静默之中,惊悚地扫了扫那些伏在马背上呻吟的人,淡淡地问道:“他们不是你一个人出的手?”
蔡风并不否认道:“但你们却是我一个人出手,绝对不会有多余的帮手。”
毕不胜与突飞惊禁不住打量了四周一眼,只有微漠的黄沙,哪里见到多余的人影,不过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土门花扑鲁的眼光,心头不由得又多了一份阴影。
“你不觉得这样会对我们不公平吗?”土门花扑鲁以异样的眼神打量了蔡风一眼,淡然问道。
“这个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世道,既然我说了那话,便不会在意公平与不公平了。”蔡风傲然地道。
土门花扑鲁竟大方地一笑,微微有些叹息地道:“只可惜我们是敌人,否则,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你。”
蔡风一愕,也并不在意地道:“只可惜你们不该去动那一对父女,否则,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那样我可能也会被你迷倒。”
土门花扑鲁竟露出一个极为满意而又微微有些酸涩的笑意,一转口风问道:“你刚才说那位姑娘现在在哪里呢?”
蔡风奇怪地打量了土门花扑鲁一眼,心头的杀气又激涌而起,冷声道:“这个很重要吗?”
毕不胜与突飞惊诸人并没有开口,是因为他们绝对相信土门花扑鲁的决断和能力。
土门花扑鲁苦涩地一笑,道:“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反正我们都必须为所做的事付出一些代价,生与死只在公子一念之间。但人总不会真的想死,我只是想看看我们是否还有合作的可能而已,这样至少可以为我们赎回一些罪孽,对吗?”
蔡风神情也微微一缓,心中一动,却淡漠地应道:“她现在可能在破六韩拔陵的手中。”
“破六韩拔陵?”土门花扑鲁与那六名汉子同时一惊问道。
“很惊讶吗?鲜于修礼在知道我并没有被你们杀死,而被人救走之后,若不能快点寻到一个靠山,便是他躲到天涯海角,都绝对逃不过无穷无尽的追杀。更不可能让他的家人得到安稳,便只能借凌姑娘以拍破六韩拔陵的马屁了。”蔡风冷漠地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鲜于修礼用得着这么惧你吗?”毕不胜极为不诧地反唇相讥道。
“我不是谁,我只是我,我不想天下人惧我,鲜于修礼为什么惧我,你是没有机会问他的了,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他。”蔡风冷厉地道。
毕不胜“嘿嘿”两声冷笑,却并未再出声。
土门花扑鲁神色间微微显得有些失望地道:“本想为自己罪孽补些什么,看来这一刻是没有机会了。”
蔡风神色一怔,平静地道:“却是有,但那无辜的老人的血债却必须先偿还了之后,才有资格说补偿与合作。”
“那你想怎样?”突飞惊忍不住怒声问道。
蔡风冷冷地望了突飞惊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才缓缓地伸出那修长而白皙的手,向毕不胜淡淡地一指道:“那便是他的鲜血,将洒在那无辜老者的坟墓之上。”
“你休想!”那几人全都一声怒吼。
土门花扑鲁神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她本想借一个机会能够免去所有人这一死,因为她很明白,今日若是蔡风执意要杀她们,他们绝对不可能逃得过一死。他们还有些自知之明,鲜于修文的武功,比起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好,而鲜于修文的手下武功也绝不比他们弱上多少,这么多人也难挡蔡风的阻杀,何况是他们。更有蔡风那一群神秘的手下,也不知是躲在何处,漠漠的黄沙,几乎处处是杀机,她很明白,只要蔡风一声令下,他们定会在片刻之间身首异处,根本就没有与蔡风谈判的资格。
其实每一个人都不是傻子,每一个人几乎都明白这其中的结果,但是事实已经到了这毫无回转的余地,已经只能以武力解决。
“没有改变的可能吗?”土门花扑鲁平静得有些异常地问道。
“没有,你们有机会,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这是对你们的族人都有绝对好处的决议,能有这个机会,应是你突厥人的幸运。”蔡风冷硬而坚决地道。
土门花扑鲁诸人不由全都一呆,不明白蔡风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蔡风坚决而冷硬的承诺让他们似乎有些相信对方并不是在说笑,但无论什么事情,他们能够眼睁睁地望着毕不胜死去吗?他们自然不能。
毕不胜神色先是变得一阵惨白,后又逐渐变得平静,只是定定地望着蔡风,良久,才吸了口凉气有些苦涩地问道:“那话怎讲?可不可以说一些。”
众人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别样的意味,全都骇然地望着毕不胜,突飞惊有些疑惑地问道:“老毕,你这是干什么?”
毕不胜极为平静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结果而已,难道你不感到奇怪吗?”
土门花扑鲁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并没有说话。
蔡风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欣赏之意,但心中的另一个念头正在不断地滋长,冷冷地望了毕不胜一眼,漠然道:“若是你们的族人想恢复自由的话,那么这个机会正是实现你们族人愿望的最好途径,我能告诉你们的便只有这些,其他的却只有等你们想通了我的提议之后才能够解说。但这只会有一刻时间,虽然我很想将你们每一个人都杀死,但这似乎对死者于事无补,我要的只是那杀人的凶手,其他的人我可以暂且放过,我说过,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要杀我们便快动手,我们根本就不用想,有本事便将我们全都杀了好了。”突飞惊怒吼道。
“这并不是不可能,如果你想要的话,杀你们七个人只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蔡风不屑地道。
“我们的确是不用考虑了,我们七个人本就形如一体,谁想要我们其中一人的命,便是要我们七个人的命,因此,你只有杀死我们七人。”土门花扑鲁极为平静地道。
“很好,既然土门姑娘也如此说了,我便成全你们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手下会杀死女人,但既然你们如此齐心,我只好破一次例,算是一个开张吧。”蔡风声音在刹那间竟变得无比冷厉,身体向前大跨一步,整个人的气势便若是发酵的菌子疯长起来。
黄沙飞旋,但却只是在蔡风身体的四周形成一股气旋,北风吹至此,却只是增加了这旋转的狂野。
土门花扑鲁站在七人的最前面,她也是最先感受到蔡风那无形的压力,那种气闷的感觉,让她的血液几乎要在体内膨胀,爆炸,那种像高山大海般的气势,只在她与蔡风之间的这段距离之中涌动翻腾。
毕不胜与突飞惊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种似乎来自体内的压力。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蔡风竟会有如此可怕,那种自精神上传过来的攻击力,几乎直接袭至他们的心头,那晚的蔡风或许真的是因为凌能丽而弄乱了心神,无法发挥出他应有的功力,这两次受伤之后,静静的疗养,使蔡风的功力进步了不少,无相神功,更是进展快速,虽未趋至大成,但离其大成亦不会很远,自不是毕不胜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