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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战地风云
安国镇,可谓龙蛇混杂,可算是三股势力的夹角,那就是定州鲜于修礼的势力,另两股就是新乐的葛家军及博野的官府势力。
官府势力以元融为代表,而元融更是元家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因为其多数身处军中,在江湖上一向低调而为人所不知而已,但与其交过战的葛荣和鲜于修礼却很清楚。
安国镇,其实也不能算是个什么镇子,根本就不具规模,或许是因为战乱的原因,使得镇上已经破败。
残垣断梁,破败的酒旗在风中“噼啪”作响,似乎诉说着一种别样的凄惨。
这里常常成为三股势力的战场,所以在这里的人都基本上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唯剩下几个不想离开故土的老人和少数几户人家,镇上几乎全都是外地赶来之人。因此,整个安国镇连一家像样的酒店和客栈都没有,只有几个茅草棚随便搭起的茶肆,即使镇中有酒楼,也像这些茅棚一样,只不过宽敞一些,以几根木柱架起四角,一层芦苇毡搭个顶,再铺些茅草,四周在天寒之时,也以芦苇毡一围,挡住风就行,里面是几张新旧不一的桌椅,抑或是擦得多了,竟闪着黑黝的光亮,有些洁癖的公子小姐们还不敢坐。
其实,在这种地方,这里已经算是极为高档之处了,至少还可弄几盆火来暖暖身,更有热酒上送,牛肉、面条、馒头、花生之类倒是俱全,有钱的人还可来上几道小菜,有大沙河的鱼,还有獐子、兔子之类的,只要有钱,那就很好说话。
这里也有官道,不过极其荒凉,杂草丛生,似乎并没有怎么整理修整,而这些小酒肆茶棚也就在官道旁边。
别看这种小酒肆,可生意还不算坏,往来的行人总免不了要在这地方歇脚,因为从这里到达博野,抑或定州与新乐,都必须再走上大半天的路程,如果不在这里打尖,歇歇脚,似乎也对不起自己的双脚和肚子,当然,那些难民们便无法享受这般待遇。不过,自这里走过的难民并不多,他们可不想在这个充满杀机的地方经过,自这里经过的人甚至会被人怀疑为奸细,生命在这里毫无价值可言,他们很明白这一点。
走这段路的人,骑马的极多。
在一家并不知名的酒肆外的几根木桩上,栓了七八匹马,更在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匹正在荒野上悠闲着吃草的健马,马的毛色不一,但都极为健壮膘悍。
酒肆中喝酒的人有十余个,而在另一边的茶店中,品茶的人也不少,一壶热茶,配上几个小点心,倒也极富情调,只不过此镇太过荒野。
当然,在如此冷的天气,人们更偏爱烈酒一些,烈酒不仅可以驱寒,更能够壮胆。
风依然极寒,北国之冬,似乎去得很迟,虽然此刻已是二月中旬,草也顶着寒风冒出地面一点新绿,但一片朦胧的生机却无法否认这是一个极冷的天气。
酒肆中倒是极为温和,声音也极其嘈杂,高淡阔论之辈似乎很多。
不过,有几桌也算十分安静,不仅安静,而且气氛似乎有些死寂,那是靠近内沿厨房的两桌六个人,占了整个酒肆中人数的三分之一,另外就是靠门口的一桌,那一桌也是最为惬意轻松自在的。
“公子,那两桌有人认识小的两个,该怎么办?要不要避一避?”那坐在门口一桌上的两名车夫打扮的汉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叫老爷子,你们若再忘了,我就废了你们!”一个装束不太显眼的中年汉子低声冷冷地道。
那两名车夫打扮之人噤若寒蝉地望了那中年汉子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另一名作老头打扮的人,诚惶诚恐地道:“是,是,小的一时顺口,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纰漏了,还请老爷子原谅。”
“算了,以后小心一些,只能叫我老爷子或老爷,你们也不必回避,认识便认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要是发现了你们,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怎么出来行走江湖?”那老者也低低地道,同时端起一杯酒,环目四顾,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是,老爷子教训得是!”那两人似乎放下了一颗心思,也放开了胆子吃喝。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那老头突然又问道。
“惊蛰,泰山脚下,那六人当中有三个上了泰山,并在英雄庄拜见过庄主,当时小的二人负责接待,所以认识,他们是飞龙寨的高手,一个叫郑飞,一个叫付正华,还有一人叫冯敌,另外三个我们却不知道了。听庄主说,郑飞等三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那两个车夫低低禀报道。
那老者并未言语,也并不向那六人多瞧几眼,似乎对六人的身份早已了然于胸。
“哼,什么叫高手,只怕刑通那小子都不明白,这样的人也……”
“战龙!”那老者低声轻喝道,中年汉子立刻停声不说,他似乎对这老者的话言听计从,绝对不会违拗。
“那当然,我们庄主的武功怎能与大爷及老爷子相比呢?你们是江湖中的神话,而我们庄主只是凡夫俗子,他说的高手和好手都是针对凡夫俗子而言……”
“李宝,别再乱拍马屁,快些吃了好赶路!”那老者微叱道。
“是,是。”那说话的车夫忙应道。
靠近厨房的六个人神情极冷,似乎有着许多的心思而无从解开一般,那沉闷的气氛与酒肆之中的暖意显得格格不入,让人感觉到他们内心的忧虑,那几人似乎并无心观察外人,对两个车夫打扮的人物却是视而不见。
“嗒嗒……”“吁……”“唏津津……”一阵马嘶之声在外响过,似乎又有一队人马行来。
“不好,是定州的兵马来了!”酒肆中的掌柜伸出头来向茅棚外望了一眼,惊道。
坐在里桌的六人全都一震,只见其中一人抓起放在桌旁的连鞘刀向桌上猛力一拍,神情激动地吼道:“我跟他们拼了!”
酒肆中的人全都为之侧目,纷纷将目光移向那大吼之人。
“老五,别冲动,也许他们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那人身旁的郑飞一手压住同伴的肩膀,轻声道。
“是呀,到时候咱们再拼也不迟。”一个稍稍年长的汉子也附和道。
酒肆里的掌柜似乎对来人也深感畏怯,变得有些心惊胆战。
“我们还是走吧,这些人少惹为妙!”那些本在高谈阔论的人突然全都站起身来。
“各位少安毋躁,也不必忙着走人,坐下喝喝酒又有何妨?”酒肆内突然一亮,一股冷风涌了进来,几人掀开了门口的帘子大步行了进来。
光线又一暗,来人踏入之后,帘又已垂落,随着帘子一晃一晃的,光线也在轻悠地波动着。
酒肆之中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唯有门口一桌的那四人仍在悠闲地吃着,“吧嗒吧嗒”的咀嚼声显得有些别具一格。
那进来的几人全都以头巾缠头,在脑后打个结,外披一袭披风,颇有几分英武之姿,一看就知是鲜于修礼的部下,而且还是极有身份的人物。
为首之人冷冷地扫了靠近门口的那一桌四人一眼,然后目光很快便移向内桌的郑飞和付正华等诸飞龙寨兄弟身上。
“冯兄,真是幸会呀,我们又见面了!”那为首的鲜于修礼部下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六人再也坐不住了,抬头怒视着进来的几人,冯敌刻薄地道:“谁与你幸会?不过是鲜于修礼的狗腿子而已,以前我还重你麻鹰是个人物,今日一见,全不是那回事儿。”
那头目脸色稍稍一变,他身后的几人已经拔刀怒目相向,显然,只要麻鹰一句话,他们就会立刻对冯敌等人发动攻击。
“不必跟他们罗唆太多!”付正华冷冷地道,同时扭头向麻鹰森然道,“你想要我们的命,就动手来拿吧,别在这里畏畏缩缩的,像个龟孙子!”
“死到临头,还想逞口舌之利!”麻鹰身后的一人怒叱道。
“冯敌,我们大帅说过,只要飞龙寨不再与我们为敌,我们就可以不再追究你们杀人的过失,如果飞龙寨愿意为大帅效力的话,大帅绝对不会亏待刘大寨主!”麻鹰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地道。
“哼,鲜于修礼有这样的诚意吗?如果有这分诚意,为什么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郑飞不屑地道。
“大帅并不会伤害那名刺客,虽然刺客杀了我们不少高手,但大帅却没有伤她,更没有用刑,这对她来说已是仁至义尽了,也是看在飞龙寨的面子上,否则早已人头落地!”麻鹰神色一肃道。
“我看不是鲜于修礼好心,而是他想拿凌姑娘做挡箭牌!”冯敌不屑地道。
“哼,我们大帅有足够的实力去应付任何敌人,何需以一个刺客做挡箭牌?真是无稽之谈!”麻鹰反驳道。
“呸,鲜于修礼胆小如鼠,不敢跟蔡公子正面交锋,也怕葛家庄强攻定州,这才拿凌姑娘当人质,可谓让人不耻!”郑飞鄙视地道。
“既然几位一致要如此认为,我也没有办法,看来与飞龙寨结怨也是在所难免……”
“那就杀吧!”付正华一声暴吼,挥刀掠出。
蔡伤轻轻敲开颜礼敬所住屋子的门,颜礼敬似乎吃了一惊,奇问道:“主人没有陪夫人吗?”
蔡伤对于颜礼敬这句似乎有些不恭的问话,并没怎么在意,只是淡淡地道:“我决定要去海外待上一段时间,礼敬可否愿与我一同前去?”
颜礼敬微讶,但很快便露出喜色,道:“那太好了,中原已无净土可言,四处皆是烽火狼烟,这种血腥生活的确有些令人生厌了。”
蔡伤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悟道的弥勒,道:“是呀,至少在海外会比较清静一些,那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秀玲需要一个不沾血腥的世界,一个安宁的世界,我答应过她,同赴海外,不再理会世俗中事。”
“那庄主的事和公子之仇?”颜礼敬有些疑惑地问道。
“生死有命,生生死死又何必在意太多?众生之苦,又岂能以一人之力可以挽回?我见过那个年轻人,他说区阳手上的五大经脉唯有手阳明胃经是完好的,其他经络全都坏死,不足为虑。而且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起义军,而是四大家族。这些事情便暂由戒嗔师兄和别人去办好了,我也并非不回中原,只是等秀玲心情平复了之后,再回来解决中土之事,相信为时不晚!”蔡伤淡淡地道。
颜礼敬这才释然。
“爹,你要去海外?”蔡泰斗和蔡念伤的声音自蔡伤背后传来。
蔡伤和颜礼敬同时扭头外望,只见蔡念伤和蔡泰斗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显然是刚练完功回来。
“嗯,你们来得正好,爹准备明天就与你娘一起去海外住一段时间,我已经跟你师叔说过,他已将出海的船及东西全都准备好了。”蔡伤认真地道。
“明天?”三人全都吃了一惊。
“这么急?”蔡泰斗有些不解地问道。
“早一些离开中土,你娘的心情也会早一些好转起来。我走后,你们两人要互敬相亲,多听你师叔的教诲,切不可手足不和,可惜风儿的命不好,这一生注定劫难重重,你们也不必想着为他报仇的事了,你们只需练好武功就行,以你们的武功在武道上还不入流,即使那个叶虚也比你们强。”蔡伤叹了口气道。
“孩儿愚钝,若是能有三弟的一半聪明就好了。”蔡念伤感慨地道。
“并不是你的资质比风儿差,只是因为你的心思没有风儿纯,风儿能在习武之时抛开其他所有的事情,而你所想的事情就多了。泰斗的进展就要比你快一些,不过有朝一日你若能贯通西域和中土两大佛门绝学,成就一定在爹之上,好好地练,爹相信你一定会超过我的!”蔡伤伸出修长而有力的手,轻轻搭在蔡念伤的肩上。
“谢谢爹爹的鼓励,孩儿一定更加努力练功!”蔡念伤喜道。
“孩儿明天送爹!”蔡泰斗并不喜欢太多的言语,更似没有将蔡伤的表扬放在心上。
蔡伤对蔡泰斗的这种个性似乎十分欣赏,转头朝颜礼敬道:“你去通知擎天和异游,让他们收拾一下可用之物。”
“是!”颜礼敬应了一声,也便走了出去。
“走,你们陪我去与你娘好好聚上一天,今天不用做别的事了。”蔡伤轻轻吸了口气道。
葛荣听着探子的报告,心中甚喜,想到很快就能够见到苦思了二十多年的爱人,那种雀跃的心情,使一向镇定的他也显得有些浮躁起来。
“传游四与何五来!”葛荣向外呼道。
半晌,游四和何五连袂而至,向葛荣请了安。
“目前各路人马有何异动?”葛荣问道。
游四向何五望了望,这才回应道:“尔朱荣自晋阳出兵攻打洛阳,此刻快近黄河了,而假太后竟调用昌义之坚守洛阳,弄得朝中人心涣散。”
“哼哼,南北两朝的魔门终于正面交手,可有好戏看了,那妖人肯定是阴癸宗的人!”葛荣不禁微微有些得意地笑道。
游四和何五自然知道魔门的分裂情况,更明白葛荣所指为何事。
“庄主何不趁此机会统一河北,将魏境东部各路义军全都控制呢?”何五仍有些不解地问道。
“北魏的东北部基本上已算是我的了,留下鲜于修礼,只是为了消耗元融的元气,时机一到,他们很快就会全部消失。过两天,我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去给我调三百名好手,另外你们二人领兵一万攻下御枣口,要快!”葛荣吩咐道。
“大王要进军山西?”游四和何五同时惊问道。
“哼,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尔朱荣、尔朱天光和尔朱天佑这群人都未归老巢之时,毁去神池堡,让尔朱荣吃了萝卜失了青菜。”葛荣认真地道。
“我们对尔朱天佑进行了拷问,但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关于尔朱家族的信息,我们是否要杀了他?”游四狠声道。
“杀他是有必要的,但却不是这个时候,尔朱家族的‘天地生死剑’乃剑术之冠,如果能自他的口中得知此剑的秘密,对付尔朱荣就容易多了。”葛荣道。
“对了,我们不如逼他使出‘天地生死剑’的剑招,再以庄主的修为悟出其中的奥妙岂不是轻而易举?”何五脑子一转道。
“如何能逼他使出剑招呢?”葛荣问道。
“我们可以毒物使他暂时失去功力,再给他一柄钝木剑,让他与人比画,并对他讽刺说:‘失去功力的他连我们庄中的下人都不如,如果他赢了,就放了他,否则每输一次就斩下他的一根指头’,在求死的意念驱使下,我就不相信他会不使出剑招精髓!”何五自信地道。
“好,就这么办。”葛荣赞赏地道。
酒肆之中的气氛立刻紧张到了极点,其实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杀机太过强烈了一些而已。
付正华的刀,并不是用来切肉削水果的,而是杀人的,他要杀的人,是所有鲜于修礼的人!任何想要对付他的人,都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麻鹰的脸色稍稍变了变,付正华比他想象中更为凶猛,刀势来得极快。
“呼……”黑影一闪,比付正华的动作更快一倍,自他的身侧闪过。
“轰!”断木四散而飞,黑影只是冯敌甩出的桌子,被麻鹰一拳劈得粉碎,而麻鹰的另一只手,却划出了一剑。
碎木过处,付正华的刀已经逼临麻鹰的眉睫,在桌子的掩护之下,付正华竟然速度加快,再次出乎麻鹰的意料之外。
麻鹰大惊,闪身飞退,如倒掠之鹰,若闪飞的蝴蝶。
“当!”麻鹰不得不撤回那划出的剑,他根本就来不及刺死付正华,因为付正华的刀后发而先于。
麻鹰倒跌而出,他身后的人忙闪身相扶,同时挥剑出击,以阻付正华的攻势。
那本来高谈阔论的人全都缩在一角,他们害怕沾惹上这些麻烦,那在门口的一桌也挪了挪位置。
“轰!”酒肆的外墙芦苇席子被击开几个大洞。
冷风灌进来的同时,冯敌和郑飞几人全都向外掠去,而且在同时将所坐的板凳当暗器甩出,为付正华开路。
酒肆的掌柜心痛不已,但是遇到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人家要逃命,自己总不能为了吝惜几张椅子吧。
“嗖嗖……砰砰……”似乎有数不清的劲箭飞射而至,有的自破洞中射入,有的全都钉在芦苇席外的木柱上,更有的穿透了芦苇席射入,使四面挡风的席子千疮百孔,斑斑点点的光线透入,给人一种沧桑而又森然的感觉。
郑飞和冯敌犹如肉球一般倒滚回来,二人背部都中了两箭,冲出去的五人,有三人受伤,有一人中箭倒在外面,被冯敌拉了回来,看来伤势颇重。
付正华一呆,显然他们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外面的伏兵极多,使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退出去!”麻鹰低喝一声,闪身飞速向门外掠去,他不想再与付正华诸人在酒肆中耗下去,既然后援已到,他们就没有必要与这些人短兵相接,以命搏命,大可放火焚烧酒肆,以乱箭射死这些人。
“啪……”麻鹰最先撞开门帘退了出去,接着就是那击碎木椅的几人,付正华根本没有机会追击。
“呀……”几声惊惶的惨叫传来,却是麻鹰和他的一干属下所发。
“呼!”门帘再次被撞开,麻鹰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身上所中的三支劲箭进了屋子,随后又有三人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酒肆,身上都受了箭伤。
付正华和冯敌诸人全都大感意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酒肆之中的人全都有些讶然,就连那一直不动声色的老者也显得有些疑惑。
付正华没有出刀,倒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没有想到麻鹰中的箭比他们更多,不由揶揄道:“难道外面的伏兵并不是你们的人马?”
“是元融的官兵!”麻鹰的脸色有些苍白地低呼道,同时身子紧贴着一根木柱,这也是最好的挡箭牌。
“元融的官兵?”酒肆中的人全都一惊。
冯敌刚才因退得太快,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阵容,不过,对方那一阵劲箭显然展示出极强的攻击力,同时也可表现出那一队人马的训练有素,既然对方连麻鹰也射,那肯定不是鲜于修礼的兵马。
“里面的人听着,奉元大将军之令,我们前来捉拿你们这群乱贼,如果你们愿意弃刀投降,弃暗投明的话,大将军仁慈,也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果顽固不化,则休怪刀箭无情,我给你们半盏茶时间!”外面一人沉声喊道。
“考虑你妈个头,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向你们这些杂种投降,让元融来给老子磕头,也许还有得商量!”麻鹰扭头向外怒骂道,他一行十个人,有六人死在乱箭之下,早就已经豁出去了。
“大胆逆贼,胆敢辱骂大将军,给我放火烧了这座破酒肆,我倒要看看烤人肉比烤猪肉哪种味道更好。”外面那人怒道。
那缩在一角的两名车夫有些担心地问道:“老爷子,怎么办?”
“你们怕什么,又还没有烧!”那中年汉子叱道。
两名车夫吓得不敢说话,他们似乎十分畏惧这个中年汉子,对老者反倒不怎么畏惧。
“怎么办?”那几个高谈阔论的汉子也急了,掌柜的更如热窝上的蚂蚁,苦着脸向麻鹰诸人求道:“几位大爷,你们就投降吧,这样大家都不会……”
“放你妈的屁,老子岂会投降!”麻鹰怒叱着挥剑就斩,似乎要将怒气全都出在掌柜的身上。
“当!”付正华挥刀为掌柜的挡开这致命一剑,讥讽道:“有本事就出去杀人,在这里耍威风算什么英雄好汉?”
麻鹰怒视付正华一眼,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着抓起一条桌腿,以桌面挡身就要冲出去。
“老大,这样不行,他们人多势众,出去也是送死!”麻鹰身后的一人急拉麻鹰道。
“我们若不出去还不是一样死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上他妈的一回,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麻鹰杀气冲天地道。
掌柜吓得脸色苍白如纸,身躯直发抖。
“外面的人听着,要放火先等一会儿,这里面也不全都是逆贼和叛逆者,还有良民和无辜的人,你们要放火也要等这些人出去了之后再行动!”付正华放开嗓门喊道。
掌柜的和那几个高谈阔论的汉子全都一呆,他们似乎没有想到付正华会这样做,心中禁不住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哼,他们与你们这些逆贼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也便死有余辜,给我放箭!”那人在外面指挥道。
“你他妈的讲不讲理?你娘在妓院门口溜一圈,难道就是想做妓女去卖身呀?”付正华破口大骂道。
“是呀,你老爹在妓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不就成龟奴了?”李宝也附和着骂道。
“哦,这不是英雄庄的李宝兄和刑志兄吗?”付正华似乎这一刻才发现这两个改扮成车夫模样的人物。
“正是,想不到我们竟在这种地方又见面了!”李宝向付正华一抱拳,苦笑道。
“你们从泰山这么大老远跑到河北来干吗?”付正华奇问道。
“有点事情待办,今天先不谈这个,只是眼下的棘手事情该怎么办才好?”李宝含糊其辞地道。
那中年汉子微微赞许地望了李宝一眼,付正华的目光在老者和中年汉子身上溜了一圈,却是极为陌生,也没怎么在意,如果不是事情紧迫,也许还会问一下这两人的身份,而此刻却似乎是半点心情也没有。
“好个牙尖嘴利的逆贼,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外面那人似乎杀机大起。
“嗖……呼……”一支劲箭洞穿了芦苇席子,直射进来。
“哎哟……我的妈呀……”劲箭擦过掌柜的鼻子,吓得他仰面坐倒,脸色惨白。
“他妈的,一点都不讲道理!”那缩在一角的几人骂道。
“格老子的,老子跟你们拼了!”那一堆人中有人开口竟是蜀中口音,让人听了怪怪的,却大感有趣。
“拼了!”麻鹰操起一张桌子,便冲了出去。
“砰砰……”一串劲箭射在桌面上,发出一阵闷响。
“哼,笨蛋!”付正华贴身靠紧一根木柱,掏出一张弩机,指间夹上三支箭矢。
“老五,你照看好小范!”冯敌向他身边握刀的汉子吩咐道,说话间也自怀中摸出一张小弩机。
“妈的,你射,我也射,射死他们!”郑飞缩身蹲下,将底下的芦苇席破开一个洞,以便观察外面的动静和射出弩箭。
那几名鲜于修礼的义军却不知该怎么办。
“这麻鹰还算是个人物!”那老者淡淡地道。
“老爷子,我们该怎么办呢?”李宝忧心忡忡地问道。
“外面有多少敌人?”老者向麻鹰的部下问道。
“大概有近两百人吧。”那几人有些不敢肯定地道。
那老者端起酒杯,轻轻吸了一口,再夹了几片肉丝淡淡地、悠雅地嚼了起来。
“主人!”那中年汉子轻轻地唤了一声。
“不可杀孽太重,最好尽量少杀人,但杀几个也无妨!”老者缓和地道,似是在与人大聊家常,是那般自在和悠闲。
“是!战龙明白了!”中年汉子说着站起身来,掀开帘子大步行出,行出之时,那门帘便如一片云彩般随其身后飘出。
众人大惊,屋内光线陡亮,箭雨如蝗般向这边射来,更多的却是射向那行出去的中年汉子,但在众人眼下似乎出现了一个奇迹。
麻鹰腿上中箭,以桌子为挡箭牌,蹲在地上,寸步难行,但却没有死!这当然不是个奇迹,而是另有奇迹发生了。
那些劲箭在逼至中年汉子身前三尺之时,似乎被一团无形的气劲所阻,再难寸进,而纷纷坠地,那些射向门口的劲箭,似乎受到如云彩般的门帘所牵引,竟然也纷纷坠落。
掌柜的和李宝发现了外面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神情也古怪至极,显然,他是众元军的首领。
那些箭手仍不死心地拉着弓弦,但他们很快就死心了,无论他们用了多大的力气,那些箭始终无法射进中年汉子的三尺范围之内。
“我主人不想我乱杀无辜,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全都给我滚,滚回你们的军营!”中年汉子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直立着,那门帘刚好盖在麻鹰那张桌子之上,整个人就像一只拖着尾翼的巨大鸟雀。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插手我们擒拿逆贼的事?”那立在马首的头目语调有些发冷地问道,底气很明显不足,显然是为中年汉子的气势所逼,那些箭手也全都停止了放箭,这中年汉子让他们感觉到劲箭全都是垃圾废铁,没有半点作用,甚至使他们感到沮丧。
“我是什么人,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现在倒数十声,如果你们还不撤走的话,我就只好大开杀戒了!”那中年汉子的目光向四周一阵环扫,那些与他目光相对的人,心头禁不住一阵颤抖,一丝凉意自心底升起。
那领头的人心中也打了个突,他也清楚地感觉到,眼前此人的确是个可怕的高手,但他却不相信两百人马对付不了一个武林高手。
付正华和冯敌诸人禁不住有些讶异地望了望李宝和刑志,却想不到他们自哪里请来了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也想不出这个厉害的人物究竟是什么身份和来历,而眼前的老者显然更为深不可测,他的仆人已经如此厉害,那主人就更不用说了,付正华诸人禁不住全都收起了弩机。
“十——九——八……三……二”
那些官兵禁不住全都神经绷得铁紧,他们连想都不曾想过,自己如此多人竟然会惧怕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所有的箭手禁不住向那领头的偏将望去,似乎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麻鹰被同伴拉回屋子,他身上一共中了五处箭伤,可谓悲惨至极,不过此人似乎极有骨气,竟连哼都不哼一声,看样子的确是倔犟至极。
“杀了他!”偏将长刀一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绝对不会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低头,至少,他有两百名兄弟,可以作为赌注赌一把!
酒肆之中,那老者轻轻叹息了一声,淡淡地向李宝吩咐道:“倒酒!”
冯敌有些异样地望着那老者,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饮酒,可真有些别具一格。不过,他却无权干扰别人的事,更感觉到眼前这老者的叹息之声极为熟悉,就像是对死者的怜悯,对生者的无奈一般。
麻鹰的眸子之中却闪过异样的光彩,似乎发现了宝物。
“既然你们执意想找死,也便怪不得我了!”中年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大手一挥,那张门帘如一片疾掠的云,飞射而出,更带起强劲的破空之声。
“唏津津……”战马一片惨嘶,马蹄竟如豆腐般被门帘斩断。
十余匹战马跪倒,马背上之人惊呼着飞跌而出。
那中年汉子更如幻影一般掠出,根本就没有几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但听“砰砰……”十余声清脆而响亮的爆响,那十余名自马背上飞跌而出、还未来得及落地的人,便已被中年汉子的拳头击中,再落地时,已如一堆烂泥般瘫软于地,连惨哼都未曾来得及发出。
那名偏将像是遇到了鬼似的,手中的长刀飞速斩下,但是他看到的却唯有一只拳头,一只已经自他刀锋之下滑过的拳头。
“轰!”那名偏将并没有死,而是被抛了出去,连人带马一起被抛了出去,而马头已经成了一堆碎骨,甚至没有马头可言,就因为那自刀锋之下滑过的拳头。
偏将惊呼,手中的长刀变得凌乱不成章法,其实,任何章法都是没有用的,在中年汉子的眼中,他的一切就像是儿戏,可笑的儿戏。
所有的一切,只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甚至有些人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眨一下,战局便已结束,在中年汉子的手中,捉着的人正是那名惊骇若死的偏将,看那被吓得乌青的脸色,就像鲤鱼的背。
“你们谁敢动,我就捏死他!”中年汉子的声音冷得像甩出去的坚冰,使得每一个官兵心头发寒。
官兵们望着地上的马尸、人尸,似乎返回到了一个让人无法理喻的世界,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凶狠的对手,那中年汉子的一举一动,每一细节,都充盈着毁灭性的能量和杀机,那沾满鲜血的手,便如同魔鬼的舌头。
眼前的人,几乎完完全全是个魔,一个绝对不会在意他人生死的魔鬼!
众元军没有人敢动,不只是因为偏将的小命捏在中年汉子的手中,更重要的是这些官兵打心底升起的畏怯之意,对这可怕人物的畏怯。任谁见到这种杀人的场面都会为之胆寒心惊,这些兵士虽然身经百战,但并非不怕死,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哪怕是生活在最为艰苦之时,只要没有绝望就有希望。
“大家不要……不要乱来!”那名偏将吓得大摇其手,他完全已被眼前的对手吓破了胆。
“哼,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中年汉子伸手一个耳光,抽在那偏将的脸上,另一只手依然紧钳着他的后脖子。
那名偏将的脸立时如紫茄一般肿得老高。
“让他们给我滚!”中年汉子冷冷地叱道。
“是,滚滚滚!你们全都退开,不准留在这里丢人现眼!”那名偏将但求能逃得一命,此刻让他骂元融大概也会照骂不误了。
麻鹰在酒肆之中禁不住低声骂道:“窝囊废!”
那老者冷冷地望了麻鹰一眼,却依然在淡淡地品着杯中美酒,他似乎对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全不在意。
冯敌和郑飞诸人仿佛仍未自中年汉子刚才那疯狂的杀戮之中恢复过来,那种闪电般的杀戮给人的震撼力是无与伦比的。
“几位老兄刚才所说的与鲜于修礼究竟有何怨隙呢?”那老者突然开口向付正华问道。
冯敌和酒肆之中的人全都神情一肃,注意力转向这老者。
付正华有些惑然地望了老者一眼,似乎并不明白老者如此问话的意图,但对眼前的老者却不敢不尊敬,不由得道:“这只是我们飞龙寨与鲜于修礼之间的恩怨,前辈也有兴趣知道吗?”
老者将目光转投麻鹰,淡淡地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刚才你们所说的那个凌姑娘,所指可是凌能丽姑娘?”
冯敌和付正华大惊,相望了一眼,表情极为复杂地再次扭头望向老者,掩饰不住内心的讶异。
“正是,前辈难道也认识凌姑娘?”冯敌试探性地问道。
那老者的眸子之中闪过一缕异样的光彩,但一闪即逝,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漠之色,同时也端起一杯酒来掩盖那种无法掩饰的情感,半晌才沉沉地道:“她是我失散了多年的孙女。听闻她与其父隐居于蔚县,老夫此次自海外归来,就是要找他们父女两人。你告诉我,能丽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