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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槿下楼,与苏连华几人说了个大概,让他们先去镖局等消息,或者在街上闲逛一番,她那边一有结果,就来寻他们。
沈氏与苏连华互相看了一眼,犹豫道,“槿姐儿,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文少爷和顾公子?”
“爹娘放心,业哥儿若能顺利拜了崔老先生为师,这个人情,我来还。”苏木槿笑着安抚二人。
业哥儿皱着眉头问,“三姐,这位老先生很有厉害吗?”
苏木槿点头。
“陕西有两大家,一是一门六进士的曹家,另一个就是一门三进士的崔家,崔老先生是崔家第二个进士。”
业哥儿的眼睛猛的一亮。
“你想跟着老先生读书吗?”
业哥儿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又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苏木槿笑着拍了拍小弟的头,“可以!只要我们业哥儿想跟着老先生读书,姐姐一定帮你!乖,先跟爹娘和大舅舅回镖局,等姐姐的好消息!”
业哥儿脸上瞬间就拉开了好大的笑弧。
文殊兰挑了挑眉,用胳膊肘捅了捅顾砚山,“诶,少爷啊,你说这苏三哪里来的自信?你给的?”
顾砚山斜了他一眼,“我给的,怎么着?”
文殊兰撇撇嘴,“崔老头买不买你的账还不好说,你倒把大话给说上了,嗤,也不害臊。”
“买不买账那就要看这小丫头的本事了。”
顾砚山扫了眼一身柔和,满目暖意跟弟弟说话的苏木槿,再想到找她妹妹时,她那一身犹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戾气,摇了摇头。
小丫头身上秘密还挺多。
文殊兰拉着顾砚山咬着耳朵,云笙匆匆赶来,看到不远处的苏木槿一家,眼中掠过惊讶,随即走到顾砚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悄声道,“世子爷,京里来信,说……白小姐已动身来金水镇,让少爷……务必照顾好……”
顾砚山拆信的手一顿,黑着脸看云笙,云笙垂下头,“大哥的信是跟这封信前后脚到的。”
顾砚山瞪了他一眼,拆开信封将信拿出来,只看了前面两行,额头的青筋就突了突,文殊兰看他脸色不对,皱着眉低声问,“怎么了?她要来便来呗,我们家不缺她一口饭吃,你就当她不存在不就得了……”
顾砚山将信塞给他,“自己看。”
“什么事生这么大……娘诶!”文殊兰的话在看到那句‘回来就订亲’的话时,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我说你娘这是要干什么啊?非逼着你娶她啊,京城就没有大家闺秀了?”
顾砚山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文殊兰将信胡乱折了折重新塞回信奉,丢给云笙,瞪着他,“云起怎么办事儿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到现在还没传过来?都是这些年少爷给你们惯的!”
云笙张了张嘴,想为自家大哥辩解两句,又觉得大哥这事做的实在难看,到嘴的辩解就变成了请罪,“云笙愿代大哥受罚,请主子降罪。”
“让他自己去领五十军棍,再有下次,就不用跟着我了。”顾砚山踢了云笙一脚,“还有你,别以为我带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云笙被踢的一个趔趄,又立刻站好,“云笙知罪。”
“滚吧,懒得搭理你。”
云笙退后两步,转身想走,突然看到两人身后,墙壁上立着的一干钓鱼的家伙,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抱了起来,“我帮少爷和文少爷拿东西。”
文殊兰一脸‘你脸皮真厚’的表情看了云笙好几眼,云笙只做没看到站在顾砚山身后装木头人。
“少爷,这情况……还去钓鱼吗?”
顾砚山这会儿还真是没什么心情了,可抬眼看到眉眼都泛着柔和笑意的苏木槿,皱了皱眉,“去,为什么不去?她爱来便来,关我什么事儿!”
文殊兰怔了怔,顺着顾砚山的视线看过去,待看到说完话朝他们走来的苏木槿时,眉头一跳,眨了眨眼。
苏木槿走到近前,笑着对二人道,“都叮嘱好了,我们走吧。”
四人饭后闲散阔步一般走去了城外的一条小溪,寻了一处地方站定,顾砚山朝苏木槿勾了勾手指,“小丫头,想好辙了?”
苏木槿但笑不语。
顾砚山睨着她,“保密?”
苏木槿点头。
顾砚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苏木槿笑着伸手过去。
顾砚山瞪眼,“干嘛?”
“顾少,我囊中羞涩,能不能……借我二两银子?”苏木槿笑眯眯的开口。
顾砚山气笑,“不借。”
“顾少不想知道我一会儿怎么赢崔老先生吗?”
顾砚山斜她,“不保密了?”
“保密,但没有顾少这二两银子办不成事儿。”苏木槿将手往前送了送,“顾少,给你一个机会,让未来的阁老大人欠你一个人情的机会!只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你也买不了上当,机会难得,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
顾砚山,“……”
文殊兰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爆笑,“苏三姑娘,你真是……”
顾砚山一脚踢到文殊兰的屁股上,将人踹的往前趴在地上,险些栽个嘴吃泥。
文殊兰从地上爬起来,大叫,“顾砚山,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动的是脚。”顾砚山嗤了他一声。
文殊兰一噎,“你……”
“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来的倒是早,还找了个好位置,好好好……来来来,快把我的家伙都拿来……”一个双眸矍铄,神采奕奕的老者捋着胡须快步走了过来,生怕顾砚山与文殊兰与他争抢似的,抓过身后少年手中的凳子,一屁股坐在了顾砚山与文殊兰选好的地方。
然后长松一口气,朝两人摆了摆手,“这地方是我的了,你们靠边儿,往旁边儿去,别惊到我的鱼儿。”
文殊兰,“崔老……”
“这是我们的地方!”顾砚山黑了脸。
老者笑了笑,“你说啥,我耳朵瞎了,听不见。”
顾砚山,“……”
“你保证我们一定能赢?”
苏木槿眨眼,“保证!”
顾砚山二话不说,从钱袋里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丢给她,“没二两的,这个凑合吧。”
苏木槿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了。
没过多久,她拎着一个小竹凳,慢悠悠的走了回来,然后,将竹凳放在顾砚山旁边,坐了下去。
顾砚山看她一眼,想问什么,手下的鱼竿蓦地一沉,他心下一动,将鱼竿慢慢拉出了水面,一条大鱼正挣扎着胡乱蹦跳。
他挑了挑眉,苏木槿笑眯眯的回了他一个挑眉的动作。
顾砚山勾了勾嘴角,故意将大鱼晃了晃,甩起老高,丢到鱼篓里。
文殊兰左右瞅瞅这俩人,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
崔老眼瞅着他们先开了张,撇了撇嘴,兀自稳若泰山的看着平静的溪面。
可不一会儿,他的淡定就不复存在了。
顾砚山那小子一条接一条的往上拉鱼,活像那鱼排着队等着上钩似的。
老爷子越急越钓不上来鱼,越急心越乱,到最后,干脆鱼竿一丢,“不钓了!”
顾砚山将鱼竿丢给云笙,从凳子上起身,“怎么着,崔老头,你认输啦?”
“认个屁!”崔老先生没好气的瞪着他,“鱼排着队往你鱼钩上钻,老头我不服气……”
“哎呦,堂堂的文儒大家崔老先生输了不认账,传出去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崔家……”
“你小子少拿崔家说事儿,愿赌服输,我就认你个输,你能怎么着?”崔老爷子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
顾砚山拍拍手,看了眼苏木槿,“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苏木槿笑着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朝崔老先生福了福身,“崔老,听说您与顾少有个赌约,顾少若赢了,您会答应他一件事,可作数?”
崔老看了顾砚山一眼,抚着胡须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那小子把机会让给你了?”
“是,民女有一弟弟想拜崔老为师,不知崔老给不给这个机会?”苏木槿抬眸,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崔老先生。
崔老先生一怔,意外的看了顾砚山一眼,复垂下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藕荷色斜襟棉袄,粗蓝棉裙,略显干枯的长发在头顶团了两个包子,下面编了两个小辫垂在胸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色不是很好,眸子却很是有神,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坦坦荡荡的很是清凌透彻。
“顾砚山能钓到那么多鱼,是你这小女娃出的主意?”
苏木槿点头,“是。”
竟是一点都不隐瞒她的作弊。
崔老先生觉出几分意思,“说来听听。”
“老先生答应收我弟弟当学生了吗?”苏木槿反问。
崔老先生一吹胡子,“学生能是随便收的吗?万一你弟弟是个笨蛋,我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全毁了……”
苏木槿眨眨眼,讶然道,“顾少说崔老淡漠名利,最喜有志之士,贫良之才,竟是诳我的吗?”
崔老先生一噎。
文殊兰挑着眉忍不住满脸的笑意。
顾砚山的眸底也漾满笑意,眉梢之间自然就带了出来,看的崔老先生牙痒痒。
“照你这小女娃所说,老头子我要是不收你弟弟,就是沽名钓誉的大骗子了?”
苏木槿瞪着眼睛道,“老先生怎么会是骗子……”
崔老先生的心这才舒服了点儿。
就听苏木槿笑着道,“明明顾少是骗子。”
崔老险些喷出一口血。
顾砚山与文殊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直木着脸的少年也忍不住抿了抿唇。
“你这小女娃……”
崔老点着苏木槿,好一会儿才道,“好吧,姑且给你弟弟一个机会,他要是能通过我的考核,老头子就教他几个月。”
“几个月?”苏木槿故作嫌弃的撇了撇嘴。
崔老先生瞪眼,“你还想几年不成?”
苏木槿连连点头。
崔老先生,“……”
小女娃,你的心还真大。
文殊兰一拍额头,虚弱的靠在顾砚山身上,“我说,这丫头的胆儿可真是肥啊,今天钓的鱼都没有她的胆儿肥……”
顾砚山一把推开他。
崔老先生与苏木槿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摆了摆手,“行了,让你弟弟明儿个去找我,我先看看他的潜质,再决定教他多久。”
苏木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考核和看潜质可是两码子事儿。
“我弟弟如今就在镇上,老先生若有时间,我让他立刻就来一趟,如何?”
崔老瞪了顾砚山一眼,捋着胡须,“也好。”
说罢,转身,朝城门方向走去,“回去,贼冷的天儿……”
“老先生请。”苏木槿笑眯眯的福身。
文殊兰朝苏木槿比了个你厉害的手势。
一行人先后进了城,苏木槿带着崔老先生进了一家茶馆,要了楼上一处清静的雅间,让掌柜的上了茶点,才去镖局寻人。
待将人带来,崔老先生一看见人,就乐了。
业哥儿满眼疑惑。
崔老先生笑着问他,“你既读过幼学琼林,老头子便问一问你,兄弟一篇作何解?”
业哥儿一怔,不考他背书吗?
“你怎么理解的就怎么说。”
业哥儿迟疑了片刻,朝崔老先生躬身作了个揖,后站直身子,朗声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世间最难得的是兄弟。兄弟之间应亲密无间,应友爱相助,应互相扶持。兄弟和睦友爱谓之花萼相辉;兄弟都才华横溢流芳于世,称作棠棣竞秀。兄弟间患难与共,彼此顾恤喻为鹡鸰在原;手足分离则如同飞雁被折断了翅膀一样……虽然说安宁的日子,兄弟不如朋友亲密,但在世上却没有什么比得上兄弟之间情谊的深重。”
崔老先生抚着胡须,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待业哥儿话落,又问起,“若父母不慈、兄弟不仁,该如何?”
业哥儿讶然的看着崔老先生,崔老先生并不催促他。
好一会儿,业哥儿才深吸一口气,道,“若父母不慈,自不必愚孝;若兄弟不仁,则无需顾念骨肉亲情!”
崔老先生脸色一沉,“你这小娃娃,不孝父母等同不忠天子,可是大罪!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业哥儿吓的脸色一白,侧头就想往苏木槿那边看,脖子僵硬的扭动了两下,才响起姐姐的嘱咐,让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回先生,先帝曾有言昭告天下,言读书是为明事理、知善恶,辩是非、懂伦常。若一味愚孝,那不是与先帝的言论相驳?若百姓一味愚孝,国怎成国?!”
崔老先生一怔,似没想到这小娃娃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居然知道先帝说过的这几句话?”
业哥儿点头,“姐姐教我读书时,曾提过一句。”
崔老先生抚着胡须,缓缓的嗯了一声,抬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业哥儿懵懂的抬头看他。
苏木槿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拿了水壶往茶碗里倒了茶水,推倒业哥儿身边。
业哥儿兴奋的看着苏木槿,“姐姐……”
“还不快给先生敬茶?”
“是。”
业哥儿端起茶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崔老先生,“先生请喝茶。”
崔老先生笑逐颜开,接过茶盏,看着业哥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把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哈哈,好!”
不知道是说茶水好,还是业哥儿这个学生收的好!
总之,业哥儿确定是拜了个好先生。
说定明天去崔老先生的宅子再正式行拜师之礼,姐弟俩恭敬的送走崔老先生,笑盈盈的回镖局报信儿。
文殊兰看着两人兴高采烈的走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我说,那丫头是不是没结账?这过河拆桥的功夫可真是……跟某人挺像的。”
顾砚山瞟了他一眼,文殊兰嘿嘿笑了笑。
路过卖布的店铺,苏木槿笑着跟业哥儿说,“一会儿跟娘一起来给你扯点布做两件新衣裳,还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总不好让先生出……”
业哥儿正高兴的神色一顿,脸色就耷拉了下来。
“怎么了?”
“我听五哥说用沙盘一样可以学写字,三姐,你帮我做个沙盘……”业哥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木槿打断,“沙盘可以学写字,却永远写不好字!笔墨纸砚必须要买……”
“我不要。”业哥儿执拗道。
苏木槿眉头一皱,想说什么,突然道,“业哥儿,你是不是担心家里没银子?”
业哥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不需要新衣裳,也不用那么贵的笔墨纸砚,一样能学好!家里的银子不多,我想留给爹、三姐和小妹多买点肉补身子……”
苏木槿心底一暖,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傻孩子,没有银子我们可以赚啊!以后你读书习字,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是省能省出来的。”
“打猎太危险了,爹……”
“不是打猎。”苏木槿笑,“业哥儿想不想家里有银子花?”
业哥儿重重点头,“想!家里有银子就能抓好药,给爹、三姐和小妹买好吃的,身体就能快快好起来……”
说着,眉头一皱,“老太太也不敢随便欺负娘了。可是家里要是真有了银子,奶又要找爹娘要了……”
苏木槿笑,“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只管好好读书,银子,姐姐来挣。保准老太太馋的流口水也拿不去一个铜板!”
“真的?”业哥儿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苏木槿点头,“真的。”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镖局外的街道上,镖局大门外,沈氏与苏连华正好瞧见姐弟两个,业哥儿欢喜着跑了过去,“爹,娘,先生收我了……”
苏连华与沈氏一喜,正要迎上去,却被路对面过来的人唤住,“老二!”
苏连华脚步一顿,看过去,“大哥。”
“还真是你啊,怎么?又来卖猎物吗?东西在哪呢?正好,我们店里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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