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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候不早,老太爷与姨奶奶先行回去,苏文氏也说了几句好话将沈母劝走,屋里的人这才觉得自在不少,虽说每人都是又累又困,可让谁去合眼歇会儿却都是不肯,都恨不得不错眼珠地守着苏礼。
锦之亲自下厨,按着上回苏礼弄的法子做了锅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好说歹说劝着屋里几个都各自少用了几口。
沈青昊胡乱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忽然想起上一回还是两个人一道在吃,登时就觉得味如嚼蜡,丢下勺子又到屋里去守着苏礼发呆。
直到后半夜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屋里几个人全都或是倚着或是坐着地打盹,锦之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挑烛芯,忽然听有个声音带着鼻音问:“这是几更了?天亮了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转头去看,只见苏礼正抬手揉着眼睛,狠狠地掐自己一把,果真不是做梦,手里的灯台哐啷一声丢在上,扑到床前哭着道:“奶奶,奶奶您总算醒了!”
屋里几个人虽说打盹可都并未睡熟,听到声音全都跳将起来到凑到跟前,见苏礼果真是醒了,沈青昊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上前一把搂住苏礼哽咽道:“礼儿,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万万不许再如此。”
苏文氏也忍不住地抬手拭泪,嘴里不住地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苏祈本想上前扯开沈青昊跟妹妹说话,可从自己的角度刚好瞧见他满是血丝地眼睛里涌出泪水,忍不住心里一软,便站在一旁没动地方。
在隔壁屋里跪着诵经的半夏和芷莲听到消息,顾不得早已经跪得僵硬麻木地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半夏跪在床前哭道:“奶奶,您赶紧好起来,奴婢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奴婢知道错了……”
芷莲一见苏礼已经睁开眼睛,鼻子一酸盈出泪来,满心感恩地面向窗外跪着念诵,觉得定是菩萨听到了自己的祈福,这才让苏礼转醒。
苏礼只记得自己当时心里难受,人又疲惫的很,倒在床上哭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哪里知道那之后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所以一睁眼见这么多人围着很是惊讶地问:“娘,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想起身却被沈青昊楼得死死的,十分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背低声道:“娘和哥哥都在,你这是做什么呢!家里来人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苏文氏忙上前制止道:“你莫要起身。”又扭头打发儿子道,“你还杵在这儿,赶紧拿着银子去请大夫啊!”
苏祈这才反应过来,跳起身就朝外跑,苏文氏又不放心地在后头嘱咐道:“多拿些银子,好生跟人家说,莫要愣头愣脑地得罪人。”
那大夫倒是人品好得很,一听说是白天的病人转醒,半句话都没推辞,披上衣服拎了药箱就跟着苏祈来了。细细地诊脉之后道:“恭喜沈大人,尊夫人过了最为凶险的一劫,如今只要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众人闻言都喜不自禁,苏文氏忙打发丫头拿了头等的封赏银子给大夫,又忍不住念叨几句真是菩萨保佑。扭头见女儿神情有些茫然,便想把事情留给女儿女婿自己解决,于是便说道:“没事就好,我心里这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年纪大也不中用了,锦之去给我收拾个屋子,我却先去歇会儿,早晨再回去。”又撵儿子说,“你且自己骑马回家去,给你爹和哥嫂报个平安,免得心急。”
一转眼,屋里就只剩下苏礼和沈青昊二人,沈青昊依旧抱着苏礼不肯松手,也不肯抬头,叫她好生纳闷,便问:“你且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自己困倦便睡了,醒来见你们这样,竟似乎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唤了几声沈青昊才抬起头来,苏礼瞧着他眼圈发红的模样,竟是哭过,忙问缘故。
沈青昊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知道,苏礼听说自己惹得家人全都这样担心,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地说:“我寻思着我不过就是自己没注意惹了风寒,再加上没休息好才这样,哪里有那些个医生说得那么吓人,他们都只往不好的地方说,这样非但能多收银子,而且治好了也显得他本领高,若是治不好却也能脱得了责任,不过是个发热,哪里好端端地就要死要……”
苏礼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沈青昊用嘴封住,半晌才分开摸着她的脸颊道:“不许你说那个字,好端端的莫要说不吉利的话。”
“好,我不说,我以后都不瞎说。”苏礼柔声应着,偎进沈青昊的怀里,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唇边还留着他泪水的苦涩味道,更是反手抱紧了他。
沈青昊小心翼翼地搂着苏礼,好像怀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脸颊在她头顶轻轻磨蹭,弄得苏礼先不好意思地推他道:“发热弄得头上不是汗水就是油腻,也不嫌脏还蹭什么!”
“礼儿,你若是心里难受你就冲我发作,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才弄成这样。”沈青昊低沉着声音道。
“傻瓜,胡说什么呢!我干嘛要跟你发作,你又没有招惹到我。”苏礼微微挪开身子,在他怀里偎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说,“别听大夫混说,哪里就是因为生气才病的,不过是着凉罢了。只听说生气能气得中风,没听说能气得发热的。你当我是那种无理取闹胡乱发火的人不成?”
“我跟娘说过了,收房的事儿她不会再提了……”
“原来你却是为了这事。”苏礼撑起身子盯着他刚要说话,却一眼瞧见眉弓处的伤口,忙问,“怎么好端端地弄伤了?”
“昨天心下着急,走路太急又没留神,便撞在了门框上。”沈青昊怕她又走心思,便胡乱编了个瞎话。
屋里光线昏暗,苏礼也瞧不清楚那伤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有些心疼地凑上去轻吹几下道:“你真是太不当心,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跟你生气,又不是你想纳妾,我若是这都生气,当初子鸢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时候,岂不是也得把我气个好歹。”
沈青昊见她神色真诚不是作伪,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思小朵哪里听得消息,天将将亮便匆忙赶来,刚巧苏文氏在屋里跟苏礼说话,正准备套车回去,家里还丢下一大摊子事情没人处置。
苏礼听说是思小朵过来,忙道:“娘且在坐会儿,上回就说相看,这回岂不是个好机会!”
话音未落,还不等丫头通报,思小朵便风风火火地自己掀了帘子进屋道:“礼儿怎么样了?人在哪屋?”
苏文氏忍不住抿嘴笑着轻声道:“倒是跟你哥一个脾气出来的。”
“若弄个大嫂那样的,二哥怕是闷也闷死了。”苏礼也低声笑着应道。
锦之将思小朵领进屋,她一见屋里不止苏礼自己,还有个中年妇人正对着自己微笑,瞧那模样与苏礼有个七八分的相似,心里便觉有数,怕就是苏礼的娘,心里懊恼刚才举动不够端庄,忙小步上前见礼道:“见过苏夫人,刚才因着担心礼儿太冒失了,让您见笑。”
“不碍的,我家也只有礼儿她大哥循规蹈矩,剩下两个都是一样,急切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苏文氏一边说话,一边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少女,虽说知道比苏礼大些,可不知是还做女儿打扮的缘故亦或是长得喜庆,看着倒像是比苏礼还要小一两岁。瞧身量比苏礼圆润些,圆脸杏眼,生得很是副好模样,因着是探病,衣裳穿得很是素净,竟是越瞧越觉得喜欢。
思小朵被苏文氏看得手足无措,却又不敢乱动,心里跟有东西在抓挠似的,又是担心又是紧张,余光瞥见苏礼躺在床上笑着朝自己挤眼睛,知道她肯定是跟苏文氏说过什么,更是觉得羞人,面颊泛起片片红晕,头也渐渐低下去不好意思抬起。
苏文氏是个见好就收的,不似寻常妇人见着便拉着东问西问,那些个都是要自己私下去细细打听的,这会儿见思小朵被自己瞧得不好意思,便起身道:“你们姐妹好不容易凑到一处,我就不在这儿煞风景,左右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这便回去了。”
而后又扭头叮嘱苏礼道:“要好生听大夫的话,该吃的药半点儿不能含糊,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不爱吃药,还偏生会找好借口,直说人家大夫没有水平。我待会儿也去嘱咐锦之和半夏,让她俩给我盯紧了你喝药,若是让我知道你不好生吃药,那我便每日来瞧着你吃。”
“娘,还有客在呢,您就不能给女儿留点儿面子?”苏礼闻言叫道,“我好生吃药还不行。”
“小朵又不是外人,怕个什么!”苏文氏说罢便转身出去嘱咐婆子和丫头,她最好一句话让思小朵听得脸红心跳,好像在里头听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暗示似的。
“回魂儿了!”苏礼笑着唤道,“到我旁边来坐,离着那么远说话我嫌累。”
思小朵面上又是一红,先蹭到床边坐了又说:“你该不会是故意让你娘在这儿瞧见我的吧?”
“我的好姐姐,你要来又没提前跟我讲,我哪里还能提前安排我娘在这儿相看你!”苏礼好不容易有了个取消她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相……相什么相啊,你少混说这些,我好心来探病,却不是给你取笑来的!”思小朵闻言大羞。
“没取笑你,我娘最近一直惦记着给我哥说亲事,瞧见年岁差不多的就相看,又不是只瞧你一个人!”苏礼眯着眼睛笑道。
“那还看了谁?”思小朵闻言紧张起来,忙不迭地问,话一出口便瞧见苏礼眼中的促狭,知道自己又被她诓了进去,可恨她又是个在病中的,不能好好收拾她一顿,只好咬牙道,“你就憋着坏吧,倒时候你哥给你娶个难缠的嫂子,到时候天天便有你烦的。”
“那我也是没有法子,左右只能看我娘和我哥相中了哪一个,若是个好的呢那我就敬着她,两家多走动;若是个不好的,那我就躲着她,难不成,还能追到我家里来不成!”苏礼说到最后一句,却是趴在枕头上对这思小朵笑个不停。
思小朵反应过来这又是在笑她,起身跺脚道:“我真是不该来,大早晨的得了信儿,水没顾上喝、饭没吃一口,胡乱穿了衣裳便跑了来,就是听你拿我寻开心的。”
锦之见她嘴上说的严重,其实脸上却是含羞带笑的模样,忙上前去扶着拉回来道:“小朵姑娘莫要恼,我家奶奶跟您玩笑呢!奶奶素日总把您挂在嘴上,只是知道您在家跟着嬷嬷学规矩不好去打扰,但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没有却也先都捡着好的给您送去,心里是真真儿地记挂着您呢!我家奶奶总说,在京里认识的人,就是跟您最对脾气,说您模样好性子也好,若是将来能做了姑嫂,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思小朵被锦之扯回床上坐着,听她前头说的都是好话,刚想说苏礼的好自己都知道,也没有真的恼,谁知后面语气一转,竟又是说来取笑的,却也提不起气来,只啐道:“真真儿地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锦之当初多老实的一个,跟了你才多久,便给教成这样!”
“这样才好,日后到了婆家不受欺负!”苏礼笑眯眯地说。
不提到这句还好,一说到这句,思小朵便是想起自己听说,苏礼的病便是跟沈母有关,便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礼除了身边几个丫头,便只有思小朵一个贴心的朋友,见她问到,便将丫头都打发出去,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叹道:“我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好在老太爷对我还算是喜欢,婆母这样我也只能敬着忍着,好在青昊对我极好,我却不愿他为了我跟家里冲突,便也就这样将就着先过吧,只盼着日后他若是能得个外派几年的差事,我也一道跟了过去,自己过日子便能清静不少。”
思小朵虽说自己还未嫁人,但是在自家和别人家也瞧见、听说过不少,替苏礼抱不平道:“你这样万里挑一的人儿,她都左右瞧不上眼,难道还得找个天仙配她儿子不成?而且你还是宫里赐婚她都敢如此,真是太过分了!”
“嘘!”苏礼忙拦着她道,“姐姐,你小声些,莫要被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在抱怨,其实我这还算是好的,我那天只是气她打了半夏,但是说起来半夏也是有错,这本就怨不得谁。我如今是想通了,只要青昊跟我一条心,在婆母那边我就只敷衍着行事,万事让他去出头便好。”
“嗯,这话说得在理,但我也白劝你一句,沈青昊如今是与你贴心,却难保以后出征或是什么的时候不变心,你还是要多多看紧才是正理。”思小朵忽然冒出句很是稳重的话。
苏礼惊讶不已地看着她道:“小朵姐姐倒是比我上次瞧见进益不少,竟懂得劝我这些话了?”
思小朵闻言赧然道:“不过是前几日听我大伯母告诫我姐,便学来说与你听,左右都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就说,嫁来我家多好,我爹娘从不是那种挑理的人,只要孩子过得好,他们从不自寻烦恼,我哥虽说性子莽撞些,但却是个最重情义的。”苏礼这回没有玩笑,却是拉着思小朵的手认真地说,“若是你俩看不中彼此,那我决不乱牵红线。我自己去探过哥哥的口风,也让青昊在一旁留意过,你也跟我说过你的心思,我这才跟我娘去说了,你也只给我个话,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因为她问得郑重,有流露出苏祈也对自己有意思的含义,倒是让思小朵一时间不知是该害羞还是认真回答。
沉吟半晌刚要开口,却听外面传来屏儿和庆儿高声问安地声音:“奴婢见过表姑娘,给表姑娘请安。”
“这一大早的她来做什么?”思小朵登时满脸不悦地说。
苏礼也觉得奇怪,就见严若双挑帘子进屋先是甜甜地唤了声:“表嫂,今个儿身子可是好些了?”这才见到思小朵正坐在床边,还跟苏礼拉着手很是亲密的模样,语气立即就变得尖刻了许多,“呦,我当是谁呢,竟来的这样早,怕是有什么图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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