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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林若轩不禁有些懊恼。
宫门落锁了,他就回不去了,虽然他是内臣,按理可以留宿内宫,但冷宫里估计没有多余的客房和被褥,林若轩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挤一挤嘛,反正都是男的,但季如雪对这种事情好像很敏感……
他忍不住偷瞟了一眼季如雪,对方果然微微蹙起了眉头。
等等,这小孩心眼儿特别多,原身“林瓦儿”又是那种死变态,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拖延时间,想要在这里留宿,趁机动手动脚?
想到这里,林若轩赶紧道:“没事儿,我翻墙。”
说到翻墙,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手腕,写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字,手都要断了,紫禁城的墙又那么高,自己真能翻出去吗?
要不,学学电影里那些嚣张的权宦,比如魏忠贤之类的,强迫禁卫军给自己开宫门?好像又过分了点儿,自己名声本来就已经很烂了。
算了算了,实在不行就和那几个小太监挤一挤吧,只是听说因为身体残缺,大多数太监都不爱洗澡,味道不好闻也就罢了,搞不好还有虱子……
季如雪见他苦着脸不住地揉手腕,又垂眸望向那叠厚厚的《孙子兵法》手稿,沉默了片刻,居然道:“无妨,督主今晚就和我一起住吧,只是我这屋子条件简陋,只怕委屈了督主。”
“不委屈不委屈。”林若轩心中一松,太好了,不用和太监们挤大通铺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欣慰,看来季如雪已经渐渐对自己放下警惕了,不再把自己当变态色狼防备,这可是一大进步啊!
既然决定了留宿,林若轩便唤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端来了热水和毛巾,季如雪腿脚不方便,林若轩给他看了左小腿的伤势,愈合得还不错,又顺便帮他擦了手脚,小孩很有些别扭,但也没有拒绝。
不多时,下人们便退下了,屋里安安静静,一灯如豆。
季如雪趴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烛光,仔仔细细翻看着那本新出炉的《孙子兵法》。
林若轩脱了外袍,但里面的内衫长裤还是穿得一丝不苟,一方面季如雪比较敏感,另一方面自己是个假太监的事情,可千万不能泄露,万一被发现了,哪怕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妃嫔,也是一个“秽乱后宫”的死罪。
他就这么裹得严严实实地爬上床,趴在季如雪身边,指了指对方正在看的那一页:“殿下,能看懂吗?”
“能看懂一些,只是有几个字……不太认识。”说到这里,季如雪微微一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只自学过《千字文》,能看懂一些,已经很不错了。”林若轩安慰道。
季如雪轻轻抚摸着那叠手稿,犹豫了片刻,问道:“林督主,这本兵法实在是博大精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若轩早就想好了借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
“祖上传下来的?”季如雪看了林若轩一眼,明显不太相信。
“真的,绝无虚言。”林若轩说得信誓旦旦,反正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嘛,这么算起来,确实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这本兵法太高深了。”季如雪轻声道,“有好多地方,我都看不明白。”
林若轩暗暗道,那是自然了,你这小鬼才多大啊,又没读多少书,如果一下子就全都看懂了,那才怪了。
看不懂不要紧,我早就帮你想好对策了——《孙子兵法少儿注释版》。
林若轩闭了闭眼睛,从潜意识中召唤出那本《孙子兵法少儿注释版》,他一边在脑海里翻着这本彩色配图版的少儿科普书,一边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殿下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吧。”
“嗯,这个围魏救赵,我就有点不明白。”
“哦,这个围魏救赵嘛,是这样的……”
林若轩一边翻着脑海里的少儿科普书,一边仔仔细细地讲着,时不时还举个现实世界中的“虚拟案例”,可以说是循循善诱,深入浅出了,季如雪听得几乎入神,简直是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都完全忘记了时间。
不知不觉间,只听“啪”地一声轻响,烛花微微一闪,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灭了。
卧房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哎,讲得太出神,都忘了时间。”
季如雪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家祖上传下来许多杂书,这只是其中一本。那些书我从小就看得滚瓜烂熟,只可惜打仗的时候,都被烧掉了。”林若轩面不改色地撒谎。
先做好铺垫,后面还有《资治通鉴》、《史记》、《战国策》、《君主论》……等等等等一大堆,够你学好几年了。
季如雪摇了摇头:“不,你方才讲的那些例子,虽然都是假设的,但几乎以假乱真,不是随便看看书,就能想得出的。”
林若轩有些头疼,这小黑莲还真是不好糊弄,不过小黑莲愿意问自己,而不是闷在心里,算不算对自己有了些信任呢?嗯,这是好事。
至于自己举的那些例子,为什么都那么活灵活现,以假乱真,废话,因为那些例子本来就是真的,是现实世界发生过的!
除了那本《孙子兵法少儿注释版》自带的例子之外,林若轩自己也看过很多历史书和战争片,什么说唐啊,什么说岳啊,什么东周列国啊之类的,配合着那本《孙子兵法》,自然讲得非常生动了。
唔,到底该怎么解释呢……
林若轩沉吟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之前见了成武帝,自己害怕将来露馅儿,便找了个借口,去司礼监翻看了原身“林瓦儿”的身世资料,但那份资料写得很简单,只说原身是辽东人氏,因为战乱成了孤儿,实在活不下去,便净身进了宁远王府,过了几年之后,又被送进了宫。
这些事情,包括原身“林瓦儿”和萧图南认识这件事,季如雪以后一定会知道的,不如借这个机会提前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吗?”
季如雪摇了摇头。
林若轩叹了口气:“我是辽东人氏,我爹爹是个游方郎中,在战乱里死了,我就成了孤儿。”
季如雪微微一愣,低声道:“原来你是孤儿。”
“嗯。”林若轩一边回忆着原身资料,一边随口瞎诌,“我年纪太小,实在活不下去,就净身进了宁远王府。辽东一直不太平,那些年王爷和女真打过好几次大仗,我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所以这本兵法,我才能讲得这么生动。”
“你在宁远王府呆过?你认识我舅舅?”季如雪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惊讶极了,“我都没见过他。”
“我在宁远王府呆了好几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辗转来了紫禁城。”林若轩含含糊糊道。
季如雪也不追问,只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季如雪忽然轻声道:“林督主,你这样的学问,当初应该参加科举才是,怎么做了太监?”
林若轩卡壳了。
其实原身并不是真太监,而是个假太监,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而自己之所以被迫做假太监,还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系统!就因为这个太监身份,大好的年华,连对象都不能搞!
难得穿一回书,为什么别人都穿成龙傲天,还有各种奇遇,自己却穿成一个变态假太监!
林若轩在心里把系统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表面也只能保持淡定的神色,最后幽幽地长叹一声:“都是命啊。”
……
“当——当——当——”
夜深人静,远处的更鼓显得格外悠长,已经过了三更了,季如雪还没睡着。
他躺在床上,静静仰望着头顶那些幽暗飘扬的层层床幔,身旁那人的呼吸匀净而绵长,明显已经睡得熟了。
季如雪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来,垂眸望向床上的人。
薄纱般的月光从窗棂映了进来,正好投在床头,阉人的脸在那方皎洁的月色之下,显得安静而无害,和过去那个所有人都又恨又怕的东厂督主,仿佛是两个人。
这些日子以来,阉人真的变了很多。
季如雪仔细观察着林若轩,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漆黑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睛下方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尖尖的下颌显得细瘦而羸弱,嘴唇是一种不健康的淡红色。
季如雪盯着这张脸,缓缓伸出双手,十根纤细但有力的手指试探一般,虚虚握住了那脆弱的脖子。
阉人沉沉熟睡着,全然没有察觉到杀机。
月色如水,季如雪垂眸望着这张他曾经恨之入骨的脸,此时此刻,阉人的性命,就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