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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葬骨和薛槐一前一后,解筱坤背着箬离走在两人中间,也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错过了什么,花葬骨招呼他起来继续赶路,薛槐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这气氛古怪却也有趣。
“前面没路了?”
解筱坤看着花葬骨停在一片白茫的雾气前面,问了一句,花葬骨回头冲他咧嘴一笑,往前一步,消失在雾气之中,解筱坤楞了一下,薛槐已经大步追了进去,解筱坤想了想,从乾坤借取出一根绳子,在自己和箬离身上缠了好几圈,一边缠一边道:
“这次我可要把你绑好了,免得你又乱跑。”
说完,解筱坤叹了一声,少个人陪他斗嘴还真是有些寂寞呢,背着箬离也进了雾气之中,说是雾气也不妥当,聚而不散,却又让人无法看透,花葬骨本就是看不见了,外面是黑是白对他没有影响。
薛槐和解筱坤就不一样了,猝不及防的被一片白芒刺成瞎子,薛槐的第一反应是拔出无愧挡在身前,一双手抓住了无愧的另一端,鲜红的颜色点缀了片白茫,解筱坤恢复过来就看到花葬骨脚下的一小滩血水,薛槐似乎是想将无愧拔出来,花葬骨却松开了手,后退几步,解筱坤甚至错觉的看到一个低垂敛目的花葬骨站在薛槐面前。
“你看,你从不信我,为什么要让我信你呢?”
花葬骨将受伤的手藏进袖子里,他这句话很轻,对于薛槐而言却是极重的。解筱坤也猜到大概了,方才失明他的第一反应是抓住身后箬离的双手,可薛槐的第一反应是拔剑,花葬骨走在薛槐前面,他或许只是想伸手去拍薛槐的肩……
“咳咳……”
“哥,你又不吃药了。”
白茫的雾气中传来对话,雾气变得浓郁起来,花葬骨伸手触碰雾气的一瞬间被吞噬,薛槐大惊想要抓住花葬骨,却连他的袖子都没碰到,心中一片冰凉,他感觉这像是某种不太好的预示。
解筱坤早有准备的抓紧了箬离的手,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最初,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希望薛槐能好好的体会一下,当初那人的痛苦!
葬骨倚靠在床榻之上,眼眸半阖似睡不睡,少年端着一碗药无奈从殿外走进来,葬骨闻言笑着抬眼,明眸皓月美中不足的是浅淡的不见血色的唇,以及那泛着病态的苍白面色,他坐起身子,赤裸的双足从衣服下摆露出来,足尖点地,地上寒意冻得他缩了一下脚。
“哥,都说了天阙不比人界,你身子虚弱,更是不能受凉的,你就是不听。”
少年皱眉把药碗放到一旁的桌上,一边牢骚一边走到床边取了鞋袜给葬骨穿上,葬骨眸光闪烁了一下,换了个跪坐的姿势把脚藏在身下,他记得上次下界留下的伤还没有愈合,可是不能被看到,不然要被碎碎念的。
真不明白,别人家的弟弟都是少年意气,莽莽撞撞,可偏偏自家这个成熟稳重的让他这个做兄长都感觉无用武之地,整日里被弟弟追着喝药,也不知道谁才是兄长了。
“咳咳,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少年狐疑的看眼葬骨的小腿处,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把药碗端过来,葬骨无奈笑笑,接过碗一饮而尽,这药里绝对加了黄连,实在太苦了。
虽说他们兄弟与天地同生,除了修为高点其他的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要较真就是七情六欲方面比较单薄,他为长兄一身修为支撑着天地的秩序不乱,有他在一日他的弟弟就无需为此劳累半分。
这是长兄的责任,也是他的愿望,他希望这孩子能和人界的寻常少年一样自由自在的活着,其他的事有他一个人担着就好了。
“用了药休息下吧,我替你看着,不会出事的。”
少年这样说着,葬骨也觉得有些困倦,药劲上头他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陷入沉沉的梦境,他是没有梦的,就算入梦也只是看着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如同天地未开的那一幕,算是噩梦了吧。
可这些他从未与人说过了,便是弟弟也不知道,天地间的许多事情只要承受就好,无需说出来让身边人一同烦忧。
“出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待他睡醒,我会与他说你的事情。”
少年坐到床边朝殿外招了招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怯怯的走出来,小脸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听到少年的话,懵懂的点头,这惊喜来的太快,像是从天而降的肉包子把他砸了个七荤八素。
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后是就是他的家了?男孩忍不住的四处乱看,脏兮兮的小脸傻笑着,少年看他一眼,有了几分嫌弃,要不是他要出去没人照顾兄长,怎么会去人界寻了一个孩子。
说起来这孩子与他们兄弟也算有缘,葬骨下界时曾救过一个孩子,可惜天生注定早夭,在这三十三天阙不到半日便夭折了,葬骨将那孩子的骨葬到了人界的一处风水宝地,许他来世之约。
少年看得出来,兄长对那孩子是真的很喜欢,虽不曾多说,在那之后身子越发虚弱起来,他知道兄长肩负天地的秩序,不可为一己之私失了分寸,故而,偷着下界寻了那孩子的转世,带回了三十三天阙。
愿这孩子能让兄长早些恢复精神,若再这般虚弱下去,怕是连神魂都不得安稳了。
“你且留在这里守着他,我去煎药,待他醒了我再回来。”
少年说完起身朝外走去,他不觉得一个凡人能做什么,或者说,在他的眼中凡人如同蝼蚁,还入不得他的眼,男孩眨巴了一下眼睛,重重的点头,小跑到床边的地上,乖乖趴好,像个狗儿一样。
“记住,莫要吵了他休息,晚些时候我会给你带吃的过来。”
少年淡淡的叮嘱一句,人已经走出了大殿,男孩这才敢抬头偷偷地往上瞄,这一看吓了一跳,本该睡着的葬骨此时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眼间带着一抹愁色,男孩只觉得小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作响,不受控制。
“你叫什么名字?”
葬骨问,男孩回过神忙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了几步,先冲着葬骨磕头,磕得很是用力,额头很快就红了,葬骨皱眉微动了手指,男孩只觉得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扶着站了起来,就听葬骨道:
“这里没有人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男孩并不是很理解,却也点头,怯怯的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乞儿。”
葬骨招手,男孩从地上直接飞到了床边,葬骨一只手揽住男孩的身体,让他坐在床边,一边沉吟道:“我给你一个名字,可好?”
男孩欣喜的点头,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与他说,我给你一个名字可好,他不喜欢乞儿,因为这个名字他总是被人欺负,想着想着男孩就红了眼睛,葬骨看出男孩心中委屈,怜惜的伸手在男孩的额头轻轻一点。
空荡的大殿之中瞬间开满了兰花,千姿百态看的男孩眼花缭乱的,在他看的入神的时候,听到葬骨的声音,他说:
“君子当如兰,以后你就叫夙兰宸,可喜欢?”
“夙兰宸?”
男孩口齿不清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满心的欣喜都溢出来了,他喜欢这个名子,更喜欢给他名字的这个人,这是第一个带他如此温柔的人,男孩想着偷偷瞅了眼葬骨,只见他头枕在胳膊上,呼吸均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这一眼就红了脸,记在了心底,再也忘不掉了。
“兰宸,过来试试这衣服可还合适?”
少年看着葬骨拉着夙兰宸比划着衣服,心中很是郁闷,明明他才是亲弟弟好吧,如今却是失了宠,不过……看着葬骨明显红润的脸色,少年觉得自己被冷落些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就看见夙兰宸抱着一件红色的衣服跑到他身边,这孩子比刚来的时候可是滋润多了,少年看着也觉得讨喜,接过夙兰宸递过来的衣服,抬头,毫不意外的撞进葬骨含笑的眸子里。
好吧,少年觉得自家兄长如今越来越有贤妻风范了,自从三十三天阙多了个夙兰宸,葬骨也不整日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更多的时候他会带着夙兰宸去人界买一些小玩意或者不错的吃食,葬骨学东西很快,如今三十三天阙的衣服,伙食,几乎都让葬骨承包了。
少年整天无所事事,就和夙兰宸一起跟在葬骨身后转悠,虽然有些小郁闷,可看着日渐精神的兄长,心中还是欣慰的,少年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是,不能!
三十三天阙上,夙兰宸长成少年的那一日,葬骨再次病倒了,这次是为了给夙兰宸重塑神魂,被反噬了,少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夙兰宸正在熬药,葬骨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个昼夜才清醒过来。
“早知道你会累他至此,当初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怒火中烧的少年阳寿就给了夙兰宸一巴掌,直接把夙兰宸抽飞了出去,撞到葬骨的床下,如最初那样蜷缩着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少年大步走过来,还想再踹一脚,就听葬骨咳了一声,唤他:
“魂儿,莫要怪他,是我自愿的。”
“哥!你若想留他大可让我来,你可知这一番消耗下来,你的神魂……”
“够了,这次的药太苦了,我喝不下,你去人界替我寻些点心吧。”
葬骨似是不愿魂儿在夙兰宸面前提起什么,打断了他的话,魂儿闻言顾不上生气,转身匆匆去了人界,见他走远,葬骨才撑着坐起身子,咳了几声,斑斑血色滴落如同红梅落在雪中一般的刺目。
“过来,让我看看。”
葬骨低头看着床边跪着的夙兰宸,无奈叹息,夙兰宸闻言膝行上前,脸颊高高肿起,鼻子都流血了,葬骨伸手抚摸那红肿的地方,夙兰宸只觉得带着安抚的凉意消除了有些麻木的肿痛,再去摸时,脸已经不肿了。
“疼吗?”
葬骨问,夙兰宸摇头,他知道这人身体不好,更是因为他才虚弱至此,这一巴掌是他该受着的,见他一脸担忧,葬骨笑了笑,只是苍白的面色让他的笑容更添了几分的无力,他伸手将夙兰宸扶起来,抱紧自己的怀里,低声呢喃。
“莫要怪他,莫要怪他,若哪日我不在了,你要让着他些,他总是个长不大的。”
夙兰宸皱眉,感觉葬骨这话不吉利,想了想,闷声道:“别乱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会好起来的。”
葬骨一愣,望着殿外的眼神有些落寞,有些敷衍道:“是啊,总会好起来的。”
那之后,葬骨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无论夙兰宸和魂儿用什么办法,都没有用,葬骨躺在床上,本该是与天地同生的他如今竟是一头银发,苍老了许多,故而夙兰宸用更多的时间陪在葬骨身边,他依稀记得儿时有个老乞丐,就是这样日渐苍老,某一天睡着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心中的恐慌督促着他不分昼夜的看至翻阅古籍,甚至将古籍都搬到了葬骨的床边,只为了能时刻陪着葬骨。
魂儿更加频繁的出门,每次回来都一身风尘仆仆,留下一些古籍中记载的养魂灵草和稳固神魂的神器,葬骨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夙兰宸心急如焚,却不敢再葬骨清醒的时候露出马脚,他知道这个温柔的人有着很细腻的心思,一点的蛛丝马迹都会被葬骨察觉,可是,这怎么能瞒得过呢。
精神好的时候葬骨仍是会去人界买一些东西带上来,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或者做几套衣物,可是,他总是等不到夙兰宸和魂儿都在的时候,坐在桌前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冷掉,葬骨有些遗憾地想,他有许久不曾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饭了。
闻天道有时,他的命自然就有了时辰,他早有预感,这一生也算是平安喜乐,只是遗憾这最后的时日拖累了这两个孩子为他颠簸劳累,葬骨想着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大殿之外涌进的一团黑气直奔葬骨而来,而这一切的发生没有被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