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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卿一早坐着公交车去咖啡馆，很早之前就说好了要见一次面，一直都没有安排上时间。这样那样的事情太多，大家都是一样，所以难得能安排好时间见上一面。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买卖，但还是要有礼貌，专门跑一趟也没什么。到了孙卿这样的年纪，早就没有那样的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年纪大的人只想着平静，余下的就是专注自己的工作，不要太闲就好。孙卿自己知道，在青铜器里打滚了一辈子，现在也算生活富裕。身边的同行里年轻一辈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真正从事了这一行一辈子的人却越来越少。
有心投身于这一方面的人，一般只有两种极端，要么就是完全不懂的人，只仗着有钱进来玩票装装样子。或者就是真的有心要在这方面投入的，孙卿这么多年来，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不知不觉间，对于这些人，对于同行们的想法和观念已经变得不那么在乎了。随着年岁增长，人情冷暖的份量在心里越来越少，反倒是那些青铜器物件变得更有魅力了。那些东西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器物，它们既是实物的载体，也是某种抽象意义的载体。这种关系需要靠一辈子去体验才能有所得，因为实际上这些东西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一个人，孙卿知道自己在同行中算是长者，几十年的经历足以让他做一个前辈。可是在这些器物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后辈晚生，永远都在学习着。
他记得每一件自己经手过的物件，其中有些是别人请他过去鉴定的、有些是他要负责修复的、还有一些是他帮别的收藏家鉴别的。这么多东西里面，即使是他记得的年代最晚的东西，都要比他早好几代。这些器物是时间的证明，时间的神奇力量既可以化有为无，也可以化无为有。当他把手触摸到那些表面粗糙，冰冷的器物表面的时候，时间的气息就会顺着他的手延伸上来。这种感觉要锻炼很久才可能摸到一点窍门，并不是随随便便看过几本书，学过几次课就能得来的。
这次会面在以前曾经提过一次，但是后来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就被放到了脑后。近年来因为大的趋势，文物这一块开始逐渐受到重视。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人一多，事情就多。那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都是如此，孙卿看着这些事情，偶尔只是叹一口气。不过这次会面他还是比较高兴的，一个真正鉴定的活值得他期待。上一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因为东西还没有到，所以先暂时搁置了。上个礼拜，对方突然发来信息，还附赠了一张照片给他。他才回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对方说这次的规格可能不小，具体事情需要面谈，于是就商定了今天的见面。
到了地方之后，发现对方早就已经到了。孙卿笑着上去打了一个招呼，对方起身请他入座，然后招来了服务员点单。
“最近好吧，老爷子！”
“那啥，好呢，好呢。哎呀！一直在等你消息啊。”
“哈哈，好，先这样。”对方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然后转过头来，笑着看着孙卿：“老爷子看过照片了吧，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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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敢下结论，不过从照片上的花纹来看，应该不假。里面有些镶边的技术肯定是老东西，两条纹理交错的顺序是对的。”
“是吗。”对方倒了一杯茶递给损卿：“老爷子，这一块您是专家，肯定要和您请教。我第一眼是觉得肯定是真家伙，说真的，我可是被震着了。”
“是吗？那我可得看看，之后就跟着你们的时间安排了。到时候我也学习学习。”
“哎哟！瞧您说的！得是我们跟着您学习才对啊。有些问题我们也不是太明白，还想和您请教请教呢。”
“哎哟哟，可不敢呐，现在技术越来越高啦，我们这群靠老本吃饭的也要学习。”
“啊，哈哈。对了老爷子，您看到照片上面那东西的边角纹饰是那种啊？我看着不像是单纯的鱼型纹饰。”
“哦……我想想……好像那个纹饰我记得以前是在哪里见过。因为真东西还没见着，我不知道具体的材质，不好判断。但是单独从表面的纹饰来看的话，这东西至少是宋代以前的。但是具体多久之前我就不好说了，这花纹是很少见的。我就这么讲吧，哪怕这玩意就是赝品，价格也不便宜。”
“是的是的！说的没错，价位确实不低。就是感觉这里面的道道好像不止这一点，那东西只是其中一件，其实总共是有一对儿。这个到时候您可以过去亲自看看，在下层的部分还有很多复杂花纹，非常漂亮！”
“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个事儿，你之前发消息给我的时候适合我讲你觉得那东西是对接工艺。我回去拿放大镜看了一下照片，你说的那个接痕其实是雕刻上去的。那不是对接上去的，而是一整块雕出来的。”
“啊？！真的啊！哎呀，我们回头再看看，但要是照这么说的话，那么那一层里面就不是空心的啦，而是实心的！”
“应该是实心的，不然的话那个形状是怎么保持住的。那个铜的部分是在烧软的情况下一次成型的，不然后面再去雕就会留下痕迹，那个花纹就被破坏了。”
“这……一次成型！那么精细的花纹有可能吗？这得是什么技术啊。”
“我不知道，得去看了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知道里面铜和其他元素的比例有差的话做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那种技术很早以前就已经失传了，现在只有一些文献上面找得到啊。而且上面的锈也特别的少，一般来讲特定年代的青铜器上面的锈迹是特定的，当然这个要特别细的划分才可以。只是这个东西吧，有些地方我也说不上来。”
“是啊，这一定要亲眼看一看，真的，我们差不多就定在下个礼拜吧。老爷子您看可以吗。”
“可以啊，可以，我没问题，随时可以。”
“好嘞！那就说定了啊。我之后就联系那里，实际上那里的人比我们还着急呢。”
“他们急着出手啊？”
“不知道，好像是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很着急的想鉴定。我虽然懂点皮毛，但是总觉得哪里不能确定，所以得请老爷子您出马帮忙看看。您看前面您说的那个工艺的问题我就没看出来，道行还差得很远啊。”
“你也算识货啦，我跟你说，虽然只看照片，那东西上面有些雕刻可是不一般。我记得早些年的时候，从黄海那里打捞过一次沉船文物，当时我去看了。我家里还有记录呢，你把照片发我的时候吧，我就觉得哪里有点眼熟，我把照片对照了一下，工艺水平是非常接近的，但是你这个要精细得多。”
“黄海打捞的文物？七年那个发现沉船遗址的地方啊？”
“对对对，是那个，就是那个。当时那批青铜器打捞出来也是不得了啊，专家鉴定过，年代应该是在汉朝时候的。你想想从那个时候沉到海底，泡了那么多年，东西打捞上来的时候居然只有表面一层薄薄的绣。这涂层的工艺可是了不得，但是翻遍文献也没找到具体是什么工艺。故宫里放着的一些文物虽然也有防锈处理，年代也接近，可是和那些还不能比。老祖宗的智慧啊，比不了，可比不了。”孙卿说着，喝了一口茶。
“哎呀，还是老爷子您懂行。到时候您看吧，价钱什么的，您开一个口就可以了。”
“事情还没办呢，这事儿先不急吧。其实你接也可以啊，对面要是打算收藏的话。”
“不敢啊，不敢啊，这东西说真的，我还真有不少地方看不出来。您好比说这个形状吧，不规则的，我找不到类似可以比对的形状，所以压根搞不明白这玩意到底属于民间的还是官方的器皿。纹理上也是，您看刚才不久指出来了嘛。”
“一个九边形，是少见，一般都是圆的或者四方的。五边形以上都是很少见，镶边和雕工虽然看得出来。你手头这个东西要比一般的精细很多很多，而且你给我的照片里面，有些角度不一样的地方，光打上去，金属表面的光反射有些不一样。但是这个我还不好说，还得看了真东西才能知道。”
“是啊，到时候看了再说。”
会面结束以后，孙卿再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自己看到的照片。实际上他比自己表现出来的要更加的感兴趣，那个东西的精美程度超出了一般的水平。放在哪个朝代都可以算得上是最顶级的精细工艺，而且手工和机器加工的分别其实可以被分别出来，那个东西上面没有人工痕迹。只不过很难想象单纯凭借手工是怎么做到一次成型的？
抱着这个疑问，孙卿等着下周去看一眼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