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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他爷,你今个主持个公道。”黑熊老妈的声音软了许多“俊岭他勾引侄儿媳妇。这,这不是伤风败俗嘛!”老爹一语不发地端着枪站在了窑口,打雷似地喊“你狗日的还不出来,等烧死你。”
许俊岭也顾不了许多,一头从黑石窑钻出来,就像电影里奔赴刑场的角色那样,理了理发,胸脯高高地挺着从举着松明子的捉奸人群旁,走了过去。他和花小苗偷情被捉,就像一瓶硫酸浇在废铁屑里,在闭塞、单调的泥岗沟引起不同反响。
那些把许俊岭当作大逆不道之徒的人,虽在后面把他作贱得一分钱不值,说什么他的活儿腰里缠三匝,地上拉丈八,把个花小苗梳理得服服贴贴,但慑于许俊岭老爹那支双管猎枪,也只有私下说说而已。
这些闲言碎语,许俊岭当耳边风一样就吹过去了。为感谢老爹把他从黑石窑里救出,便整天在院场里驯起了野鸡诱子,准备着当一个名副其实的猎人。驯野鸡诱子的口哨是许俊岭平时跟花小苗的联络暗号,他把小米往垌前撒了。
然后打开笼子,诱子便像拉买卖的妓女一样,身体前倾,张开翅膀欲飞状地往垌前冲去,吃着喊着,还不时地抖开尾巴,做出求欢的状态。
他食指弯屈放在嘴里,轻轻运气,发出一声类似警报的声音,野鸡诱子闻声后便逃命似地向许俊岭而来。
他又一次打响跟花小苗的联络暗号,野鸡诱子便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冲向前,只是老庄子那边竟没有一丝一毫花小苗的反应。
那天晚上,黑熊武马长枪地领了人,包围了黑石窑,欲置许俊岭于死地,被老爹的双管猎枪解围后,第二天许俊岭颇为羞愧地钻在自己的小房子,闷着头睡大觉,往后就再没见到给他安慰和温存的花小苗了。
“狐狸精总算出沟去了。”一天后晌午,老妈下地回来,把镰往门后墙上挂着说。“哼,高不着,低不就。倒不如当初就甭出沟,到城里学老了。回来有啥用。就学会了偷别人家的女人。”老爹用玉米须拧成的火绳,点着水烟袋,呼呼噜噜地吸着,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往后不知道还耍弄出啥见不得人的事哩。”
“”老妈轻手轻脚地朝小房走来,见许俊岭睡着,还打着呼噜,又走过去对老爹道“死鬼,少说些行不。我娃可怜没考上大学,一年多连话都不说,要是憋出了病,你死鬼还是得花钱啊!”“走,把后沟里那片地里的红薯窝全了。”老爹说着放下水烟袋,拿过锄头出门去了,接着,老妈也拿过锄头跟着出了门。花小苗被黑熊领着去山外了,封闭的泥岗沟顿觉寂寞荒凉起来,与世隔绝的生存环境,又使许俊岭陷入漫漫的长夜之中。
天,昏朦朦的,西北风像带哨子似地刮着,泥岗沟脑排队挑水的人,便把这少有的旱冬归罪到天殊地灭的许俊岭头上。
老爹的脸一直很不好看地无奈着,每天天不亮便钻进了山里,傍晚回来最多打一两只兔子。几张兔皮装了麦糠钉在墙上往干里风着,兔肉整只地放了盐吊在后屋檐上。
等到春节时卖给前川里的人过年。高考的争夺战对许俊岭已成过去,但许俊岭时常听到森严考场上书写考卷的沙沙声,那声音就仿佛蚕儿在吃桑叶。
为了自己的未来,考生们使出全身的劲儿要击败别人,争取百分之一的名额。考场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坦诚的,任何伪装,饰物和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都变得毫无意义,唯一使自己镇定的是真才实学。
遗憾啊,逢到这种场合,许俊岭就莫名其妙地发烧,平时班上拔尖的许俊岭,接二连三地重复着这种毛病。
随着隆冬的到来,他晚上就重复地做一个梦:自己孤独地走进一座比泥岗沟还要山的森林里,黛色参天,苍茫无际,没有鸟叫,没有人迹,只有清冷月光照耀下的一条毛毛小道,腐朽的和没有腐朽的草叶下,不时猛不腾窜出一条蛇来,要不就蹦出一只野兔,慌慌而去。
就在灵魂备受煎熬问,却突然踏上清凉的石板,向山神庙拾阶而上“俊岭”许俊岭的身后一声脆响。
回头,是野人沟军槽的媳妇。那妇人笑嘻嘻地倚在门旁,银针往鬓角篦一篦,往鞋底扎下,又用顶针抵过去,然后哧哧地把麻绳拉紧。见许俊岭回头看她,便一招手自己家似地踏进了屋。
许俊岭跟花小苗的事,已传遍了泥岗沟和一升谷两个村。军槽正在部队服役,这娘们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不喝清水喝浊水。
“来。”那女人在许俊岭家向他招手“俊岭,嫂子有话哩。”许俊岭的心头“咚”地一下,被花小苗煽起的那种欲望,像火苗似地窜了起来。可理智告诉许俊岭,这女人一沾,就是破坏军婚。许俊岭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站起身,点了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又慢慢地吹出。
“来。看嫂子这白面馍。”女人竞无廉耻地解了衣扣,白生生的两碗肉在胸前扣着。妈的,真把许俊岭当成配种的公猪了。“是不是要打圈了”许俊岭狠狠地扔掉两口抽剩下的烟蒂,冲进屋里,用手指着门外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咋花小苗能叫你弄,我咋不行。她身上长的,我都有哩。”女人毫无羞耻地脱光了衣服,往他小房的床上摆成一个大字说“俊岭,你来,弄了啥都依你。”说着,一双手像剥毛豆似地掰开了那里。
“呸。”许俊岭怒气冲冲地操起门后的水担,挑起两只空桶往后山里走。身后还传来那女人夸张自淫的“嗷嗷”声。
从泥岗沟脑子挑趟水回来,转过青崖碥时许俊岭打了个冷颤,军槽的女人极有耐心地坐在门口捶衣石上,哧哧地纳着鞋底,俨然家庭主妇在自家屋场一般。父母都到地里去了,家里就许俊岭一人,要是这会儿回家,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俊岭的耳畔又回响起乡亲们的骂声“把书学到狗肚子去了。城里去了几年,变成采花郎了。”有的话更难听“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他妈的是只懒兔,专干有失伦常的事。”
有人发狠说“哼,把那劳什子割了喂狗算了。”“俊岭俊岭。”军槽的女人像只母鸡下蛋似地在喊许俊岭“快把水担回来。”“我偏不。”他把水担着上了青崖碥,给他一个远房的堂叔百忍挑去。
这位堂叔能耐很大,在泥岗沟穷了大半辈子,出山到函谷县红鱼岭挖金矿发了财,盖了院高敞的一砖到顶的大瓦房,简直就是泥岗沟里的金銮殿,三十多快四十岁了,却领回一个山外的小媳妇,只是俩口生下个弱智娃,四岁了连话都不会说。
“俊岭啊,到叔这里来,咋还要送水哩。”百忍叔没有嫌弃许俊岭的意思“翠翠,快给娃拿吃的。”
山外的女人挺干练,眨眼间核桃、柿饼、红薯干就放满了桌子。堂叔还拿出一瓶二锅头。给许俊岭倒了满满一杯说“来,喝酒。叔啥都没有,酒有的是。”泥岗沟里,喝酒是一种奢侈,就像城里人星期天逛饭馆一样。
许俊岭早就想打听函谷县红鱼岭金矿的事,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大嚼大咽着翠翠端上来的瓜籽、干果。
“百忍叔听说函谷县红鱼岭金矿赚钱容易。”许俊岭第一次放下斯文,低声下气起来“你是咱沟里的大富翁了。”“看你这娃说的,挣两个钱就成了富翁啦。嘿嘿,你叔在金矿连叫花子都不如呢。”
“叔,开过年我也想去哩。你把侄儿引上,咋样”“嗨,那出的是牛马力,咋是你秀才干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