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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从车尾的遮帘探头,他耳目远胜常人,便在风声车轧之间,仍听得茶肆中那名疤面匪大叫:“再跟爷爷顶嘴,仔细你的狗命!”白光一闪,反手抽出腰刀。铺里一片惊叫,夹杂着女子喉音,众人似已吓得腿软,竟无一人稍动。
“老胡!”耿照回头大叫。“坐好!”胡彦之头也不回:“别忙。再瞧瞧”话没说完,又是“唰!”一声利落劲响,店中一名坐着的客人忽然没了脑袋,黑影的肩头之上空空如也,应声落地的颅状重物一弹一跳,呼噜噜地滚到了一边去!耿照本欲纵出,忽一迟疑:“那落刀的声响”
陡地听见女子尖叫,那美少妇身影一晃,已被虬髯汉子压倒。更不犹豫,提着碧水名刀跃出车篷,飞也似的奔向茶肆!铺中的路匪早等着他来。那名脑门光秃、头尖如鳗的匪徒擎刀在手,霍然转身:“来得”
末尾“好”字尚在喉中,骤觉劲风压面,脱鞘的碧水名刀“铿!”扎扎实实砍在刀上,砍得他虎口迸血,两臂被一股骇人巨力压往胸口,护手的刀盘撞上膻中穴,撞得他仰天跌出,连着板凳、筷筒,和身撞翻了一张空桌。
另一名疤面客不及挥刀,已被一只甩出的鲛皮乌鞘砸中鼻梁,拖着喷泉似的血箭撞向柜台。便只一停,少年足尖蹬出,箭一般射向挟持少妇的虬髯汉子!(好好快的身手!)那秃头汉子毕竟是从本岛菁英中遴选出来、负责这次行动的好手之一,使个“鲤鱼打挺”翻起,吼道:“拦住他!”
环绕虬髯大汉的三、四桌里,各有一名埋伏的弟兄自凳下抽出兵刃,熟铜棍、手梢子(与双截棍相似,两端长度不同)、月牙刺、凤头斧、子母柳叶刀,五样兵器从五个不同的方位收拢圈子,堪堪在桌前将人拦住。
耿照身形被阻,只觉前后左右都是兵刃呼啸,比之于当日云上楼发狂的阿傻、无坚不摧的妖刀天裂,却大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凝神闭目,陡地大喝一声,挥刀狂扫,身边仿佛突然冒起一大片银灿灿的溃雪刀浪,泼风涌出,无孔不入!
五人陡被斩了个措手不及,瞬间攻守易位,忙不迭地回过兵刃格挡。交睫之间,各自接下十几记斩击,一记重过一记,被砍得手足酸软、气血翻腾,每接一刀便不禁小退半步。一轮快斩下来,五名刺客“登登登”退出丈余,颤着臂膀各寻掩护,哪像五人合打一个?
简直是个个都被五人合围,几被刀浪灭顶。这是耿照头一次在实战中使用“无双快斩”威力之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铺口一人笑道:“使得不坏。不过这帮东西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你拣要害处砍,用不上这么多刀,瞎费力!”
使熟铜棍的那人双手兀自发颤,忽听发话之人已来到身后,回身便是一记朝天势。老胡抬脚将棍头踏在地上,膝锤一顶,撞得他哼都没哼,当场晕死过去。被耿照甩鞘打中鼻梁的那名疤面匪,正捂着伤处扶柜起身,老胡大喝一声:“躺下!”
吼声挟着浑厚的内息,那人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新伤加上旧创,竟尔鼻血狂喷,后脑直挺挺撞在柜上,这回便没再起身了。
“仔细你的头,别撞傻啦!”老胡踢了那烂泥也似的疤面匪一脚,双手负后,大笑走进茶铺。躲在柜台后的伙计似被他一啸震得眼冒金星,挣扎探头,胡彦之“砰!”一拍柜顶,笑道:“没你的事儿!躲好、歇息、不挨揍,听到没有?”那柜台底面是个三片篑板钉成的“凵”字形,被他这么一拍,轻飘飘的薄板台子入地寸许,却不摇散。
伙计魂飞魄散,见这大胡子大手一起,柜上牢牢嵌着一枚银锭子,面与板齐,又惊又喜,忙缩着脑袋将银子撬出,躲回柜底。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好汉爷您请自便!”胡彦之伸脚挑了张板凳坐下,见一干刺客不敢妄动,举手亲切招呼:“上呀!大伙儿别客气,快点出力,打死了算你们本事。要不太阳快下山啦,咱哥俩还得赶路,恕不相陪了。”
利剑般的目光四下巡梭,所到之处无人敢撄,往来几遍,仰头打了个哈哈:“小耿,看来他们不打啦!咱们走罢。”一掸衣摆,便要起身。
耿照迟疑片刻,点头道:“好。”刀尖指着虬髯汉子,对那名脸色苍白的美少妇道:“这位姐姐,烦请你走过来,我们送你回家。”
眼角余光瞅着,以防虬髯大汉有什么动作,转头扬声道:“店铺里外不相干的人,还请先行离开!店家,茶资都看我们的帐,也请先离开罢。”
他担心两人一走,难免连累茶肆里的无辜百姓,欲连店主也一并遣走。胡彦之笑道:“他妈的,净是慷老子的慨!那银锭够你们全村人喝茶啦,拿了钱还不快滚蛋?”伙计唯唯称是,连滚带爬的摸出了柜台。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却一动也不动。虬髯汉子仍是紧抱着怀里的美少妇,低头不发一语,茶肆里的其他客人也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垂首低头,安静坐在位子上。
整间店铺里里外外,静得悄然无声,只余道旁竹笼里的鸡鸭骚动,兀自呱呱不休。耿照持刀上前,几乎到了能构着少妇的距离,缓缓伸手。
“姐姐别怕。来!把手给我。”少妇怯生生地抬眸,浓翘的乌黑弯睫犹如排扇簌簌轻颤,当真是楚楚可怜。她似曾鼓起勇气,想要挣脱虬髯汉子的挟制,终究还是不敢,细嫩的玉手抬起些个,旋又放落,身子不住颤抖。
那四名刺客各持兵器,散了开来,连秃头汉子也持刀起身,只是慑于胡彦之的武功,谁也不敢造次。虬髯大汉仍是低头静坐,犹如泥塑木雕。胡彦之冷眼看着,心想:“难不成是被人下了药?”
走近一张板桌,伸手搭上一名端坐不动的庄稼人肩膀,暗中以擒拿手法扣住肩井穴,一只尾指悄悄搭上庄稼人的颈脉。“脉搏、体温都正常。奇怪”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壶茶,掀盖凑近鼻端。霎时间,一股奇异甜香扑鼻而来。
“不好!”他急忙闭气,猛将茶壶掷出。“当!”碎瓦四溅,四名刺客如闻信号,一齐杀向胡彦之!几乎在同时,虬髯大汉抬起头来,猛把少妇挟在身后,抽刀直劈耿照!
耿照早有防备,谁知虬髯大汉的力气大得出奇,两刀交击,耿照竟退了一小步,大汉身下的板凳微晃,却未起身。蓦地身后一阵破空声,秃头汉子也扑了过来,大喝道:“看刀”
耿照随手格住“唰!”一声轻响,一股极细极锐利的劲风已至眼前。杀招临门,耿照先折腰、才闭眼,髻顶一触地面,身子便即弹起,挥刀往虚空处一击,堪堪挡下一道狞恶的夺命黑影。秃头汉子本拟将他一招断首,没想到这少年竟两度避过袭击,应对之巧,简直到了未卜先知的境地。
他自出道以来,不知以指间的奇兵格杀了多少成名英雄,从未失手。此番所遇,可说是前所未有,不禁竖起大拇指,脱口赞道:“好样!据闻阁下是刀皇武登庸的当世传人,看来传闻不假。”
不再假扮路匪之后,他连口气都变得冷肃起来,说话间左掌不住空舞,轻锐劲急的唰唰异响此起彼落,伴随着一团伸缩张驰的乌影,每一下都能截下丬块桌板、一截木凳,连瓦制的茶壶杯盅都应声两分,锋锐近乎鬼神。
耿照不敢托大,打点精神听声辨位,幸亏他眼力、耳力远远胜过常人,不费什么力气便能捕捉到乌影的动态,避过杀机。“这“甩手刃”难在制程,当然操控也是不易。”
耿照一边格开乌影,一边说:“只是如你这般硬使,便以乌金玄铁打造,早晚也给弄断。”另一头胡彦之听得哈哈大笑,那秃头汉子益发恼火,恨道:“今日若教你生出此地,我“钩蛇”曹无断从此自江湖上除名!”
左手一收,乌影“啪!”在掌中化成一枚沉黝的圆饼钢铊。此物名为“甩手刃”本体是一根极细的精钢丝锯,须掺以乌金或玄铁一类的异质材料,以特殊的锻造之法才能铸成,并非是常见之物。
锻好的丝锯连着玄铁打造的圆铊,另一头则接以玄铁指环,可说通体皆是名贵稀有的材料。圆铊的剖面呈“工”字形,丝锯缠绕于轴心处,使用时以圆铊的重量离心甩出,断物后还能借由旋转之力收回,十分刁钻难防。耿照曾为七叔绘制的兵刃图样中,就有这一门“甩手刃”七叔还详细解说了制程用法,不意今日却救了耿照的性命。否则以“钩蛇”曹无断在江湖买命榜中能占一席之地,全靠左掌秘藏的这枚甩手刃,许多成名好手一回头便死于回旋丝锯之下,耿照初出茅庐,江湖阅历有限,一旦遭遇断难幸免。
胡彦之以一敌四游刃有余,连腰后的对剑都没拔,一双肉掌打得四人东倒西歪,心思都在耿照这边,心中暗忖:““钩蛇”曹无断?江湖杀手中,似有这一号人物。
难道岳宸风以为这种货色,能取本大爷的性命?”隐约觉得不对,百忙中拾起地上的钢刀,唰唰几刀杀退四人,将刀掷给耿照:“小耿,别玩了,太阳都快下山啦!”曹无断又怒又喜,心中冷笑:“蠢!待你接刀,瞧老子卸下你一条臂膀!”
甩手刃依恃圆铊重量去返,在可预计的轨迹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他虽不知耿照为何能看破铊刃的去向,但钢刀从天而降,接刀的方位却是无可改变,只消算准时机出手,耿照形同自己把手臂送到丝锯上头。
曹无断本欲以刀缠住耿照,伺机打出甩手刃,谁知耿照自己黏了上来,碧水名刀舞得泼水难进,单打曹无断似不过瘾,更回头与虬髯大汉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