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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羽翎给天媛准备了一些吃食,又提了些热水回来。便又赶紧召集将领去大帐分析当前敌况。天媛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这里不是田广的营帐。抬眼就看见枕边她做得小袄。又看见床沿上晒晾着的她为他做的袜子。心里渐渐安了心。看来他的状态应该还不错。也不知道她给他传来的情报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他抓没抓到奸细。看见,案上有水赶紧喝了个精光。有一些糕点,捧起来,香甜的吃了。吃饱喝足了,才感到身上没有一处不刺痒的。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自从京城出来,一个月里面从没有洗漱过。不愿承羽翎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寻了一圈,看见居然有一盆热水。先盛出些来,将就着用胰子洗了头发,又好好的清洁了身体。看见承羽翎的牙盐,赶紧沾着仔细涮洗了牙齿。这才觉得身上清爽多了。找了一件他的寝衣穿上,复又躺回床上,贪婪的呼吸着带有他气味的空气。感觉好安心。不一会就又睡着了。
承羽翎从大帐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知道他身边出了奸细。却寻不着丝毫线索。只好想出个单独传令的法子。各个将领之间,相互不知道对方的旨令。这个法子倒是管用了一段时间。可是不久前,组织的一次冲锋又被敌人首先识破,打压了下来。而知道这次冲锋的人,只有三个,一个他自己。一个是柯鑫。一个是何冉毅。他很是伤心。若是别的将领,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他的亲卫中出了奸细。他问心没有亏待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属下。更是不愿看着和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战友成了敌人。柯鑫是滑头滑脑了些,却是每次危机时刻都能想出办法脱险。何冉毅,谨小慎微,从没有做错过什么。他不愿意无辜的怀疑,事实却是,他必需要去怀疑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人。他更加器重田广。从一而终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也曾问过田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田广皱眉,只道见利而忘义也。承羽翎不能纵容,把两个人都关了起来。看着柯鑫渗着泪的眼,心痛了好一阵子。他又单独去看望过柯鑫。柯鑫表示自己清白但是理解。他又去看望了何冉毅。何冉毅根本不想见他,只是保持着沉默。承羽翎看了也觉得不好受。但是战场上关乎着十多万名将士的生死,容不得半点私情。这场大仗又关系着庆州,凉州,乃至威州的命运。关系着数百万民众的命运。他感觉到手里金剑的重量,是责任的重量。
田广过来通报到,武器已经大成。威州的机械师傅们又做了改良,更容易点火和移动了。正想法加大射承。承羽翎点点头道:“非常好!这几天就有劳田大人监工,千万注意保密。”田广笑笑,道:“真希望,这次围剿能大捷。我们就能赶回去过春节了。”承羽翎也是一样心情。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各自寻各自的事去了。
天快亮,承羽翎才回来,又带回来一些茶水饭菜。看见天媛换了他的衣服,舒服的睡在他的被子里。感到久违的幸福,心里的冰冻被照进来一缕融融的阳光,是无法抵挡的渴望。胡乱洗了洗,脱掉衣服就贴着天媛躺了进去。伸手去楼了天媛抱着。忍不住去吻她的脸。天媛睁开眼,看见梦里不知梦见过多少次的脸出现在眼前,看见他熟悉的轮廓,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眼里有丝丝的泪。天媛强睁着眼睛,不让泪滑落,问道:“你可都好?”他去抚摸她的华发。任她的眼里闪着星光。笑了笑道:“想我了吗?”天媛吻上他红艳的唇,他的爱从来都不先说出口。天媛也问道:“那你想我了吗?”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紧紧的抱她进自己的怀中。却被她坚决的推开了。恨恨的说道:“你可是还要娶刘丽梦?”他眼里再没有别人的影子,单单的就只有一个她。他微微的笑着,再次抱紧她,躲避着她的伤口亲吻着她,呢喃着:“我只要你。”他的舌头堵住了她的词语。她被他的深情感染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身上很快就湿润起来,点点的丝凉。她任头发飘落下来瘙痒着他的脸,被他的亲吻刺激着。天媛有些累了,迷糊了双眼。再睁眼感到帐内呲啦啦的白,他身体起伏,额头有密密的一层汗。终于他释放尽了对她的渴望,沉沉睡去。
睡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勤兵在帐外提醒镇国王到了早报的时间。天媛推推身边睡的正沉的他,好笑他不量力。吻在他丰满的唇上,感受着他细小胡子的刺痒。承羽翎终于醒了。天媛告诉他勤兵已经在外面叫了三回了。承羽翎一挺身,坐了起来,迅速的洗了洗。边穿衣服边对天媛说:“你不要出去。外面太乱。饭菜凉了,我再叫人送热的来。我可能要到很晚才回来。”说着过去吻吻她,笑着道:“真高兴,你来了。”他回头看看她的笑魇,走出了营帐。
驻青山被威州军层层围住,几次突围都被压制了下来。威州军一点也不着急,看准了有十分的把握才切割式的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破。但是山城都是坚守易,进攻难。每攻破一个城池威州军的伤亡也很可观。镇国王痛恨山河破碎,下定决心一收故土。不怕艰难,每每冲锋在前。威州军卯足了劲要在春节前,收复庆州。一次又一次的推进,女真军从较平缓的西侧慢慢退缩到更加险峻北侧。镇国王毫不犹豫,虽有失败,也绝不放任女真军有丝毫喘息机会。天媛来的前一个月,威州军就组织军队对驻青山的北关,回雁关展开了进攻。女真军像是早有准备,知道战不过,就放火烧了回雁关,连同周边几十里的民家。威州军以为女真军已经撤退,没想到十万女真军埋伏其中。等威州军无防御,攻之不备。威州损失惨重。镇国王狠心清算军内的可疑人物。最后连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亲卫也不能幸免。好在最近一次的进攻取得了关键的胜利。回雁关算是真正掌握在威州军的手里了。女真军退守在平顶城里,再也没有退步的余地了。驻青山的东南面是无缝绝崖,斐江穿崖而过。女真军是逃也无法逃了,便拼死坚守在平顶城中。这平顶城里有良田,有山泉。基本可以保证自给自足。女真军想的也很青春,虽然无处退,但也不怕背后受敌,在城门上架起无数的□□。倒是让威州军犯难起来。
自从镇国王得了天媛送来的兵器。接连破城。直直逼得女真军弃守了回雁关,彻底了断了女真和外部的联系。这个平顶山城建造的时候就防备不时之需,城墙建的高且厚,上面设了各种机关利箭。尤其是一发十几箭强弩部队临高而射,别说是士兵,就是刚造出来的火炮,也是近不得。长箭部队在平原上还排的上用场,这样的高山作战,就一点也发挥不了功能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打人海战术,总有女真军箭绝的一刻,只是不想让太多威州军白白送死。镇国王命机械科的师傅在打造射承更远的火炮,又命令建造可以架设长箭机关的高台。又从威州调来一批用好钢做的盾牌发给将士。打算马上攻城。
天媛伤势慢慢好了,在行医营帮助照顾伤兵。大家都很是喜欢这个亲切美丽的镇国王夫人。行军在外,条件都很艰苦,但天媛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第一次完全的属于她了。她再也不用怕他手上的墨迹是写信给刘丽梦时留下的。再不用怕,他手心的温度是听到刘丽梦的消息时激动的余温。再不用怕他的温存是溢出来的泛滥。也再也不用琢磨他看她时的眼神到底的归属。也在不用琢磨是去是留。不用琢磨自己是不是值得他的爱。
天媛这天晚上仍旧是高兴的回来,却看见镇国王呆呆的坐在营帐里。以为他生气自己的晚归,赶忙走过去抱住他道:“没想到你会回来的这么早。该不是生气我不在吧?”镇国王摇摇头,紧紧抱住她道:“天媛,刘丽梦来了。你去看看她吧。”天媛手心开始冰凉,放开抱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怨恨他突然又开始的反复。镇国王看着天媛慌张的眼,赶紧拉住她的手,也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派人把刘丽梦软禁在昭和寺。她却避过我的眼目联系上了窦知年的部下,又撺掇她的叔伯。竟帮助窦知年逃了出来。窦知年一出来,就领着追随他的人血洗了昭和寺,我派的几个卫士根本就抵挡不住,跑回来报告。派人一路追赶,就追到了这里。今天才被截了下来。刘丽梦被带了回来,情况却很不好。军里只有你一个女子。也只好请你去看看她。”天媛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镇国王,唬了一跳。赶紧跨步上前抱住她道:“你若不愿意,我派人送她回去便是了。”天媛心里百万个不愿意,却也不能放任不管。推开他道:“知道我不愿意,还来强人所难。”镇国王看着天媛最近才有些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很是后悔说出口,拉起天媛的手道:“夫人万不可误会了。”天媛甩开他温热的手掌,径自出了营帐。
天媛看见田广站在不远的地方执勤。认真装饰了神情,走过去问道:“田大人,刘贵妃在哪个营帐?烦劳大人带天媛去看看。”田广和镇国王一样神情的呆滞,听见天媛问话,赶紧摇摇头重整思绪,带着天媛来了一处偏僻的营房。田广对守在外面的卫士道:“这位是我王夫人。若刘贵妃有异动,马上进去护驾。”卫士行礼道:“遵命。”天媛深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赤脚女人坐在行军床上怔怔地张着嘴。天媛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那个红衣金冠的妖艳贵妃。从灰尘中仔细辨认才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那圆圆的眼睛,高挑的鼻子,小巧的嘴。天媛双手捂住脸,震惊在眼前这幅不堪的画面里。刘丽梦看了看天媛,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还是那天的神情道:“贱人,你竟然也在军中。”天媛看见地上有掀翻的水盆,幸好手巾还留在桌子上,拿过来递给她道:“擦擦脸吧,这么好看的脸,不擦干净怪可惜的。”刘丽梦尖声笑了两声,拿起手巾,狠狠的搓擦着脸。天媛看不过,夺过来,替她擦拭着。看见她的嘴唇破了好些口子。倒了水来喂给她道:“我给你弄些热水来,洗洗吧。你这么个美人,身上不该有尘土的。”刘丽梦好像在想着什么开心的事,笑着点点头。天媛命人抬了水进来。过去给刘丽梦脱衣服。刘丽梦突然开始发疯。在地上打着滚,左右靠近不得。天媛没有办法,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玉佩道:“承羽翎说,只要你乖乖洗澡就把这个给你。”刘丽梦停下来,抬头看了看道:“我要这个干什么?”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起身从天媛手里夺过去捧在胸前,笑着点点头道:“这个好,我看见他今天的腰间就别着一个这样的。”天媛看她听话了,帮她脱了衣服。就闻见一股腐败的臭味。轻轻掰开她的腿,看见一片红白的溃烂。天媛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止不住的流泪。看着刘丽梦坐在浴盆里亲吻着手里的玉佩,说不出来的悲伤。
天媛替她清洗好,穿好干净的衣服。想着去拿些药来给她涂抹。却被刘丽梦拦住了。刘丽梦抱住天媛,口口声声喊着:“娘亲,娘亲。不要走,不要走。”天媛抚着她的发,带着她躺好,盖好被子,开始唱那首他常唱的扬州慢。刘丽梦听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才摸了眼泪道:“娘亲,你帮丽梦杀了窦知年。那是个畜生。他身上有跳蚤!有虫!他是个鬼!”突然的,刘丽梦的眼神怵然了,开始抓起自己的头发恨恨的拽下来一团又一团。天媛哭着,使劲握住刘丽梦的手。求着:“住手,住手。”刘丽梦看见天媛满是泪水的脸,有些不明白了,停了下来,给天媛擦着泪道:“娘,怎么哭了?丽梦做了所有娘亲吩咐的事,娘亲还是不称心么?”天媛摇摇头,打起精神来道:“好孩子,你辛苦了。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刘丽梦突然又恢复了不屑的神情,瞥了一眼天媛道:“你不就是想多得几个钱,好和你的姘夫好好过生活吗?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都被你统统拿走,给了你的姘夫。我跟着你回家干什么?跟你一起服侍你那个姘夫吗?”天媛知道些刘丽梦的身世,却不想这么个恶毒的人在心底却是个受尽伤害的孩子。一时无语凝噎。刘丽梦呆滞了一会,不知怎得又突然清醒了。使劲推开身边的天媛道:“贱人,谁准你坐在我身边了?给我滚!”天媛无话,起身来。却并不着急出去。坐在一旁的几凳上说道:“你病的很厉害,必须吃药。我给你弄些药来。”刘丽梦呼扇着鼻翼,忍不住泪又掉了下来。赶紧擦了泪道:“贱人,不准告诉他!”天媛点点头,浑身都感觉颤抖的厉害。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了,天媛没有话再说,想着出去寻些药给她。被刘丽梦叫住道:“别以为他多爱你,他当初带我出京城的时候,是拿了整个的庆州和皇上换的。就算是庆州,为了我,他也可以拱手想让。在他眼里,威州十几万的死伤都没有我一个重要!”天媛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疯话,也不回话,走出了刘贵妃的营帐。转头却看见他默然立在帐外。看见天媛出来。赶紧走过去紧紧抱住她道:“天媛,我怎么可能拿庆州和皇上交换呢?我只是答应增加每年的供银。”天媛以为他会说别的,听了他的解释,笑了笑,也伸手抱住他道:“算了,都是以前的事了。”镇国王捧起天媛的脸亲了亲道:“谢谢。”天媛正色道:“若有一天,你要从我和庆州中挑选,你必要选庆州。我是不会任十几万威州将士白白化为尸骨的。”镇国王咬了咬嘴唇,牵起天媛的手走向他们的营帐,边道:“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天媛笑了笑,有些伤神的说道:“刘丽梦病的很厉害。我要配些药给她。你若是困乏了,就先睡。”镇国王底下头吻在她的唇上道:“我不累,我等你。”天媛点点头,去了行医营。调配了木易大夫曾经给她说起过的一个药方。天媛每次去纺织局的时候,老大夫总是让天媛配制碾磨了带过去的。天媛仔细碾磨了药粉。又煎煮了消炎镇神的药草,盛好拿过来,端给刘丽梦喝。刘丽梦的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了。乖乖的喝了药,却是死活不肯让天媛给她解开衣裙上药。天媛无法,只得装成刘丽梦娘亲的口气说道:“丽梦,乖啊。上了药就回家了。回了家,娘亲给你包糖粽子吃。还给你蒸年糕。淋上厚厚的蜂蜜。丽梦可是喜欢?”刘丽梦换了娇气的神情,快乐的说:“娘包的糖粽子最好吃了,丽梦要拿三个给翎哥哥。”天媛嗓子里有一些苦涩,赶紧说道:“你愿意给几个就给几个。快来上药。”刘丽梦躺下来。让天媛给她脱去衣裙,上好药。感觉舒服多了。沉沉睡着了。天媛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玉佩。心里有些空荡。这个人到底是真的爱着他的。
镇国王侧躺在天媛身边,用手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他今天看见枯萎的不像样子的丽梦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当他听到刘丽梦的叔伯劫狱救走了窦知年的时候,还以为,刘丽梦竟爱上了自己身边的亲卫。直到今天,看见她狂癫着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在爱情里疯掉了。而这个爱情是自己,是镇国王给予又剥夺了的。他很自责,却又查询不到错在了那里。他明明做了自己可以做的一切。刘丽梦为什么还会流落到这样的境地。这到底是谁的错?天媛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知道他和她想的是一回事。便道:“刘丽梦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若知道,可能就不会劫狱了。”承羽翎摇摇头道:“她错在不应该在宫里飞扬跋扈。惹了许多仇人。连皇上也动了杀心。”天媛转了个身,把他的两条胳膊圈在身上道:“她始终是爱着你的。若她没有进宫,应该和你鸳鸯成对,儿女双全了吧?”承羽翎叹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当时还只是一个被皇上圈禁在皇城的鸟雀,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怎么可能许诺给一个女子什么?我曾希望刘丽梦能等我。但是直到她的头胎儿子出生,我都还没有出得了京城。当时就想,这样也好。到不是我耽误了她。”镇国王苦笑着,接着说:“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我没有接受爱情的勇气,也没有底气。而丽梦的母亲早就开始打点,要送刘丽梦就宫。丽梦进宫是迟早的事。我只是觉得,是不是我的放纵,导致了她的猖狂。才会和宫里的嫔妃们挣得头破血流。最后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如今我也成了她挑衅的对象。”天媛想着,他在穷困时不得以收敛了感情,才会在有能力的时候加倍的偿还,说:“有人道‘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就算相逢未嫁,也有只能错过的。”承羽翎温柔的去扶天媛的脸,感激老天在最恰当的时候要他们相识。浅笑了笑道:“你难道不要感叹下,幸好逢君未娶时?”天媛心底里当然庆幸,在他愿意又可以接受爱情的时候,遇见了他。不然,她也许就是第二个刘丽梦。爱上他,是那么情非得已。两人相拥的更紧,互相获取着对方的温度,缓缓入眠。
镇国王仍旧心无旁骛的计划着攻城,想出了一个主意。把□□包在铁球里,只留出个信子出来,用的时候,拉下信子,扔出去效果会更好。机械科马上做了几个样品出来。镇国王分发给几个部队试用。忙的不亦乐乎。
天媛每天都过去探望刘丽梦。木易大夫的药很好用,刘丽梦已经好了很多了。但精神还是很恍惚。她有时好似清醒了,对天媛说:“我去看过他给你建的无忧宫,不如我的喜蟾宫的十分之一。他若愿意,可以建的很华丽的。他只不过在应付你罢了,他根本就不爱你。”天媛为她整洁着营帐,只当没听到。有时她糊涂着,当天媛是自己宫里的内侍,拉着天媛的手,小声说着:“我今夜陪在我儿子身边。你快去给王爷通报一声,想法让皇上别来咱们宫。”又恨恨的说着:“我儿子病成那个样子,皇上却和张夫人夜夜快活!我恨死这个皇上!我要皇上所有的后宫都来给我儿子陪葬!”有时候她流着泪自顾自的说着:“都怪我自己,太偏执。爱着翎哥哥的时候,一心想要得到他。到了宫里,一心想要当皇后。后来又一心想要出宫,又一心想要报复他。我错就错在总是只想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替他着想过。我错在自己太自私!”天媛听着也流着泪,她又何尝不是自私的,她也从没有多替他想过一次。每次都只想着自己看不得他和刘丽梦亲近,委屈的厉害。说不定他也痛苦着。他也迁就过,努力过,他为她做得一切也是愿意的,当他摇摆的时候她没有在他身边鼓励他,却一次一次的离开了他。他却没有放弃,一次一次的接受她,一次比一次宠溺她。天媛想着,如果自己生在王侯家,或许比刘丽梦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国王没有一点分心的余地,专心致志的部署各个军营,他不能容忍在最后的战场上有任何闪失。威州军营里到处都充满着激动和兴奋味道。大家都急着要赶紧结束这场耗时一年有余的战争。没有一个人不愿意在新春佳节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天媛也盼着这场熬干了她眼泪的战争赶紧结束,她再也不想每天都为了他的安危提心吊胆了。
天媛给几个伤兵换好药,煮了药草端过来给刘丽梦,却不见刘丽梦的影子。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出来问侍卫,侍卫也是大惊。惊恐的对天媛说:“刚才有长官叫过去吩咐了两句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可能趁没人守着,偷偷跑出去了。”天媛手心发凉,大战在即,不能出任何差池。赶紧找人去给田广报告。自己和卫士在大营里跑着寻找。想到刘丽梦好像说过,想要回京城,想去找娘亲。便向大营外面寻去。卫士带了几十个人跟着天媛。他们出了大营,周围的寂静让卫士们顾虑了起来。天媛寻人心切,顾不上太多就大声的叫喊起刘丽梦的名字。卫士们虽知道危险,也只能随着天媛高声喊叫起来。寻找了半晌,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卫士们觉得离大营已经太远,再不敢向前,催着天媛回去。天媛也想着出来的仓促,还是回去按照田广的吩咐行事比较好。他们正往回走,前面树林里忽的闪出几个骑兵,仔细看过去,却都穿了威州军的军服。在仔细看,刘丽梦却是坐在其中一个马上。这时也看见天媛,高兴的叫着:“娘亲,娘亲,丽梦终于回家了。”天媛知道刘丽梦一定是被人骗走的。小声对卫士们说:有诈!卫士们也都看出刘贵妃有些精神恍惚。不敢掉以轻心,团团围住天媛。正相持着,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晃出来,高高瘦瘦,却是窦知年。天媛心道中计。有个卫士悄悄递给天媛一个小铁球。轻声说,危机时拉下信子,扔出去或许能救命。天媛好好攥在手里。窦知年,慢慢晃到最前面呵呵笑道说到:“真是冤家路窄。当初不是你,我窦知年早就是都督了。我在牢里想了各种弄死你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你献给女真王。”说着哈哈大笑着,命:放箭!天媛周围的卫士们挥刀劈掉一些,一些插在了最前面的几个卫士身上。天媛看着有卫士倒下,急了,喊着后退,后退。窦知年的手下骑马赶杀过来,嗖嗖的箭穿梭在天媛的耳边。有一支躲过了卫士们的阻挡,猛地飞过来,刺在天媛的大腿上。天媛大叫一声,软瘫在了地上。窦知年疯狂的笑了起来,转头对刘丽梦说:“你快不快乐?”刘丽梦本来眼神迷离,神情呆滞。听见窦知年的狂笑,突然清楚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天媛。天媛腿上又着了一箭,浑身是血的蜷曲在泥泞的地上。刘丽梦好像看见了那天,她被按倒在土堆里,被这个浑身恶臭的男人□□着。她眼里带着杀气,猛地策马全力撞向窦知年。窦知年不备,被撞下了马。情急之下拽住了刘丽梦的衣服,刘丽梦惊叫一声也摔落在地。看见窦知年在地上挣扎,反身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窦知年的手下赶紧下马救主,却是怎么挣也挣不开。天媛身边的卫士催促天媛扔出铁球。天媛怕伤到刘丽梦一刹那的犹豫,刘丽梦一直侧眼瞄着天媛的动作,看见她犹豫,高声骂道:“贱人,快扔!”天媛咬住牙,拉开信子把手里的铁球用力扔了出去。铁球着地的刹那嘣的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一切。隔着滚烫的烟火,什么也看不见了。来的几十个卫士只剩下五,六个还可以勉强行走,架起天媛快速的往大营奔去。
正奔着,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卫士们以为是大营来的援兵。停住了脚步,不想却是女真骑兵。天媛闭上眼,觉得命休于此了。就听见女真骑兵里面一个带着高冠的人□□着策马过来,看着天媛道:“本皇以为窦知年是骗我,没想到真的钓来一条大鱼。你说,我要是纳了你充我的后宫,镇国王会不会很生气啊?”说着挥挥手着人去捉了天媛过来。天媛身边的卫士们拼死相护。女真兵竟也近不得身。天媛咬住舌头,想着最后的可能。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声声喊着她的名字。天媛抬头看,就看见镇国王骑马弯弓,一箭射中一个女真兵。天媛高喊着:“高冠者为女真王!”镇国王搭弓射向女真王。被女真卫士挡住了。威州将士纷纷向女真孽王射箭过来,女真孽王左右的侍卫连接着被射中,身边越来越空旷。女真孽王知道马上就被威州大军包围,拿出砍刀冲到天媛身侧左右砍杀,趁天媛身边的卫士无招架之功,捡了个空挡,弯身捞起杨天媛,快马飞奔而去。
镇国王看见天媛被掠。眼里再没有别的目标。快马追赶。女真王,边走边喊叫着:“开城门。”镇国王也发令道:“命强弩营射箭!”随着城门开了一个缝,威州军的猛箭就嗖嗖的射进了城。女真王知道后背上有镇国王的夫人,自己生命无虐,快奔着进了城。城门立刻又闭上了。镇国王命搬来撞木,跳下马一起抱了,狠狠撞向平顶城门。眼看城门已有些松动。女真军却是从城墙上射下密密层层的飞箭来。撞木再使不得。镇国王命令射火炮。这个改良的火炮还不能保证射承。也不知能不能射进城中。但镇国王命令,机械营的将士咬牙点燃了信子。只听见嘣嘣嘣的几声,火炮竟像是长了眼睛,越过城墙射进了平顶城内。女真军大乱,狰狞的吼叫声响彻天空。镇国王又令,长箭营射击。漫天如雨的长箭急急得刺在了城墙上射箭的女真兵身上。城下的局势立刻就缓解了许多。镇国王命开来撞车,哐哐的击锤着有些松动的城门。女真王真的怕了,命人绑了天媛,高高吊在城门正前方。哈哈大笑着听见所有的声音即刻归于沉寂。天媛被带进平顶城,就被劈晕了过去。被抬上城楼的时候,让一瓢冷水浇醒了。腿上着了箭,流了许多的血,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时想要抬头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正想挣扎,就听见他撞击肝胆的声音:“杨天媛你给我抬起头!”天媛挣扎着抬起脑袋,就看见几十万银鳞铠甲的威州将士,低沉的怒吼着:“灭女真!灭女真!”像是暴怒的海,在卷起新的大潮之前,安静的蛰伏。女真王摇晃着脑袋,站在天媛身后,手里拿了把匕首,挑着栓了天媛双手的绳子。开玩笑似的看了看城下眼里喷火的镇国王。住了手道:“你撤出我的驻青山,我就把你的夫人还给你。”不等镇国王答话,杨天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似的大喊道:“承羽翎,你若是撤兵,我现在就嚼舌自尽!承羽翎!灭了女真,替我报仇!替十几万死去的威州将士报仇!”看他两只眼睛满分的踌躇,杨天媛高喊着:“威州将士!收复庆州!替兄弟报仇!”说完,狠狠咬住舌头。女真王看见她的嘴角有血溢出,知道不好,用剑柄狠狠砸在天媛的头上,看见天媛猛地咳了起来。赶紧拽着天媛下了城楼。威州将士用盾牌锵锵的砸压着大地,高声咆哮着:“攻城!攻城!”刮起飓风的海上开始翻起巨大的浪,声声拍打在平顶城的厚厚的城墙上。镇国王命:火力全开!霎时间平顶城里又成了一片火海。镇国王,额头青筋凸暴,和威州将士一起奔跑着,死命撞击着平顶城的城门。镇国王咬着嘴唇,有点点的血流下。威州将士当然也不承让,憋足了劲跟随着镇国王的节奏。随着嘎吱一声木头的崩裂声,平顶城门飞了出去。镇国王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平顶城中。镇国王手里拿起几个铁球拉起信子,仍将出去。随着火舌肆虐,女真兵被灭去大半。镇国王踏着女真军的尸体层层向女真王府挺进。女真王府建在绝崖之上。女真王在高处向下望去,就看见镇国王红着一双眼睛不管不顾的厮杀过来。只能再祭出杨天媛个最后的筹码,赶紧勒着杨天媛上了最高的楼宇。镇国王进了女真王府,行不得马,跳下马来,也不按招式,见着人就扬手劈砍。劈砍不急,就直接伸手拽过来,高高举起猛力摔将出去。女真王府上下鬼哭狼嚎,以为真的是那个天将下凡。镇国王跨入最后的院落,看见房顶上的女真孽王,一个腾起翻身,也站在了房顶上。双手紧握金光宝剑,每走一步就有一个女真兵溅血祭月。他一步一步向女真孽王逼近。没有人可以拦截他。女真王看看身后的悬崖,对承羽翎喊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带着你的夫人一起跳崖。”他听到,终于有了一丝人的思维。停在了离杨天媛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天媛想说,女真王没有跳崖的胆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女真孽王手里的剑已然脱了剑鞘,剑锋正要向他劈去。再抬眼看他,他火红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影子,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女真孽王的异动。天媛再不能耽误,用最后的力气猛地仰倒在女真孽王的身上。女真孽王只顾着举剑刺向镇国王,被杨天媛在一侧猛地一击,霎时失了平衡,来不及摇晃一下就掉下了悬崖。天媛是用了蛮劲向后倒去,刹那就没了踪迹。承羽翎不敢相信就是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她却再也不能够碰触。硝烟弥漫着天空,镇国王跪在房檐上,肝胆俱裂的呼喊着:“杨天媛,杨天媛。”却是她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到。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声音:“承羽翎,好好活着。”“承羽翎,我爱你!”“承羽翎,你爱我吗?”
镇国王,以剑支身。半跪在月亮下面。周围腾起的是深红色的烟霾。没有烧尽的火映在他金色的铠甲上,把眼里的血照的分明。他猛然站起身,命令一定找到夫人尸体。他手里握着剑,剑上还有斑斑的血痕。他踏着来时的路向城外走去。感觉自己有一半已经跟着天媛消失了。从今之后他便是不完整了。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失去了看见一切的能力,失去了听见声音的知觉。他像一个没了灵魂的皮影,呆滞的一步一步走着。
田广走过来行礼,他也视若无睹。田广使劲拉住他的衣摆,叫喊着:“只找到了女真王的尸体,夫人尸体没有找到。会不会…”镇国王皱起眉头,被沙石填满的心脏突然有了一丝呼吸的余地。镇国王深深吐出一口气,问道:“可有去搜查裴江?夫人体轻,山上风又大,掉进了裴江也是有可能。”田广冒死护主,这时候也是浑身的伤。却顾不得管,擦了擦流在眼前的血道:“已经派人往下游查看了。女真王的尸体在江边的石头上找到的。夫人若是幸运,可能会逃过这一劫。”镇国王,闭上眼睛点点头,说道:“你快去疗伤。本王不能一天里失两个亲人。”说着命人牵过马来,跳上马,亲自去了裴江。裴江水面很宽。水流也不是很急。镇国王恳恳的祷着:若天媛无恙,我今生止步于此。再不寻仇。再不图中土。有士兵跳进水里一寸一寸的找寻着,岸上,山上,到处都布满了威州军士。找了两三天也没寻到丁点踪迹。镇国王坐在裴江边的石头上。看向远处的晚霞。天媛和他相识的时间很短。总总算下来还不到三年。却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久到不知道没了她要怎么活。这三年里,他计划着收复庆州,没有带她去哪里游玩过,也没有给过她金鼎玉石的生活。甚至于,都没有给她一个封号。她用了所有的力气爱着他,却没有得到过一句爱情的告白。他从没对她诉说过爱意。他伸手去触摸凉凉的裴江水,耳朵里都是她最后模糊的声音:承羽翎,你爱我吗?他眼里点点的泪落下,小声呢喃着:杨天媛,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小声的呢喃不够释放他胸口的堵塞,他站起来,高声地喊着:“杨天媛!我爱你!杨天媛!我爱你!杨天媛!我爱你!”他双手握拳,一下一下拍在胸口上,透不过这叠叠的窒息。
许景仁站在远处好一会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过去禀报平顶城扫尾阶段的各种状况。抬眼看见田广拄着拐杖急急得走过来,赶紧上前说道:“田大人,留步。我不便过去,请大人替我禀报一声,就说平顶城已经清扫干净。女真俘虏只有不到一万人。都已经押解回庆州州府了。请示,留守驻青山的部队和将领。还有回拨的时间。”田广真的着急,点点头就要走。被许景仁拦住道:“刘贵妃没有死。受了伤,送回昭和寺了。”田广点点头道声:“将军辛苦了。”赶紧向镇国王走去。
镇国王命令,继续寻找。刚想要上马。看见田广走过来。赶紧去扶。田广看着镇国王几夜没有合上的眼睛,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能使劲点了点头。镇国王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攒满了眼眶,嘶哑着问道:“在哪里?”田广颤抖着说道:“在落凤渡。没想到漂了那么远。”镇国王撇过脸,忍过一阵抽噎,问道:“可是活着?”田广使劲点着头,嘴唇抖的再开不了口。田广说不出,天媛的剑伤严重,流了很多血,强挺着漂了几百里。被发现的时候昏迷着,现在也不知道死活。镇国王心里腾着渴望的火,立刻跨马,飞奔向落凤渡。
承羽翎不停的挥舞着马鞭。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看见她。镇国王千万次感谢着上天。感谢上天赐福给这个只知道爱着他的女人。他不知道这百里路是怎么走的。浑浑噩噩的就看见有将士来接驾。他有些蹒跚的下了马,酿跄着进了天媛的屋子。看见她的发,她的脸,她被泡得发了白的手。他奔过去,跪在她的床前,捧起她的脸,呜呜咽咽的呼喊着:“天媛,我来了。天媛,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早有大夫过来,说道:“夫人流血过多,又耗费了很多体力。一时失了神。在下已经给夫人止了血。也吃过药了。夫人现在脉象趋于平缓。过一阵子就会醒来了。”镇国王,点点头。握住她的手,不想再放开。月亮升起又隐没了。太阳再耀出光辉的时候,天媛也没有醒过来的征兆。他开始着急了,派人去京城请木易大夫。又召来大夫诊脉。大夫命人煎煮了汤药,喂给天媛喝下。拿出针灸扎在百会穴上。点起醒神的熏香。又嘱咐镇国王呼唤夫人姓名。承羽翎压住心中的恐惧,努力着用最清晰的声音喊着:“杨天媛,天媛,天媛。”看着她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他顾不得擦一擦眼角的泪,任由泪不断的滴在她的手掌。固执的沉沉喊着:“天媛,天媛醒醒。杨天媛。杨天媛醒醒。”天媛思想里是一团的白色。自己被团团的雾包围着。想要寻找出口却寻不着。她慢悠悠的左右兜转着,却听见远远的,他在呼叫着自己的名字。想要回答他,怎么也开不了口。着急了,疯狂着要拨开眼前的浓雾。猛地看见一片光,才意识到终于醒了过来。镇国王看见她终于睁开了眼。俯下了身子。他不想再等,吻在她的嘴角,轻轻说道:“杨天媛,我爱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到今天才终于说与你知道。”天媛眼角滑下一朵泪花。回复道:“两度生死,才终于等到你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