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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风沙起,卷起地上的尘土,一阵雄鹰的厮叫声,划破天际。
这里的战斗,仿若是在高仙庸倒下的那一刻,划上了句号。
那远方,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号角声。
接着,便是更多的号角声传来。
声音盖过了雄鹰的厮叫声,拿着长矛的众将士纷纷止住了动作。
突厥领头的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环顾四周寻找号角声的来源,他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应道:“不知道,好像是东兰的信号。”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国丧,这是国丧撤退的信号,快走!”
“国丧?”突厥将领拧眉,看着东兰的将士纷纷放下手中的长矛撤离,他背脊突的一凉。
“将军,东兰祖训,国丧期间不战,看来东兰的朝堂上,是出现了事情,怕是这撤退的号角声一旦吹响,十五万东兰大军,会即刻撤退回国,这仗是打不下去。”
“南安传得像神一样的战神高仙庸,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中,我还偏就不信,没了东兰,我们还攻不进夷洲城了,随我来!”他勒另缰绳,将马儿转了方向,率着突厥剩余的人,去前方支援。
随着东兰的撤军,大大的打击了原本势头正胜的突厥军心,但是他们攻入夷州城心切,也不愿撤军,在颜奎的进攻下,失去了东兰助力的他们,退回了二十里之外守营。
当那一声声的撤退号角,听入庄墨的耳中,他唇角扯出一丝笑容,东兰撤兵,那么这场仗,或许也会终止一些时日,只是不知道他……
“啪啪啪!”
一阵鼓掌的声音,将庄墨的思绪拉回,他抬眸看向站在那里的黑衣人,并没有说话。
姜夙挑眉,不请自来的走进来在庄墨的身旁坐定,而后道:“你为了救高仙庸,竟然连远嫁的高仙乐都利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
庄墨抿唇,细细的观看这姜夙,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犹如碧波湖潭,深不见底。
没有等到庄墨的反应,姜夙没有多大的在意,反而是道:“只是有些可惜了,你的这个法子,好像并没有救得了他。”
庄墨心中一震,面上却仍旧无波澜的道:“东兰后一路援军一到,夷州城前一旦开战,那些围堵虎寒关的兵力便会撤走一大半,只要死守虎寒关,他们攻不进去,是能够等到东兰撤退的时候。”
姜夙低头莞尔一笑:“看来你还是不大了解高仙庸。”
庄墨怔然抬头,如墨的双眸看向姜夙,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不了解高仙庸。
姜夙摇头轻叹一口气道:“你所设想的固然是好,可是他……”他语气故意一顿,看向庄墨的神情又多了些玩味,他就那样盯着庄墨,而后一字字的道:“在虎寒关军队撤离之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几千人,冲出了虎寒关,你知道的,若是死守,他尚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可是冲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庄墨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在那一刻,一点点的变成惨白,就连呼吸,也逐渐的沉重起来。而面前的姜夙,却恍若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正常一样,依旧摇头笑着,略带惋惜的说道:“你看看他啊,可不是一般的傻,明明是可以不死的,却偏偏为了给自己的仇人争取时间,就那样白白的将自己的性命给丢了,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还真是傻到了极致。还有,你可知道方才东兰吹响的撤退号角,是国丧的号角么?”
“什么?”庄墨手抚着心口,压抑着心中传来的不适,哑着嗓子仰头问道。
“东兰世子与世子妃双双死在家中,噢,对了……”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吧,高仙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三条国命,的确可以称得上国丧。”姜夙看着面前的庄墨,身子再也坐不住的向下滑去,本就柔弱的身子,此刻犹如没有骨头一样,就那样从椅子上落下,伏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他抚着心口喘息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你想到让高仙乐出面,让她说服燕宇退兵,所以在你让公孙佐去东兰找高仙乐时,我也顺带着让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关于季文轩的,你说她在那一刻知道,自己放在心头的文轩哥哥是被自己枕边人杀死的,她会不会疯呢?”他面上的笑容不断放大,语调说的平缓,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实,他笑的温润如玉,面色和善。然而,那都不应该是在一个死亡边缘挣扎的人面前,应该会有的镇定笑容。
地上的庄墨只觉得,姜夙的每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颗比雷还要震惊的炸药,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的揪住一般,他就窝在地上,一声声的喘着粗气,他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因为呼吸不顺畅,说不出一个字。
姜夙在此刻站起身子,俯视着庄墨,唇角溢出笑容,而后便转身大步的离去。
在他走后,颜初雪这才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过来,一只脚还未踏入门槛,待看到倒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的庄墨,手中的滚烫的草药,就那样从手中滑落……
高仙庸战死在虎寒关的消息,在战事搁置的第二日,传遍了整个夷洲城。
本来战士的亡魂在战事搁置之后,会去清理,然而虎寒关那处,因为与突厥军营相近,颜奎说,怕遇到突厥兵的再次伏击,便让士兵再等一等。
可是,虎寒关那处尸体遍野,早已引来了一些饥肠辘辘的动物前去觅食,这个等一等,怕是等到时间去收拾时,所看到的只是一堆白骨了吧。
姜夙将虎寒关的消息告诉庄墨后,庄墨便一直是昏迷的状态,好在经过崔大夫那一段时间的调理,庄墨的身子虽说还很虚,但是此番也并未有多大的问题。
庄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他撑着身子坐起,问颜初雪:“公孙佐还没有回来吗?”
颜初雪摇摇头,“此番去东兰路途遥远,怕是还要再过两日才能回来。”
庄墨低眉,没有再说什么。
城中早已传遍了高仙庸死亡的消息,颜初雪知道庄墨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身子才会这样糟糕,她看着庄墨惨白的面色,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一字未说。
外头的风好像刮的更大了,黑压压的云彩压在夷洲城的上头,好像是要榻下来,夷洲城本地的人都知道,这是大风暴即将要来的前夕。
客栈的老板很是贴心的一间间问候,告诉在住的客人,趁着大风暴没来之际,想要买什么尽早出去买。
在颜初雪送走客栈老板后,庄墨从床上起身,轻轻走至窗前将窗户打开,顷刻间狂风迎面而来。
颜初雪轻走过去,将窗户关好道:“风大,还是小心些好。”
腾时,狂风止住,庄墨乖巧任由她将窗户关好。之后,他低头看着颜初雪的轻声问道:“屋子里的蜜饯好像不多了,帮我去买一些回来好吗?”
颜初雪点头,“我等下让伙计去买一些回来。”
“还是你去吧,不经过你手,我不太放心。”
“可是你……”
“我没事。”庄墨知道颜初雪是怕他因为高仙庸的事情而伤神,他安慰道:“生死一事本就由天注定,没有人能够改变什么,这个道理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再执着什么,等公孙佐回来,等这场大风暴过后,咱们便回去吧。回去之后我都听你的,好好的养病。”
不为朝堂之事伤神,不为任何一个人伤心,安安心心的养病,从此只在她的身边,再也不分开。这一番话,本是颜初雪想听很久的话,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她心头突然涌出酸涩之意。
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酸涩之感,颜初雪轻点头道:“好。”
她拿起披风,正欲走出去是,庄墨突然叫住了她,她回头见庄墨浅笑的朝她走来,在她的身前的站定,将她手上的披风拿起,为她认真的系好,之后他莞尔一笑道:“多买一些吧,我可能要带回南安城。”
颜初雪再次点头。
“还有……”庄墨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你自己,往后……小心一些。”
颜初雪心中涌现出一丝复杂且又不安的心情,这份心情的根源究竟是在哪里她不知道,只是这种感觉在她出门之后,愈见浓烈。
她从小便爱黏着蒋子贤,没有人比她更懂他,时隔十三年的再次相见,虽然他的名字变了,样貌变了,性格变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变得不是从前的那个蒋子贤了,她甚至在初见之时,从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从前的影子。
但是在她知道他的身份那一刻,她还是明白他所有的转变,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世上重新生存罢了,他还是从前的他,骨子里根本没有变过。
高仙庸与庄墨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庄墨他在得知高仙庸死亡的消息后的表现,却那么冷静,冷静的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一刹那觉得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了……
明明他初听到这个消息后,悲伤的差点连宿疾都犯了,怎么可能会在醒来之后,会那么冷静的说出生死天注定的话语?
这件事若是从前的蒋子贤,他会如何做呢?
天上的黑云在那一刻好像更厚重了,压在上空中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压下来一样,天色越来越黑,周身擦肩而过的人,也都加快了步子往家中跑。
只有颜初雪缓慢的走在街道上,一心探索着心中的涌现出的不安。
腾然,她脚步顿住,似想明白了什么,她猛然间抬头,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现在心头,那双从前波澜不惊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慌张,她慌忙折回身子,向客栈处狂奔而去。
颜初雪去买蜜饯的地方,与客栈相隔甚远,那是因为庄墨说他喜欢那家的蜜饯,甜而不腻,是喝药之后最好的抉择。
本来她今日因为想不通自己心中的不安是从何来,脚上的行程自然是慢了些,然而才一半的路程,她一路狂奔而回,路上却总是觉得路程太远。
因为奔跑的急,路上她连摔了几个跟头,每每跌倒之后,她便很恨自己,恨自己这么些年来学医,荒废了武功,还救不了她想救之人。
等到她狼狈的跑回客栈,猛然推开门时,空荡荡的屋子里,余下的唯有桌上那一张被杯子压着的白纸。
她怔然抬脚走至那桌前,颤抖的伸手拿起那张白纸,看了上面的他留给她的字之后,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声哭了起来。
泪水一滴滴的落至她手中的白纸上,纸上字迹工整飘逸的写了几字:
对不起,珍重!
他就是这样,即便是离别,所留下的话语,也只是简短的这几个字而已。
手中的纸张渐渐的握成团,外头的狂风大作,吹开了虚掩着的窗户,狂风猛然肆虐吹了进来,将悲伤中的颜初雪给吹醒了。
她恍然抬头,下一刻,猛然间奔下楼去。
“姑娘,你去哪啊,眼看大风暴就要来了,还是别……”
客栈老板见颜初雪急匆匆的往外跑去,便从柜台处出来,准备拦住她,谁知还未拦住,后面的话也还未说完,颜初雪的身影便跑出了客栈。
客栈老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道:当真是年轻,不知道大风暴来时的凶猛啊。
颜初雪出了客栈,便往夷洲城门跑去,可是,当她跑到城门时,所看到的正是城门关闭之时。
她想要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跑出去,然而在她跑到城门前时,便被士兵给拦住了去路,士兵见她是个姑娘,好言相劝道:“姑娘,大风暴马上就来了,城门现在已经关闭了,还是好好的呆在城内,不要出去了。”
颜初雪哪里肯听,抓着士兵的手央求道:“你让我出去,方才我朋友他出城了,他身子不好,若是碰上风暴便没命了,我出去找他,找到他我就回来,行吗?”她一向清冷,遇事从不慌张,说话也从来没有这么慌张急促,甚至是有些语无伦次过,然而今日,当她想起那个瘦弱的身影,在风暴中摇摇欲坠,她再也无法淡定。
这样的慌张无措,即便是在她遇见土匪,差点失了清白,都没有出现过的。
可是,面对她的央求,面对她的眼泪,士兵却没有心软,而是无情的拒绝了。
她心一横,正欲强冲出城门时,身后一句冰冷的声音让她止住了脚步。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