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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临安。
“自古以来立储以长不以贤,太子年幼夭折,自是二王爷作为长子继任。且二王爷虽未立过何等大功,可自小却也不曾有过过失!理当来说二王爷才是太子之位的首选人。”
“司马丞相此言差矣,四王爷为国征战九州,统一**,稳固我大宋江山。此等,功过成就再明显不过!一位有贤能的明君,对我大宋江山才是社稷利益良多,才担得起皇位!”
“哦?那如尢丞相所言,二王爷岂不是无用的闲人?”
“下官并无此意,若是司马大人要这么认为,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议和殿早朝时分,扰人耳根的是尢丞相与司马丞相不相上下的口舌之争。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说来让两位年迈的丞相挣得面红耳赤,无非就是东宫空缺一事。
当今天下局势,剑拔弩张枕戈待日,*硝烟味四起弥漫,最是无情帝王家。刀光与剑影下,彰显的是皇权争夺。
其中分为两大党派,一是支持二王爷袂王晏临懿,二来便是支持四王爷胤王晏君清。这场皇权追逐战中,谁夺得东宫之主的位子,便有足够的后盾世袭皇位。
不可一世的地位,坐拥中原甚至全天下。万人之上,敢问谁不动心!
“好了!朕还没死呢!立储一事,朕自有分寸!”而当今天子,年过六旬,且疾病缠身,命不久矣是自然的。这话间的狠厉却一如旧时,透出一代君王独有的碾压众人气势。
“功过赏罚,还望陛下三思。”尢丞相看着御座上的人,半躬着身子,语气意味深长,毕恭毕敬实在到位。
晏璋硬是压住了心口呼之欲出的火气,大拍了琉璃金桌案一声,皱着眉喝道:“老二和老四都是朕的儿子,朕不会说偏向于哪一方!好了,退朝!”
……
是夜。
月斜西厢,夜色撩人。
一举将所有的宫廷戏剧缄默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是真是假,唯有穿过无边光景,触手探看,才方知深宫谍影的诡谲。
有明月梢头,有月光钻过半掩的纱窗,如水倾泻了一地。
“依老臣看,王爷您不如多去民间走走,以表您对皇位的无兴。”
岸上烛影摇红,缕缕白烟消散在这间雅阁中。雕花屏风后,桌中正坐两人。
晏君清眯了眯眼,深邃的眼眸风云翻覆,周身一股危险的气息油然而生。低沉着嗓音勾唇轻声道:“本王也有这个想法。”
今日朝中皇帝说的话他都知道了。
“陛下心思深沉,或许旁人无法猜测,但老臣在朝中多年,熟知陛下不喜对皇权势利看得太紧的人。王爷大可放手流连民间,越是表现得不在乎,对您更是有利。”
初秋夜里的风带起了冷冽,高燃的红烛星火明明灭灭。
只见那挺拔欣长的身影缓步立于纱窗前,眼神冷冽堪比秋风,深如寒潭洞悉一切却又仿佛置身事外,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顷刻后,他方才开口,“功高震主,还是多避嫌为好,本王出宫这些日子,你继续让人紧盯着晏临懿那边。”
“是。”尢丞相起身恭敬的拱手回道。
窗外的一轮皓月愈发得圆,又快到中秋了。
桂月十五,华灯初上。娟娟新月,树上梢头。
大街小巷每家每户都在门前挂着一盏红灯以示喜庆,今夜的集市比平常还要热闹上许些。
原本平静的湖边也浮着一盏接一盏精致小巧的花灯携水长东,泛起点点涟漪。带着人们的祝愿与企盼,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池绣双手撑起脑袋坐在窗前,凝眸看着此番盛景。
小的时候,是多么的期盼向往临安二字,如今时过境迁,褪去了儿时的顽皮,看淡了明白了世态炎凉。此时,她不禁想起了家乡的渔火钱江与那青葱生香的过往。
在那个小小的渔家村里,有着临安没有的花香酣梦。却有白荷擢秀烟水浩淼,有乌蓬桨声渔歌互答,有掠水双燕低头轻语,有细雨春茶扶风弱柳。
呼灯篱落的童年里,她放纵高歌,唱着江南水乡有名的渔歌,轻揖着小舟,偶有花落秋水。少年不知愁滋味。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奶奶却早已与自己幽明永隔。迩来思至千里,将心中的清黛烟雨与墨色江南,纷纷摇落成一帘倦梦。
门外敲门声响起,拉回了池绣的思绪。
“秋霜?今夜咱们玉兰轩可是请了好多达官显贵呢,你确定还要蒙着面纱唱?”
秋霜是她的代号,在玉兰轩里,老鸨都会让姑娘们隐去原本的名字,重新取一个。就像碧凫,她在玉兰轩时唤碧凫,在内里人面前还是她自己原本的名字。
“为何不?难不成你想一展芳姿,被王族贵胄们看上?”池绣开了门半倚着,扬着秀眉,话语轻佻的问着面前的女子。
见她一副戏谑的姿态,碧凫的面色红了红,不甘切齿道:“可我也不想在这一直卖艺为生,这样熬下去迟早变成明日黄花。趁着年轻,早日嫁个郎君不好吗?”
池绣转了转眼珠子沉默着,而后拍了拍碧凫的肩,似笑非笑,“那你加油咯?媚骨天成的大美人。”
闻言,碧凫轻抿着小嘴,半片朱唇鲜红欲滴,“油嘴滑舌。”
月影逐人人逐月,脉脉素月清辉无边。窗外的琼枝探出头,延伸在窗前浸染夏华,淋漓瘦叶。
……
待到辰时,玉兰轩里便落座了许多富家子弟,甚至是当朝官员也来凑个热闹。
歌舞平升,纸醉金迷,掩盖不住的是世间浮华。
“这位公子好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呢?”老鸨手拿一把团扇掩面喜笑,扭着丰腴的腰肢,走至一位白衣男子的身边招呼。
晏君清微微偏头淡扫一眼身后的人,凤羽立马会意,掏出了一把银票扔给老鸨,并没有说明他们的身份。
老鸨的眼睛闪过光,接过一摸厚度就知道不少,笑得更是谄媚,“公子里边请。”
池绣站在阁楼上,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里头,很沉重。
其实碧凫说的不假,像她们这种单靠卖艺为生的艺伎,很难会有出头之日。
而有一部分人,是何其的幸运,出身家室好,一生下来就可以肆意花天酒地,不问人间疾苦。
池绣看着那侧身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星眸打量着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话:白衣茹素,仙姿出尘。
当晏君清锋利的目光扫视过来时,正眼对视间,池绣忽地感觉心里漏了一拍。
虽然自己半蒙着面纱,却犹然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可以洞悉一切。来不及感叹他的清眉俊朗,与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慌忙移开眼神,便往阁间走去。
楼下的男子看着池绣落荒而逃的倩影,眼神一愣,并没有忽视掉她那惊愕的眼底闪过的慌乱与……不屑。
敢鄙视他晏君清的人,她还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
紧抿的薄唇微微泛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一双乌黑鎏金的眼,像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