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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躺在书房中,良辰、美景竟然会在我书房出现,而且还不肯安安静静,把我吵醒,这未免太过分了,所以我一看清了是她们,立时沉下了脸。
不过那没有用,吓不到她们,两人一起向我扮了一个鬼脸,我也就无法不笑出来。她们反倒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神情紧张,又有点鬼头鬼脑。
是她们把我吵醒的,现在反叫我别出声,那真叫人啼笑皆非,我闷哼了一声,还未发作,她们已道:“白姐姐在应付一个怪人,叫我们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我愣了一愣:“怪人?”
我故意好像十分紧张,但心中却只在好笑,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事态严重──不然,白素不会轻松地叫她们来看看我“醒了没有”
良辰、美景却一本正经的点头:“要是你醒了,白姐姐说,叫你躲在书房里别出来,她会应付那怪人。”
我忍不住大喝一声:“为甚么?”
良辰、美景突地吓了一跳,跌脚道:“这一叫,那怪人就知道你在家,看样子他冲着你来,你躲得一时便一时,千万别出声。”
我给她们两人一人一句,说得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扬起手来作状要打她们,两人笑着,身形在我书房中乱闪乱窜。
我书房不是很大,杂物又多,余下可供人走动的空间,无论如何不是供人奔窜的好场合。可是良辰、美景的独门转功,最擅长在狭小的空间中挪腾闪避,再小的地方,她们一样来去如风,只见两条红影,在眼前飘忽不已,我看得眼花撩乱,明知捉不到她们,只好道:“别闹了,去看看是甚么怪人。”
两人倏然停止,格格笑着,我已打开门,走出书房去。书房离楼梯口不远,楼梯下是客厅,来客不论是怪人或是正常人,都会在客厅中,可是这时我走向楼梯,觉得下面很静,全然不像有人。
等到了楼梯口,向下看去,客厅之中,果然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我回头看去,良辰、美景已经一溜烟也似的下了楼梯,在下面,传来了她们“咦”地一声,我也下了楼,楼下确然没有人。
良辰、美景已在满屋乱窜,叫着;我的屋子,照她们两人的游走速度,三十秒,上上下下就可以走遍了,所以半分钟之后,已经可以肯定,白素不在屋子中,当然也没有甚么怪人。只有老蔡睡眼朦胧走了出来,一面口中在叽咕:“屋子中小妖越来越多,真不是办法。”
这时,良辰、美景正摄手摄足的跟在老蔡身后,她们两人轻功绝佳,自然一点声音也没有,老蔡不会觉察,听得老蔡骂她们“小妖”两人一起做一个鬼脸,撮唇就向老蔡的后颈吹气,吹得老蔡站定了发愣,有毛发直竖之感,我叫了他两声,他兀自骇然在自言自语:“这光天化日,也会会有”
我再大喝一声,一面狠狠瞪了良辰、美景一眼,她们才若无其事走开去,我问:“老蔡,刚才有人来?”
老蔡摇头:“不知道,我在打盹儿。”
我也不怪他,他年纪大了,有点糊里糊涂,我作一个手势,他又嘀咕着走了进去。
我到了大门口,看了看,车子还在,我向良辰、美景望去,两人齐声道:“我们来的时候,白姐姐正好开门让那怪人进来。”
我觉得事有可疑:“那怪人,甚么样子?”
良辰道:“个子好高,戴着一顶──”
她说到这里,向美景望去,美景立即接上去:“──老大的帽子,男不男女不女──”
然后两人一起道:“──将脸都遮住了,看不清楚。”
(良辰、美景两人讲话的方式,绝大多数都是那样情形,为了叙述上的简便,只是偶尔详细一下,各位在读到她们讲话时,不妨自行设想这种两个人合着讲一句话的情形,一定很生动有趣。)
她们在说及“个子很高”时,曾伸手向上,比了一比,看来来人比我还要高一个头。
她们又道:“我们闪身进来,白姐姐就叫我们到书房来看你,看到你睡着,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要把你叫醒,你就醒了,一定是你刚才一下大叫,把那怪人吓跑了,白姐姐去追他。”
我闷哼一声,良辰、美景自然是在胡说八道,可是我却也想不出来人是甚么人,和发生了甚么事。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一起笑着,显然她们也一点不觉得事情有甚么严重,这一点,自她们的神态上可以看得出。她们道:“白姐姐又说,你们曾见过一种鲜红色的人?告诉我们,是甚么样的。”
我瞪了她们一眼:“就那么一会工夫,怎么能讲那么多话?”
良辰、美景道:“我们讲话快,白姐姐陪我们到楼梯口,她吩咐那人坐──”
两人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互望着,像是忽然之间想起了甚么来,可是又不能肯定,所以互相交换着意见。她们互相交换意见的情形,在地球人之中,可以说是特别之极了。
她们不必讲话,只是互望着,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些甚么──这自然是她们脑部活动所发出的能量,可以为对方直接接收之故。
然而这种现象,在地球人之中虽然特别,在天龙星人而言,却一点也不算甚么,郑保云在身体结构转化成了天龙星人之后,他脑活动的能量,不知可以在多么远的距离之外,被他的同类接收到,而且,红人也有这样的本领,相形之下,地球人十分幼稚落后。
这时,我想到了那一方面,没有十分留意良辰、美景的行动,直到她们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我才直视着她们。
那时,她们显然已肯定了一桩值得疑惑的事,两人身形一闪,来到了楼梯口,上了一级楼梯:“当时我们站在这里──”
她们向我招手,示意我走过去,我来到她们身前,没有踏上楼梯。她们道:“白姐姐就是在这里,对我们说及鲜红色的人,说你会把故事告诉我们。白姐姐对我们说话,我们当然不能背对着她,所以转过身来,她在对我们说话,我们自然要望着她──”
两人讲到这里,我一挥手,打断了她们的话头:“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懂礼貌,是不是你们转过头去时,看到了一些怪现象?”
两人神情仍然犹豫,又互望了一眼,才道:“不是很肯定,因为我们都不是望向别处,看到那高个子的行动,有点鬼祟,手上拿着一只扁平的烟盒,好像准备拿烟抽,白姐姐一讲完就转过身去,那高个子连忙又收起了那烟盒来。”
良辰补充:“那烟盒有银白色的反光,他在急着收起来时,闪了一闪,所以才留下了印象。”
美景也补充:“我当时还想了一下,这人烟瘾也太大了,为甚么急忙把烟盒收起来呢?”
听了她们两人的叙述,我只想了极短的时间,立时向她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到书房去,两人箭一般射了上去,我一进书房门,看到那块扁平的金属块,仍然在我的书桌上,我向它指了一指:“那人手里的烟盒──”
两人循我所指看去,齐声叫了起来:“就是这样子。”她们互望着,再度用她们独一无二的方法交换着意见,然后,极肯定地点头。
她们离桌子近,一面点头,一面已伸手去拿那金属块,两人的动作完全一致,我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对,这金属块虽然来源极奇,可能牵涉到宇宙奥秘,可是我曾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久,一点也看不出有甚么特异之处来,所以,她们伸手去拿,我自然不会阻止。
两人出手快,一下子就把那金属块抓在手中,也就在那一霎间,两人一齐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刹那之间,双眼睁得极大──她们两人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睁,看来是十分异样。
同时,两人齐声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一松手,那块金属板立时向下跌。可是两人动作快绝,不等金属板落地,一俯身,手抄处,又已将它抓住,而且立时各伸一掌,按住了它。
这一连串的行动,看得我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甚么事,而当她们手按上去之后,却又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向我望来。
我直到这时,才疾声问:“怎么啦?”
看良辰、美景的神情,分明是心中有无数疑问要问我,可是我却向她们先发出了问题。我认识她们不算太久,但相处也很熟稔,从来也没有看到她们现出如此慌乱惊惶的神情过。
接着,她们齐声叫出了一句话来。
那句话给我的震撼之大,也无以复加。而且,在她们开口之前,随便我怎么猜,我都想不到她们会无头无脑,突然叫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她们的声音尖锐,可知在叫出那句话时,她们的心情极紧张、激动,她们叫的是:
“白姐姐在叫救命!”
我呆望着她们,她们也呆望着找。如果不是两人的神情真是表现了极度的惧急,我一定以为她们又是在开一个甚么形式的玩笑。
这时,我肯定她们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我仍然不知道她们这样叫是甚么意思。
“白姐姐在叫救命。”这表示白素正在一个极危急的境地之中,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何以她们会知道?难道她们和白素之间,也已有了“他心通”的能力?
我一面震惊,一面不知道有多少问题要问,可是良辰、美景却团团乱转起来,她们显然是因为心中极度焦急,才团团乱转的,和所有人的正常反应一样。只不过寻常人在这样情形下,至多急速踏步,她们两人却窜高伏低,在书房中乱射乱闪,我几次要向她们发问,她们的身影在眼前一闪就过,捉都捉不住,如何开口?
直到我实在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停下来好不好?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干甚么?”
我话才一出口,两人就一左一右在我身边站定,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眼中泪花乱转,急得声音都变了:“白姐姐在叫救命,快去救她。”
老实说,我也被她们的行动弄得心慌意乱之极,但是我还不至于像她们一样,我吸了一口气:“你们怎么知道的?”
两人齐声道:“我们听到──”
她们只讲了四个字,停了一停:“不,我们感到,刚才,我们去拿这板子,手才碰上去,就感到了。”
在她们大叫大乱的时候,那金属板一直留在桌面上,我连忙伸手去抓,可是将它紧握在手中,仍然甚么感觉也没有。
我相信良辰、美景的话,因为一来,她们没有理由说谎,虽然她们调皮,十分好玩,可是如果玩笑开到这种程度,那太失分寸,她们不会那么不可爱。二来,她们一碰到那块金属板之后的情形,我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有了极度的意外。
这时,她们又伸过手来,按在金属板上,一起摇头。我问道:“当时的情形──”
两人道:“我们感到白姐姐身在险境,正在求救,迫切需要帮助,那是生死关头的呼救,我们快去救她,迟了怕来不及了。”
我被良辰、美景的话弄得心乱如麻:“上哪里去救她?天下之大,知道她在那里?”良辰、美景忽然向门口窜去,我忙喝:“你们上哪里去?”
良辰、美景的动作快绝,她们回答我的话时,已经到了楼下,在大门处传来:“总共没有多久,或许走不远,我们行动快,到处去看看。”
我一听,想要阻止时,哪里还来得及,只是心中叫苦不迭。白素的处境如何,不得而知,那金属板在一刹那之前,起了一下十分奇特的作用“告诉”了碰到它的良辰、美景,白素在极度危险之中。
可是,它又不“告诉”进一步的情形,这已令人心烦意乱,焦急无比。而良辰、美景却漫无目的的“到处看看”这一看,以她们两人的身法之快,行事之诡异,在这个拥挤的现代化都市之中,快不要天下大乱?
我摊着手,全身都有软瘫之感,她们和白素的感情极好,一知道了白素有难,当然焦急,只怕她们闯出大祸来,那就不知如何收拾才好了。
(还好,她们“到处看看”的结果,据不完全的统计、黄堂提供的警方数字:有七宗连环撞车,一宗地下铁路延误,和当她们飞身纵上一幢大厦时,约有五千人聚集观看,造成了交通的极度混乱,以及三处橱窗玻璃破裂──原因不明。总共有六十七人轻伤,幸而没有闯大祸。对了。还有警方为了顾面子,不肯公布的损失是:为了追捕两个”迅速移动,造成混乱”的目标,四辆警车撞车,七辆警方的摩托车翻转,也没有人受甚么伤害。)
(这全是以后才知道的事。)
(当时,真正心乱如麻,一筹莫展,根本不知道采取甚么行动才好。)
我呆了没有多久,也奔到了大门口,站着,茫然不知所措,站了极短的时间,忽然想起,一切关键,全在那块金属板上,便又返身奔上楼去,把那块金属板握在手中。
我没有“感到”甚么,转了一个圈,抓起一瓶酒来,喝了两口,迅速把一切经过想了一想。
假定那来访的高个子不是好东西──有理由这样想,他来了,不多久,白素就和他一起不见,接着,就收到了白素的求救信号。这高个子也有一块金属板,金属板由郑天禄秘密收藏,可能和天龙星人有关
一直申引下去,能不能说白素的不见、有难,和天龙星人有关?
想到这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许多。刚才,实在给良辰、美景惶急的神情吓呆了,而且,她们说白素在“叫救命”白素就算在极危急的状况中,也不会叫救命,那只是她们收到了信号之后的感觉。
我相信白素应付非常变故的能力在我之上,良辰、美景惶急的情绪影响了我,才使我也不知所措。假设情形最坏,白素落入天龙星人之手,天龙星人也没有理由要害她。
这样想着,我镇定了许多,想起自己由于对白素的极度关切,所以才会那么失措。这时,我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块金属板,可是我又全然不知道它的用途,我在思索着,谁可以帮助我时,突然之间,我震动了一下。
那是一极十分奇妙的感觉:我一直握着那金属板,一种感觉,就从金属板传向我的手──十分清楚肯定──就像手摸到了甚么东西,触觉可以告诉我那是甚么。可是这时,奇妙的是“触觉”竟然在告诉我,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于是,我就像“听”到了有人在叫我,或者说,感到了有人在叫我:“卫斯理,卫斯理。”
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用手指的触觉去回答?我没有这种本领,于是,我只好不断听着一个人在“叫”我,叫了十来声,我在心中答应了十来下,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现象,我绝不认为我的答应会给叫我的“人”听到,我也不知道叫我者是用甚么方法使我听到他叫声,可是听到有人叫名字就回答,那是十分自然的反应。
可是那么普通自然的行为,在这种情形下,却又怪异莫名,那种感觉得到的呼叫我名字的声音,给人以甚么来自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之感,令人遍体生寒,彷佛在一呼一应之间,人的三魂七魄,就会被勾出体外一样。
按住金属板的手,手心在隐隐冒汗,总算好,在我产生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之后,金属板“静”了下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那只是极短的时间,紧接着,我又通过了金属板“感”到了声音,声音仍然在叫我的名字,可是却充满了兴奋和快乐:“卫斯理,你真了不起,你真的听到了我的叫唤。”
我实在清楚地感到声音,而且连声调十分高兴也“听”得出来。可是事实上,又根本没有甚么声音存在。我知道,那一定是那块金属板的作用──良辰、美景一碰到了它,就“听”到了白素的“求救”自然也是同一情形,我推测,金属板能接收一种能量,再放射出来,通过人体的接触,刺激脑部的听觉神经,使人“听”到声音。
在作了这样的假设之后,恐惧感减少,好奇心大盛:是谁在和我说话呢?
我仍然在心中回答,和刚才听到叫声而答应一样:“不是我有甚么了不起,只是凑巧,你是谁?”
我“听”到的声音大呼小唤叫起来:“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那些红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郑保云。”
当然那是郑保云,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和“红人”之间的纠缠。而我“听”不出他的声音,自然也不能怪我,因为我毕竟不是真正听到声音。
我大声叫了起来:“郑保云,你在那里?”
我把那金属板按得更紧“听”到的是:“我需要你帮助,你到一处地方来,那地方在在”
声音竟然犹豫了起来,我焦急无比:“你先别说你的事,我也要你帮助,白素神秘失踪,也曾通过现在和你通讯相同的方法,收到过她的求救信号,现在她的情形怎样?在哪里?”
眼前的情形真是复杂之极,要详细形容不知要用多少话去说,也未必说得明白,我只好先问白素现在的情形如何再说。
我不知道白素的遭遇是不是和郑保云有关,但既然他们都通过金属板在传递信息给别人,其间自然也应该有一定的联系才是。
我连问了两遍,郑保云才道:“你先到了我这里,事情自然会解决。”
(我仍然只是“感”到郑保云的声音,但为了记述上的方便,我就将和郑保云的联系当作对话。)
(这种对话方式,乍一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其实也不算太复杂,基本原理,和现在极其普遍的利用电话交谈并无不同。)
(声波变成电波,电波在经过传递之后,再还原为声波,这与人们能在电话中交谈的原理相同。这种原理,这种通话方式,说给两百年之前的人听,一样不可思议。)
当时,我十分恼怒:“听着,我不管你们天龙星人怎样,要是白素有甚么损伤,你只管走着瞧。”
郑保云哼了一声:“事情相当复杂,你来了,就容易解决,我不知道你何以会肯定白素有事?”
我道:“她曾叫救命。”
郑保云迟疑了一下:“恐怕有误会是你接收到的讯号,如你现在接收我的讯号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不是,是一双少女接收到的。”
郑保云看来比我还心急:“恐怕有误会,要叫救命的是我,她现在很好,请你快来。”
我不知他迟迟疑疑,支支吾吾,究竟为了甚么,问:“到哪里去见你?有一个身形十分高大,戴着帽子的怪人来找白素,那是你们天龙星人?”
郑保云一听,发出了一下听来十分惊恐的低呼声:“求求你,现在少发问,快点行动。”
我本来还想讥嘲他几句,因为他在一变了天龙星人之后,很有点看不起地球人的不可一世之态,现在却又向我求助。但是我却忍住了没说甚么,因为白素处境不明,毕竟只有他是唯一可知的线索。
我道:“好,你在那里?”
郑保云又停了片刻,我连连催促,他才道:“你现在能和我联络,应该有一块金属板在手?”
我忙道:“是,那现象很奇妙,那金属板是甚么法宝?”
郑保云急急道:“你把金属板紧贴额角,就可以知道该到甚么地方来找我。”
他的“话”令我感到奇讶无比,他为甚么不直接告诉我要到甚么地方去,而要由金属板来告诉我?
我迟疑了极短时间,把那块金属板贴到了额上。额和金属板接触的面积,约莫是额头的一大半,最紧贴处,是在双眼之间的前额。我自然而然闭上眼睛,开始时,甚么感觉也没有,没有多久,我就看到了很多纵线和横线,形成一个一个格子。
那些线上,都有着数字,在迅速移动,等到我领悟到那是地球上的经纬线时,移动已变得缓慢,停在一个刻度上,我看到的数字是“1750,10-20,10”
那数字一闪即逝──金属板显示了数字,又紧贴着我的额际,数字不知凭藉甚么力量,一下子就进入我的记忆之中,我“看”到这组数字的时间极短,但已能牢牢记住。
接着,我看到的是一片汪洋之中,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岛,那是极高高空的鸟瞰。再接着,高度在迅速降低,小岛也在迅速变大,看到了岛上的山峦、溪涧、森林,直到只看到一个山头,山头上有许多嶙峋的大石,最后,停在一块看来很方整的大石上。
那块大石,看来一点也没有甚么特别,但等我“看”到之后不到半秒钟,就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了。显然,视觉形象的传递,到此为止。
我又等了一会,只感到了郑保云听来十分微弱的声音:“快来,快来。”
接下来,又等了三分钟,不但甚么都“看”不到,而且甚么都“听”不到了。
我放下了金属板,凭着记忆中的数字,打开一本十分详尽的地图集,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岛,那是太平洋中的东加群岛的主岛东加塔布岛,经纬度的交叉点,正是岛的中心部分。
我望着地图,急速地在想:郑保云要我到那里去,忽然之间,事情又和东加群岛有关,这未免有点不可思议,难道白素也去了东加岛?
但整件事,既然和至少两种以上的外星人有关,星体和星体之间的距离,何等遥远,通常以“光年”作为距离的计算单位,地球上,再远的距离,也都只不过以公里计算,对外星人来说,忽然由菲律宾到了东加群岛,也就和地球人走上一两步路一样,寻常之至。
我又再把手按在金属板上一会,没有反应,想想郑保云像是十分焦切,白素又不知怎样,我实在不应该再呆坐在家里作假设,不能浪费时间了。
人类的交通工具不但落后,旅行的手续,更是繁复无比,在和外星人有过接触之后,更感到地球人不但落后,而且愚蠢之极──大家都在地球上来来去去,可是把甚么出境入境的手续弄得费事失时,麻烦之至,真合了“红人”的批评:地球人有狭窄的天生的排他性。
这时,如果有“红人”的飞船在,那有多好。我估计不必一小时,我就可以到达东加塔布岛,直接降落在那个山头的那块大石旁──我相信那就是郑保云要我去的地方。
当然我无法有“红人”的飞船协助,所以结果,我在四十七小时之后,才到了该岛南端的富阿莫图机场,立时租了一辆车,向岛的中心部分驶去,好在岛不大,地势也还平坦,一小时之后,已驶上了那个小山头。
我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可是却自远而近,在鸟瞰的角度下“看到”过。所以一切都十分熟悉,那些嶙峋大石块,看来也绝不陌生。
在这里,我必须补充的是,当我在离开住所时,我做了几件事:我留下了字条给良辰、美景(她们还没有回来),告诉她们我有了白素下落的线索,正出发去找她了。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行程,因为怕她们跟了来,由于一切全不可测,她们又胆大易闯祸,还是别招惹的好,在留字中,也叫她们不必担心,因为白素很有应变能力。
我也留下了字条给白素,因为我绝不能肯定白素是不是也在东加。我告诉白素,我到东加塔布岛去──这留字是用我和白素约定的特别密码写的,别人绝看不懂。
我在临走的时候,当然带着那块金属板,而且一直带着它,希望再能通过它,得到讯息,但是却甚么也没有得到,反倒替我惹了不少麻烦──在过海关的时候,这块金属板,在金属探测仪上的反应异样之极,使得海关人员大是紧张。
我若不是有国际警方特别证件,只怕根本上不了飞机,饶是如此,也已大费唇舌了。
所以,当我总算尽我所能,最快地赶到,看到了满山头的怪石之际,大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