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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见姑娘已自杀,伸手就要抓这姑娘起来,就在老道一伸手,那丫环见小姐行了拙见小菊一个急劲,伸手把桌上那支每燃着蜡的三明子烛台抓起,用足了力气,骂了声:“杂毛,我跟你拼了!”倏的奔这老道的头上砸来。这恶道也是恶贯满盈,该着他倒运,怎么也没想到这懦弱的丫环敢下毒手。自己正斜着身子往床上伸手去抓那姑娘,蓦的听了小菊开口一骂,一回头,这只铜烛台是整个的砸在了老道的脸上,插蜡的铁签子“噗”的竟扎入老道的右眼。这一下把眼球就给扎瞎,痛彻肺腑“嗳哟”了声,手抚着往外蹿血的瞎眼倏转。那小菊也破出死去,顺手又捞了件磁壶“呼”的砍了来,这一壶又打在老道的眉头。这一下可糟了,反把老道提醒,把脸上的鲜血往下一抹,声似鬼号的喝声:“该死丫头!”铮一声,轧剑把,二次拔剑,往前上一步,剑往下落,小菊只有瞑目受死。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时,老道的剑才落下一半“噗”的自己腕子竟被人刁住。老道再想还招,一者身受重伤,心慌意乱,二来,暗中这人手似钢钩,哪还夺的过来?想用“倒剪梅”的招术把背后这人击退,焉想到人家比他快,随着觉右肩井穴一疼,跟着从手指头直到右半边身全酥麻的,好似得了半身不遂,掌中剑竟自撒手。跟着又被人点中了“气俞穴”立刻吭了声坐在地上,不能动转。那丫环小菊突见软帘轻挑,闯进一个老者,一举手之间,竟把这个逞凶的恶道士打倒,小菊惊诧的“咦”了一声。这闯进来的正是续命神医万柳堂,万柳堂把恶道人治倒真是绝处逢生。
这时万柳堂顾不得再看这道人,向这丫环道:“来,你赶紧看看你们这位姑娘,还有没有救?”那个丫环立刻泪痕满面的向床上扑来,到了床头,立刻向床头上血泊中一看,姑娘已不能动转,立刻悲声说道:“完了,这还怎能活!”万柳堂略看了看,叫这丫环把蜡烛端过来,向姑娘的颈上看了看,忙向丫环小菊道:“你不要哭,你摸你家小姐的胸头,如若尚有微息,就不妨事,只要气管未断,我尚能救她回生。”当下这丫环也存了万一的希望,忙把手探到姑娘的怀中,不禁惊呼道:“胸头还跳哩!”万柳堂不由也面带喜色,向这丫环小菊道:“你家还有什么人?我虽然来搭救你们,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有这个贼道士也须处治。你把你家主事人找来,我好下手救你家姑娘这条性命。”那丫环小菊忙答道;“我们主人主母全有,不过这家人家,实有难言之痛。小姐的死,也并非仅是妖道的逼迫,就是没有这妖道前来,我们姑娘这条命也不易活了。”
万柳堂见这小姐伤势,不宜耽搁,遂向小菊道:“你家的事,我虽不详细总算知道个大概了。你要赶紧的向你家主人主母们说一声,叫他们赶紧前来。你们要是耽搁,你们小姐的生死,我就不保了。”丫环小菊立刻答应了声,随即慌张的走出屋去。这里万柳堂立刻把妖道背上的剑鞘解下来,背在自己背上,随即坐在那窗前等候。
工夫不大,外面一阵脚步响,门帘一起,小菊挑着帘子,向万柳堂道:“这位老师傅,我们老爷夫人来了。”说话中,那本宅主人匆匆走进屋来。万柳堂一看,这宅主人年约五旬上下,赤红的脸面,气派十分威严整肃,衣冠富丽,很带着富家翁的神色;后面跟进来一个中年的妇人,非常的妖娆冶艳,看那情形,颇是狡诈暴戾。后面还有几个仆妇仆役,全静悄悄的在外面等着。这时这位主人满面惊诧之色,向万柳堂拱手道:“这位大侠,我听我们婢子菊儿说是:妖道逞凶,多蒙救护,我在下感激不尽了。没领教贵姓大名?”万柳堂道:“在下是乾山万柳堂,适逢其会的赶上了妖道逞凶,算是把妖道成擒,没把他放走。”当时这位主人没等那万柳堂问,遂自报姓名道:“我在下姓陈名凤岐,早年曾一度为官,现在已经是乡里的老百姓。不想家门不幸,逆事重重。我生了不肖的女儿,带累得我清白的门第,丑声四播。我这不成才的女儿,还是死了干净。”
这时万柳堂立刻把面色一沉,暗暗不悦,立刻向这陈凤岐道:“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老兄你既然作过官,为过宦,哪能跟庸俗人一般见识?老兄你若是这么讲,我没有别的,只有轻拿轻放,尊驾的爱女是自杀寻短见。这妖道,请你官了私休,任凭尊便。我万柳堂不敢多参与府上的事,我告辞了。”说到这,转身就往外走。
这一来这陈凤岐竟自吓的立刻向前拦阻道:“万大侠不要见怪,我在下是遭逢不幸,心绪不宁,语言间颇多失礼,万大侠还要多多担待。我一个平常人家,遇到这凶杀盗徒,足令我家败人亡,妻离子散。还望万大侠一伸援手,生死感恩不尽。”万大侠见他低头认错,这才把怒气略消,向这陈凤岐道:“你若有父女之情,我倒要尽我个人之力,救她一命。”当时向囊中把本门的金疮铁扇散取出来,递给丫环小菊道:“你把这药面撒在疮口上,用布给她缠上,有砂糖多取些来,预备开水听用。”
这位陈凤岐遂吩咐在外面伺候的家人,取砂糖热水来。万柳堂向这位主人道:“实不相瞒,万某不才,略明医术。老兄不在场,我虽是能救她,只为存男女之嫌,不敢妄施身手,现在我斗胆要为令媛诊治了。”说着遂即看着这丫环小菊,给小姐伤口上扎好,这时小姐已经悠悠醒转,万柳堂给姑娘一按脉息,立刻向陈凤岐道:“不妨事了。幸而剪刀下去,偏着没刺着气管,当时因为急怒交加,立刻晕绝过去,不是致命伤,所以还不致送了命。”万柳堂遂令人把砂糖砌上水来,连续灌了下去。砂糖是急救伤科的妙药,万柳堂遂把自己带着的金针取出来,向这位主人道:“令媛的病情,请老大哥赐教吧?”
这位陈凤岐蓦然脸上一红,嗫嚅着向万柳堂说:“万大侠,我这女孩子的病,我一个男子说不很清,这时拙荆倒还知的详细。”说到这,向他这年轻美貌的夫人道:“你把湘姑的病情向万大侠说说吧!”他这位美貌的夫人看了万柳堂一眼,才说道:“我们这家丑不应当外扬,只是事挤在这,没有法子,只可忝颜奉告了。我因为跟我们这位小姐差着一层,我惟恐落了亲友的话说,说是虽是母女,我作娘的可轻易不敢管我们小姐的事。我一个月头里,已经看出我们这小姐的病不对,我一个作继母的,哪能够轻易说什么,只是我们已看出她大约不是病。果然请了医生来,人家婉言谢绝,叫我们作父母的脸上无光。赶到我一细细的查考究竟,才知道实不是冤屈,可是我们作父母的也落了管家不严之罪。不过万义士你是行侠仗义的人,更看不惯这种下贱无耻的行径;象作女人的,更应当以贞节为重,一个女子有了这种辱没家声的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一个作继母的,叫我说什么呢?”
万柳堂听到这,略一沉吟,向这位夫人说道:“那么你这位小姐既有了这种情形,实是门庭之玷,可是这种事可不是随意出的。诚如你说的,连父母全跟着抬不起头来,这种事可得要个真贼实犯。现在她身上有了怀孕的情形,据局外人看着还不能这么认定了准是有了暧昧的事。必得到了足了月生产下来,才能算数;若是仅凭姑娘现在的情形,救认定了一定是有了无耻的行为,这可极容易冤枉了好人,还望贤伉俪要谨慎才好。”
那主人却面带愧色道:“万老义士,我到现在只有自己责备自己,不能防微杜渐,如今闹出这种丑事来,我太对不起自己了。常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以为怎养了女儿就这么被人轻视。我只这么个女儿,自幼就拿她当小子看待,所以在九岁就令她随着账房先生念书。哪知道这孩子天分聪明颖悟,后来遂正式请了位先生,又把本村两家富绅孩子招来,一块读书,这家垫中有东邻的陆建德的令郎,和湘姑两小无猜,我只以为青梅竹马,有什么说的。哪知后来年岁渐长,人小心大,家人仆妇们虽有时看出了有不当之处,谁又敢多口。后来虽是不在一处上学了,他们还不时的聚到一处。哪料我这无耻女儿竟作出这种事来,现在闹的街谈巷议;我陈凤岐在这中和镇还有何面目见乡里父老!万老义士,这就是我陈氏门中丢人现眼的详情。万老义士此番慨然捉拿妖道,保全我陈氏全家,我凤岐不敢忘思,唯对于我这女儿,请你不必过问。虎毒不食子,我作父亲的不要她的命,死活只好由她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点头道:“陈老兄说的倒也是,本来作父母的,在期望极深的儿女身上。她不能勉副父母的期望,已足使父母灰心,子女再作出这种败坏家声的事,叫作父母的岂不痛心死!可是凡事也要三思,你们这位小姐相貌端庄,绝没有丝毫轻浮之态。我万柳堂浪迹江湖尚有阅人之能,我看令嫒还不致于就如贤伉俪说的那么下流。我虽是局外人,还望你这位小姐确是孽病吧!”当时陈风岐倒没说什么,那位续夫人却把面色沉着,向万柳堂逼道:“万老义士能够为我们小姐洗刷污名,我们陈家生死感恩不尽。”
续命神医万柳堂遂点头道:“夫人请便吧!”这位夫人遂带着贴身女仆回转内宅。万柳堂见这位夫人的神色,已了然了这陈宅的情形。自己遂即到了床前,看了这位湘姑,见她气息渐渐的大了,颇有转机,看情形已脱危险。万柳堂向这宅主说了声:“我先把这妖道送走,我去去就来。”陈凤岐站起道:“妖道尚没缓过来,万义士一人带他走行么?”万柳堂微然一笑道:“这倒不劳老兄挂怀。”说着把这妖道往肋上一挟,立刻如同挟持婴儿,出得屋来。见门外窗下,有四、五个家人模样的在外窃听屋中的动静,万柳堂这一蓦的走出屋来,吓得东藏西躲。万柳堂哪把他们放在心上,一个垫步拧腰,拎着这个妖道蹿上房去,轻登巧纵,展眼间来到中和镇外。拣了一个僻静的树林子,把这妖道放在了地上,用推血过宫的手法,把妖道治的恢复了知觉。
妖道“哎哟”了声,恢复了知觉,看着万柳堂,只得怔怔愣愣的,遂即明白过来.想到方才的事,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冤家对头了。自己的事功败垂成,险些丧命在他手内,现在依然在他掌握。自己索性任他摆布,摇尾乞怜,更令人轻视。这时万柳堂见妖道已然清醒过来,遂厉声说道:“你身居三清教中清修道士,竟敢这么蔑理胡为,伤天害理!象你的行为,就是江湖绿林道中人,稍为有血性的,尚不肯为,你竟敢任情作恶,难道你就不知所为太毒,有伤天和,眼看着报应就要临头。你见过几个得好收源结果的?你今夜遇上万某,还能暂饶你一死,你要是遇在他人手内,只怕不易再叫你苟活片刻。你从今要痛改前非,一洗从前恶行,凭你这身本领,也足能在江湖上争雄一时。你若是不能悔改,你可要自忖着,就是遭不了天报,也叫你脱不过人报。莫说万某容你不得,只怕江湖上侠义道也不能容你再作恶!”
那妖道本不是久历江湖的恶人,早明白自己是遇见了武林高手,自己被人点了重手。幸而没过两个时辰,就给散开了闭住的淤血,自己四肢不致落残废,只是经过这一阵闭住穴道,虽则这时经他把点血的穴道散了,四肢依然酸楚,想要当时行动还不易。耳中听得来人这一派讥讽劝勉,自己低着头只不作声。
蓦的这人向自己的肩上一拍,妖道一抬头“唰”的一件东西向面门上一拂。妖道一怔神,见这人背着宝剑,杏黄灯笼穗垂下来的穗头一扫。妖道这一来比较被擒时还怒还急,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冷笑一声道:“朋友,不用这么卖狂了!胜者王侯败者贼,祖师爷既落在你手里,杀剐存留任凭你处置,用不着你来劝善。祖师爷说劝善文比你能说,谁也没看见谁心里是黑是红的。这种假慈悲,何必跟祖师爷面前施展?祖师爷生死二字,向来没放在心头,你若是有放你祖师爷的心,我们再定相会之期,你若怕有后患,你就自管动手,或杀或放,不必罗嗦,我还明白告诉你我是绝不领情。可是你既敢跟祖师爷为仇作对,定非江湖上无名之辈,我倒要请示请示万儿,你能坦白见告么?”
那妖道说完这话,眼望着万柳堂,暗地辨认相貌,续命神医万柳堂道:“我是苦口婆心,完全想把你这恶人唤醒,你反倒仍存怨望之心。你既然这么不知邪正,不辨贤愚,我看你是自寻死路。你要想找死,乾山归云堡是我终年等候你的所在,我就是淮阳派续命神医万柳堂,你只要不肯甘心自管去找我,孽障你可敢报报万儿么?”妖道冷然笑道:“万柳堂,你今夜与祖师爷结下不解之仇,我定要报复。我是玄都派玄都观门下的飞云道长李培基,我是非报今夜之仇不可。万柳堂你不如把祖师爷一剑了却了,咱们的冤仇倒可来世再见,一笔勾销。你不杀我,我必找你。大丈夫言而有信,说到哪作到哪!言尽于此,杀剐存留,请你自择。”
续命神医万柳堂哈哈一笑道:“孽障,你原来是杀不尽的玄都观余孽。万某自入江湖行道以来,处处予人以自新之路,既已说出放你逃生,焉能反复。万某是三个月后,在归云堡恭候。云堡恭候。你要想报仇,孽障你自管前去好了,老夫还有未了之事,恕我不陪。”说到这,用手向肩头上一指道:“这柄宝剑在你手中,不过助你多作些恶事,万某暂借一用。要想取回此剑,就是你报复今夜之仇的时候,孽障你我后会有期。”说到这转身扑奔了中和镇内,耳中尚听得飞云道长李培基放声狞笑,说了声:“祖师爷要不把你们归云僵化成灰烬,我就枉是玄都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