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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鹰爪王无意之中窥见了帮中秘密,仍然伏身察看。这时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说了两句什么,因为语声过低听不真切,似乎对于黑鱼套的地方不大清楚。那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依然是颜色庄严,眉峰微蹙的说道:“二位贤弟,不要疑我武维扬有什么私心,不肯把十二连环坞的秘密,完全告诉贤弟们。只为初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我们正在势力高涨,况且浙南一带缉私营和我们所走的海砂子,没有多少抵触。所有各坛下的党徒,在各舵主严厉导教之下,全能谨守帮规,地面上我们凤尾帮没有什么招惹。何况仅是我们这座主坛,就不是外人所能窥视的,真有金汤之险,高枕无忧,哪还用得着这处险境?所以自从发现之后,连我自己也不过终年走上一两遭,当时就为将来万一之用。更在黑鱼套装备了十二只皮艇,是我从福建带来的。这十二只皮艇,是可以容纳五六十人,到了紧急时,或许得它之助。我没说与贤弟们,一来是因为既然把它留做秘密的出路,二来知道人一多,时日既久,难免无心泄露,那一来这临危保命的秘境变为无用。所以一向只由我个人秘密布置,始终无人知晓。今日我令贤弟们重行踏勘,一来认识认识这条道路,万一真遇到危急时,我们还不至就为他人制了死命,并且也细察是否有强敌已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这件事令人看着我武维扬颇有些杞人忧天,我凤尾帮何至就这么不堪一击,只是我另有我的打算,现在时光不早不便细谈。这里有一张秘密详图,和咱们本帮海底在一处存藏,我取出来咱们比对一下看看,欧阳贤弟所勘查的和当日的情形是否有什么出入的地方。”
这位龙头帮主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欧阳尚毅、天罡手闵智也全随着站起。天南逸叟武维扬把身后坐的金漆椅一推,往右首退出两步来,抬头向头顶上面的天花板看了看。暗中潜伏的鹰爪王,见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这种情形,十分诧异,对于他的一举一动也更加注意。一打量上面的天花板,通体是一尺五寸的方格,四周的边框凸起寸许,中间镶嵌的木板,平滑如镜。这槽天花板完全是栗子色的髹漆,虽则上面的光很暗,以鹰爪王的目力,依然看的很是真切。鹰爪王暗想:“这种完整的天花板,焉能容得外人匿迹潜踪,可是看到武维扬的举动,这上面有文章。”鹰爪王默想的一刹那,武帮主微往下一杀腰,身形一长“嗖”的用燕子凌云轻功提纵法的绝技,眼看着头顶就要顶着天花板,天南逸叟武维扬双臂往上一翻,竟用一双铁爪把天花板的方形木框抓住,整个身形全悬在上面。鹰爪王暗佩服,自己估计,若以自己的武功造诣,要搁在五年头里,只怕自己尚不敢施展这种功夫。近数年来,期报一梭之仇,在清风堡绿竹塘刻苦锻炼鹰爪力。练精化气,练气凝神,练神返虚的乾元一气子午神功,虽是尚不够火候,可是身上原有的武功掌力,于不知不觉间,增加了极深功力。象这种小巧之技还能施展,不过也不容易胜过了武维扬,自己的功夫不过和他在伯仲之间。
鹰爪王正在惊诧着武维扬的举动,只见这位龙头帮主这时把身形往上一起,好似半空横卧,用两只靴尖,轻点那天花板的木框。赶到把身形定住,龙头帮主竟用单掌捋住了木框边,用右手把隔开一空的方格木框的竖木框攀住了,往横下里一搬,立刻天花板里“嘎吧”的响了一下,跟着倒换右手,捋住了天花板木框,左手把左边隔开一空的木框竖柱一搬,里面“嘎吧嘎吧”响了两下,立刻相连着的两块天花板往里翻上去,天花板上立刻现出一个大黑洞来。那天南逸叟武维扬竟自毫不迟疑翻进了天花板内。这时下面的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天罡手闵智在下面静悄悄的等候着。工夫不大,只见天花板现出那个洞口,微有亮光一闪,跟着天南逸叟武维扬往下一飘身,全身斜坠下来。只见单掌捋着洞穴的边口,一个老猴坠枝式,飘身而下,落地无声,这份轻灵不由你不折服。这时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全恭身相迎,天南逸叟武维扬背后多了一个黄包裹,仍然来到那金漆椅子前,伸手把胸前结的蝴蝶扣拉开,跟着把背上的一个黄包裹撤下来。这边由欧阳尚毅恭恭敬敬接了过来,放在桌案上,这时龙头帮主才落了坐。那黄包裹虽由欧阳尚毅接过去,却不打开,依然放在龙头帮主面前,这种情形足见里面是一只形如装帽缨子的圆筒,另外是四份黄绫子裱面的夹板册籍。武维扬把第一本册子略翻了翻,找出一页,用手指点着向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道:“那双头鸟姜建候自从伏诛之后,票布虽已追还,总海底(即花名册和本帮规律)尚未除名,贤弟你替我劳笔吧。”欧阳尚毅点点头,把这本册子接过去,提起朱笔在册子上写了几个字,那武维扬容得欧阳尚毅把册籍写完,随又把那圆筒式的插盖拔开,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来,只见武维扬把它展开,借着闪烁的灯光,看去是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的界线分明。只听那龙头帮主说道:“二位贤弟,这是我十二连环坞的水旱道路总图,凡是我十二连环坞出入的道路,全载在这张总图上。欧阳贤弟,你把它和你现在察勘的对证一下,是否和当日的图样相符,有没有错误的地方?”欧阳尚毅一面答应着,一面低头仔细看着十二连环坞全图,龙头帮主一旁用手指点着上面道:“这上面用紫色画的线路,就是这条秘径。”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两人一旁不禁连连点头赞叹。欧阳尚毅道:“帮主一身绝艺,侠骨热肠,更兼心细如发,机智过人,哪会不令人万众归心、坛下全帮用命呢?”龙头帮主微笑说道:“贤弟们这可过奖了,我武维扬承受弟兄推戴,令我总揽凤尾帮内三堂,以全帮托付之重,岂敢稍涉疏忽有负重望。一向虽不断小有挫折,尚不难应付,如今大敌已深入腹地,是我们凤尾帮存亡关头。贤弟们能够与我一德一心,拼全力御侮退敌,千万不要那么过于重视我,总要大家分担艰巨,就是我全帮之幸。”天罡手闵智忙答道:“帮主金石之言,小弟们谨记心中,绝不敢忘,现在已交五更,请帮主稍微歇息吧!”
武维扬似乎蓦然想起一件事,向欧阳尚毅和闵智说道:“据密报,本帮掌西路十二舵粮饷的女屠户陆七娘,在凉星山陆家堡一带违犯帮规,纵情声色,以致把凉星山的分坛全断送了。并且还正因为荒淫好色,触怒淮阳派掌门人和西岳侠尼,火焚陆家堡。那陆七娘仅以身免,连那酆伦等全折在淮阳派手下,这厮把我凤尾帮的威名一手断送。本帮主念她父曾为本帮效力多年,虽则退隐福寿堂,依然为本帮兴衰为念,所以本帮主不肯过甚追问,恐伤她父之心。只是这孽孀怙恶不悛,竟还不知敛迹,来到总舵下,依然敢任意胡为,她简直是藐视帮规,与叛帮背道无异了。最可恨的是胆大包天,还敢夜入福寿堂,险些作出逆伦犯上的事来。本帮主因为淮阳西岳两派的事,无暇处置她,只是被她一人招我全帮的威名完全断送,太令人痛心了!欧阳贤弟,你趁这时先把海底上给她除名,等她明日随众朝坛归舵,把她先收禁起来,追还票布,明正帮规,戮尸示众,以儆其他。若容她再出十二连环坞,我凤尾帮还怎能掌管总坛,统辖万众?欧阳贤弟,赶紧照办吧!”天南逸叟武维扬说完这番话,面上犹有余怒。天罡手闵智肃然起立道:“谢帮主的慈悲,不过据本坛的意思,陆七娘总系女流,难免有失检之处,一切事出在她仇家之口,就难免有过甚其辞,帮主必须亲自审讯后,才能得其真相。还望帮主慈悲她,暂不给她除名吧!”
鹰爪王在暗中听着,不禁暗骂这天罡手闵智,竟也与这万恶刁淫的女屠户有什么渊源,居然敢在龙头帮主面前维护。龙头帮主抬头看了看天罡手闵智,口中边带着微笑:“陆七娘蒙受本帮祖师慈恩,掌西路十二舵粮饷重责,不思勉力报效,竟敢任意胡为,不仅故犯本帮最重的帮规,更犯江湖大忌。我们若是再容留这种害群之马,不仅破坏了帮规,也难见江湖同道。现在更是威望已著的淮阳西岳两派,和本帮较存亡之时,我们若不早日处治这荡妇淫娃,倘若这陆七娘再把她这种淫行,暴露到践约赴会的淮阳、西岳两派眼底,我武维扬还有何面目与这班侠义道相会?闵贤弟,你已经纵横江湖这些年,不要因为私人恩怨遗恨将来,凡事往大处着眼才是。”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对于天罡手闵智,因私情友谊一时不明,竟要维护女屠户救她一命,这位武帮主倒是真个当机立断,单刀直入的,竟把天罡手闵智的心意点破。这一来闵香主不由得脸红一红,愧然说道:“小弟实因为陆七娘的丈夫陆琦,是曾经为本帮效过力,更是因公致死,小弟一时想曲予周全,才向帮主面前代她缓颊。如今蒙帮主以大义赐训,小弟实在知罪了。”天罡手闵智说着这话时退出座位,两手往前面一搭,俯首躬身,以帮礼向龙头帮主谢罪。天南逸叟武维扬见闵香主立时认错,看情形这倒不肯再说什么,只说了声:“贤弟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权衡轻重就是了,何罪之有?”鹰爪王暗中十分折服,以闵智身为内三堂香主,在凤尾帮也掌着生杀大权,一旦说了这么两句错话,立刻就得认罪。足见武维扬身为凤尾帮主,威望素著,帮规之严,任何人不容漠视。所以统率着全帮一百余舵,没有一人敢轻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天罡手闵智把一本册籍打开,找出一页来,提起案上的朱笔,把女屠户陆七娘除名。写完了,恭恭敬敬推到了龙头帮主面前。天南逸叟武维扬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站起,向欧阳尚毅和闵智说道:“贤弟们看明白了,把从这里到黑鱼套的秘密记清楚了,到了紧要关头,好不致误事。”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含笑道:“但盼事情不要到了这种地步,才是我们凤尾帮之幸。”龙头帮主也颔首说道:“我也眼盼望能够把这点基业保住了。十余年的心血,真个毁于一旦,我武维扬岂肯甘心。”说到这里,已把那全帮海底秘密道路详图,仍用黄包裹包起来。武维扬很郑重的仍把它背在背上,那天花板上的洞穴依然还开着,武维扬收藏这点东西,始终不肯假手他人,连近如内三堂香主,全不肯叫他们代替作去,足现这种册籍秘图的重要了。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仍然离座,退了一步,身躯往下微塌,双掌一分,合成柳叶掌式,肩头微微一晃,这次用鹞子钻天的身法,竟自凌空而起,直如一缕轻烟,竟连天花板的洞穴边缘全没沾,身形竟隐入了洞穴内。这种归还海底,可除非武帮主他自己深知里面形式与着脚之处,别人可不敢这么施展。刹那间龙头帮主身形又现,全身坠下来,仍用双掌捋住洞穴的木框边,依照和初次开这秘密藏匿海底的洞穴一样,身形仍然拔起,足尖点着天花板的木棱,身体全贴到天花板,真是轻如壁虎游蜂。这时用右手正在旋转开闭这洞穴的机簧,才待倒换左手的一刹那,下面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也正在凝神静待着。忽的北面的第三个门外有人说话,因为语声低,听不出说什么,突然有一个沉着的声调,喝声:“后退!不要你管!”
第三道门首黑影一晃,立刻飞纵进来一人。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全是一惊,欧阳香主脚尖一点地,飞纵过去,厉声叱喝:“什么人不遵帮主法令,擅闯主坛,还不退去。”就在欧阳香主迎上前去的工夫,上面这位称雄凤尾帮,独掌十二连环坞的龙头帮主,在收藏本帮秘密文件的时候,竟要被人擅闯进来,把秘密泄露,哪能不又怒又急!可是这种江湖奇人,应变御侮却另有一种神速的手段。把丹田的气往下一沉,很迅速的把左边洞穴主干推动,旋转的一复原“嘎吧嘎吧”天花板里面连响了两声,那两扇方格天花板“沙”的一声,严丝合缝,自己合拢。依然是漆光平整,没有一点痕迹。这位天南逸叟武维扬,猛的上身往下仰着脸一沉,可是两脚依然是捋住了天花板方形木框,全身“咻”的倒翻下来,竟用“金鲤倒穿波”的功夫“嗖”的借着倒栽下来之力,往北面蹿出去。竟在身形凌空的工夫,两袖子的风力,竟把那临近的几盏琉璃油灯掮灭,立刻身形轻飘飘的往地上一落。往起一长身,和欧阳尚毅停身不差先后。欧阳尚毅这时已经蓄势待发,只要来人再往前进一步,欧阳香主就要把他迎头击出去;天罡手闵智也跟着赶到了。这三雄合力御敌,这种情势紧急之下,哪知外面闯进来的竟自发话道:“欧阳老师,小弟来得太冒昧,请欧阳老师多多担待。”这时龙头帮主从鼻孔了中哼一声,欧阳尚毅往旁一闪身,说道:“帮主在此,贤弟你还不赶紧的向前回话。”原来贸然闯入天凤堂的正是那奉命赴净业山庄,布置会斗淮阳西岳派的八步凌波胡玉笙。
这位龙头帮主看到是手下亲信弟兄,不禁后退了一步,漫然说道:“玉笙贤弟,你怎竟这么行止慌张起来,幸而我们还慎重了一下,若是一齐把暗青子出手,贤弟虽不致当时受伤,可是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么?”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此时看到帮主全疾遽的扑过来,险些拿自己当外敌对付。更想到连帮主身边的两个亲信小童全屏退,一定是正议秘事不愿泄露,自己此时颇显行止冒昧,忙向前躬身说道:“本坛奉命到净业山庄布置,临回来竟发觉前方浮沙阵,已有人仗着轻功绝技飞渡过来。因为敌人已入腹地,恐怕敌人万一混入主坛,窥察本帮秘密,所以赶紧赶回来,报告帮主提防一切。以致忙中失礼,尚望帮主慈悲,本坛感激不尽。”天南逸叟武维扬只淡淡说道:“事出无心,何须介意。敌人暗渡浮沙阵,深入内三堂,我们不用惊怪,其实以淮阳、西岳门户之尊,不宜有此举。我们只静以观变,倒看他们怎样施为吧。”这时胡玉笙等只有唯唯答应着。龙头帮主复向欧阳尚毅和闵智道:“二位贤弟,把适才我所说的一切,说与了胡贤弟吧!”说了这句,立刻向门外招呼了声:“来呀!”立刻那两名亲信的小童,各持着一只纱灯从外面进来,伺候着这位龙头帮主,从那座神坛侧转奔了后面的当中一道圆形门走去。
这时这天凤堂中只这三位香主,容得这位帮主走去,遂一同来到桌案前,彼此落座。由欧阳尚毅把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刚才所嘱咐的话,向这位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详细说了一番。胡香主点头道:“我自以为身为本帮内三堂首领,虽是一时不合,擅闯到帮主面前,可也该特别原谅。帮主虽没当面责难,但是方才那种态度,已令小弟难堪,所以此时心中未免有些怅惘。”当时欧阳尚毅和天罡手闵智也看出来胡香主有些不满,两人用话忙着给岔开。随又略问了问他发现浮沙阵的情形,这位胡香主始终有些貌合神离,言语勉强。这一来赶到两派一会面,内三堂叫技,净业山庄三斗神功,胡玉笙一负气,险些把凤尾帮的一班香主断送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