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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乙撤剑。
他一向擅长审时度势。
他很清楚,此时,有些东西,比剑更有力量。
滴。
滴水剑剑尖上,黏稠又鲜艳的一滴,滴落在地上。
声音微弱却又清脆。
这一滴鲜血,更像是滴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心头遽然一紧。
时间在此刻凝固,众人屏息,现场落针可闻。
姬无言此刻身心遭受到更大的打击。
这一滴黏稠的血落地的细微声响,竟似巨锤袭体,又似尖锥刺心,姬无言身心惧恸。
他以为这是毕生最痛苦的经历,无以复加。
马上,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上一刻,他还在悬崖边缘,下一息,他便如坠深渊。
因为,他耳畔传来姜乙的这句话。
“我可接太子洛神十九剑,太子可接我几剑?”
这句话很诛心,不啻伤口上的粗大盐粒。
并且,不仅仅是逞口舌之利,除了话语,还有实证。
我,虽然狼狈不堪,虽然风雨飘摇,依然可接你十九剑。
而你,却,接不下我雷霆一剑。
并且,我用的,是你刚刚用过的,洛神剑法。
虽然我,境界低微,却,依然能胜你。
不是坚持了十九剑而胜,而是,一剑败敌。
这真的虐心又打脸,还特么的诛心。
姬无言觉得喉咙里有股热血要喷涌而出,他强行忍住,咽下。
虽然是自己的血,依然血腥味很浓,恶心欲呕那种。
虽然很难,也要忍。
默默无语,一如他的名字,他取下手中须弥戒指,递给姜乙。
姜乙没接,只是冷眼看着他。
太子看懂了他的眼神。
哪怕姜乙紧闭唇瓣,他依然隐约听到: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很清楚。
可是,他不懂,对方如何得知自己还有更高级的随身空间。
刚刚被打脸虐心,已是吐血,这次,却是真正的吐血——大出血。
在姜乙的眸光注视下,他悻悻的取出更隐匿空间里的洛神剑法。
当然,是誊抄本的,原典,没在他手中。
劈刺水滴穿空剑,是圣级五品剑法,而此洛神剑法,竟是圣级九品。
劈刺水滴穿空剑,胜在独特的训练方法。应敌,远没有洛神剑法好用。
圣级九品剑技,已是世间罕见的玄技。
纵然如此,姜乙还是没接。
他摇摇头,眸光更冷。
姬无言知道隐瞒不住,只是,他完全搞不懂,对方如何得知,这更隐匿的随身空间。
他相信,哪怕这位皇后境界很高,也不可能发现自己的隐匿空间。
他百思不得解。
可是,比剑已经输了,输得很惨,再传出去自己食言毁诺,那自己多年的人设便彻底坍塌。
自己的身份不是流氓混混,可以像他们一样耍流氓。
自己是堂堂大周的太子,这个身份更像是紧箍咒,令得他时刻如履薄冰,假扮谦谦君子,半分瑕疵不敢有。
假扮的时间长了,他隐隐觉得,自己真的是谦谦君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无言好像在地狱中走过一遭。
他身心疲惫,腿都有了些许颤抖,似要站立不稳。
而大家却感觉,只经过了刹那。
他的随身空间很特殊,空间本身已经融入身体,现在让他把整个随身空间取出来,不啻于杀死他。
他万般不愿又无奈的取出一大块玉璧,上面像是画着写意山水。
他放在手中端详良久,竟是有着万般不舍。
这是大国重器,是大周国之重宝,自己平白无故,赌输掉,回去,如何交待。
是太子人设重要,还是国之重器重要?他陷入两难境地。
食言及毁诺,刚刚发过神魂大誓,有违道心,会形成武学障。
丢了国宝,会不会丢掉太子之位?
他心念电转,自己的众位皇兄皇弟,若太子位置空悬,最有可能谁会上位?
他思来想去,目前并无太有实力的竞争者。
若是自己因此丢了太子之位,相信不出数年,父皇还是要重新立自己为太子。
其他皇兄弟,委实拿不出手。
他咬咬牙,心一狠,把此物递给姜乙。
后者随手把此物放置入乾坤珠内。
然后,伸出手。
姬无言明白,把刚刚收起的洛神剑法,和须弥戒指,统统都递给他。
大周太子姬无言,再也无颜呆在显国,默默无言,灰溜溜率众离开。
大显皇宫演武殿,一度陷入诡异的静谧。
然后。
大家便发现留在原地的,不知所措的白衣少女。
她搓着双手,幽怨的眼神,望着远去的姬无言太子。
她感觉自己无限冤屈。
简直太特么憋屈了!
自己只是看这少年身边的美女太耀眼,太漂亮,令得自己自惭形秽,心里很不爽,很不舒服,便说了句狠话而已。
她是大周国,无数位痴迷太子的花痴女之一。
她这次自告奋勇随太子周游,来到显国。
她姿色不俗,冠绝一方,只是,在大周,湮灭在众多美女星河中,名声不显。
她没有想到,太子竟是破天荒的,不知何故,允她同行。
虽然还有四五位美女同行,她不是唯一入幕之宾,可她依然芳心狂喜。
可是,莫名便由大周的世家名媛,成了显国这位少年公子的奴婢。
姜乙刚刚没点名道姓,是因为不知她叫什么。
他并非因她的狠话,而把她加入赌注。
问公子云胡不喜,因她目光中对梦寒姐不敬。
她并未躺枪,只因得罪了她得罪不起的人。
涅羽皇后趁机说了些激励少年弟子们的话语。
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他她它。
白衣少女惴惴不安跟着姜乙一行众人回孤山梅园。
涅羽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更多是注视其中一人身影,若有所思。
她在想,贵为大周太子,铩羽而归,丢尽脸面,他岂能罢休。
孤山梅园虽然离皇宫不远,可是,终究还是有段距离。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这一节,聪慧如他,难道会想不到?
那他为何不管不顾,狠打周太子的脸,难道他不怕对方报复?
以她对姜乙的了解,自然知道他不是冲动、意气用事之人。
难道真是觊觎对方身上的东西。
说到随身物品,他又是如何得知对方有隐匿的随身空间?
为何我都探查不到,他反而知道?
涅羽陷入迷惑之中。
她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令自己心悸的美少女。
渊深似海这种感觉,自己境界低微时,试图神识探查更高境界玄者时,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只是,探查她,竟然和这经历都只是略为像似而已。
涅羽已经发现,他二人,除了姜乙到场上较技,其他时间,他们二人始终两手相握。
他们俩的手心,须臾不曾离开过。
他们牵手,竟然如此自然而然,好像牵手了数百年,数千年。
好像理所当然。
涅羽陷入慌乱中,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吃醋、吃味。
她继而又想到,自己以往,只要散了朝会,自然便会到梅园,与他厮守。
可是,现在,何去何从?
选择,总是这么恼人!
可是,自己总不能做逃兵、不战而败吧。
涅羽驭剑来到梅园上空,便发现姜乙和她没在房间,也没在修玄静室。
她展开神识,覆盖梅园,便发现了他。
梅园最高孤峰南侧,有处高耸的绝壁,冰雪融化,天然形成一处狭窄的瀑布。
瀑布下,有位少年,赤着上身,在练剑。
他依然在练劈刺水滴穿空剑,在劈水滴。
瀑布飞流直下,水流砸在石壁上,激荡起无数水滴。
而他,正在劈四溅飞起的水滴。
她,则静静坐在岸边凸起的巨石上
她的身下有个蒲团。
她专心的望着他,好像除了他,世间再无其他。
他练得专心。
她看得专心。
她远观二人,不知此心是何心。